一聲吆喝,


    旁邊的無關人,立即避開,20米內閑人勿近。


    高爐的底下鐵水口打開,


    一股暗紅色的鐵流,流入鋼槽。


    隔著好幾十米,李鬱都感覺到了那撲麵而來的熱浪。


    幾個彪悍的漢子,穿著皮圍裙,戴著皮手套,鐵盔,衝了過去。


    下一道工序,


    是在特製的轉爐裏,加熱,攪拌,最後定型,成為符合尺寸要求的鋼胚。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


    炮胚的鑄造,也是鐵廠承擔了。


    用上了鐵範鑄炮法,十分高效。


    李鬱樂觀地覺得,


    可以將足夠多的3磅炮,6磅炮,編入步兵空心方陣和清軍野戰。


    ……


    陳廠長跑了過來:


    “老爺,鐵廠環境惡劣,您怎麽來了?”


    李鬱感慨道:


    “老陳,辛苦了。現在的人手夠嗎?”


    “不太夠。”


    “缺多少人?”


    “壯丁20人,另外健婦或者小孩,也來10個吧。”


    李鬱沒意見,


    理論上,他不缺勞動力,因為有銀子。


    大清朝的人力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也不再需要擔心泄密,如今的造反戰車已經在高速路上。


    任何人隻要上了車,


    就沒有機會跳車了,跳了也是死。


    西山島的崗哨,巡邏隊,密度很大。


    甚至還增加了10幾條狗。


    在過去的幾個月裏,一共抓獲逃跑者20餘人。


    審訊結果高度一致,


    都是不想跟著造反的,想潛逃的,甚至是想去報官的。


    處理流程很簡單,


    公布罪行後,在河灘處決。


    杜仁不在,但是留下了物資台賬。


    再結合鐵廠的消耗速度,大致估算,鐵礦石是第一緊缺的原料。


    第二緊缺,是燧石。


    第三緊缺,是硫磺。


    一旦戰事開啟,消耗巨大,就會越來越頭疼。


    ……


    李鬱一時也想不到太好的辦法,


    隻能等待開春後,大肆購買,哪怕是溢價也在所不惜。


    鐵礦石從開采,到冶煉費工費時。


    他準備重啟大規模的鋼鐵錠采購計劃,從廣東從浙江。


    直接用船運,緩解燃眉之急。


    他沒想到的是,


    燧石問題,杜仁居然幫他解決了。


    這些天,杜仁一直在長興縣蹲點,


    監工挖掘石灰石,煤塊,還有鐵礦石。


    這些玩意都不怕風吹雨淋,


    就直接露天堆放在碼頭旁,等待湖麵冰層融化恢複通航後,再運走。


    水泥廠,


    準備建兩處,一處在長興,一處在東山。


    長興水泥廠很方便,


    靠近石灰礦,原料當地都有。


    東山水泥廠,就比較麻煩了。


    大部分原料,都要靠外運。


    但是蘇州府築城任務艱巨,所有必須有個就近的供應點。


    ……


    碼頭上堆積如山的石灰石,


    杜仁在巡查時,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石灰石,


    一般都是灰白,灰黑,灰黃這樣的顏色。


    質地不硬,錘子一敲就碎裂。


    然而,


    卻時不時的夾雜著深色的結晶核。


    小的像棗子,大的像蘋果。


    好奇心使然,他用刀子鑿了幾下,


    周圍的石灰石紛紛脫落,深色結晶核就掉了出來。


    他用腳踩了一下,


    感覺很堅硬,像花崗石一樣。


    正在他蹲著琢磨的時候,


    旁邊一個工頭路過,小聲說道:


    “爺,您需要火石嗎?我幫你弄塊好的。”


    杜仁困惑:


    “什麽火石?”


    “您瞧的這黑乎乎的東西,就是火石啊。”


    工頭湊過來,拿錘子狠狠敲了一下。


    火星綻放!


    杜仁被驚訝地往後一退,坐在了雪地上。


    工頭嚇壞了,以為闖禍了,連忙過來扶著:


    “爺,小的手賤。都是小的錯。”


    他很擔心,


    會被遷怒,失去這份工作。


    他是本地人,居住在十幾裏外的村子裏,


    嚴寒冬日,掙錢不易。


    這份包兩頓飯,還有工錢拿的活兒,屬實是美差。


    ……


    杜仁卻是直勾勾的盯著這塊黑色的小石頭,


    手一伸,示意他把錘子給自己。


    工頭連忙遞上,在一旁不敢出聲。


    杜仁狠狠的敲擊石塊,直到斷裂成兩半,


    他撿起其中一塊,看了看斷裂口,很鋒利。


    然後,


    將斷裂口對準一把鐵鍬,狠狠的刨。


    每一下,


    都伴隨著火星四濺,直到十幾下後,斷裂口磨平,沒了火星。


    “這東西,你們當火石用?”


    “是啊。”


    “多嗎?”


    “啊?”


    “我問你,這東西地底下多嗎?”


    “石灰岩裏天然夾雜著,有時多,有時少。”


    工頭殷勤的推開石灰石,翻找著。


    短短一會,


    找出來了4塊。


    最大的有橘子那麽大,最小的隻有眼珠子那麽大。


    ……


    杜仁拍拍手上的白灰,走了。


    留下了一頭霧水的工頭。


    “阿坤,我找到好東西了。”


    “烤全羊嗎?”


    “呸,比那好一百倍。”杜仁從袖中摸出一塊黑色石頭。


    “就這?”劉阿坤有些鬱悶。


    “這是燧石,大哥心心念念的戰略物資。”


    李鬱一直以為,燧石在大清朝很少。


    即使有,也在東北,西南山區。


    實際上是走入了思維的盲區,


    燧石並不是什麽成分嚴格固定的礦石,而是隻要能打出火星的類似成分礦石,都算燧石。


    是一種石英的變種。


    顏色,形狀更是五花八門。


    白色,黑色,灰色,褐色~


    層狀,結晶核狀~


    優質的燧石當然好,可不代表其他的燧石就不能用。


    當天,


    杜仁就派人在石灰石中挖出了幾十塊大大小小的燧石。


    用刀子加工切割後,


    固定在了燧發槍的鶴嘴上,


    掰開擊錘,扣下扳機。


    蓬,火星四濺。


    引燃火藥池的引藥,槍膛火藥爆燃。


    鉛彈唿嘯而出,不知所蹤。


    ……


    “成了。”


    “放信鴿,把情報傳迴去。”


    杜仁放下燧發槍,兩手背在身後。


    世外高人形象,塑造的非常出彩。


    劉阿坤,在一旁眼睛裏直冒小星星。


    瑪德,


    為啥李爺和杜爺都這麽能裝。


    啥時候,老子也能這麽裝一迴帥,賺取所有人的小星星眼神呢。


    次日,


    李鬱還在睡夢中,就被人叫醒了。


    “老爺,天大的好消息。”


    楊雲嬌帶著一身寒氣,衝了進來。


    撲進李鬱懷裏,凍得他一哆嗦。


    瞬間,如神明般清心。


    “乾隆崩了?”


    “不是。杜先生說,燧石的問題,他解決了。”


    “怎麽解決的?”


    看著這個男人瞪大的眼睛,楊雲嬌笑了。


    “長興縣飛鴿傳書,在石灰石中,發現了伴生燧石礦。根據他的推算,每百斤石灰石,約產5到8塊槍用燧石。”


    李鬱瞬間跳將起來,


    奪過那張小紙條,仔細閱讀了3遍,才哈哈大笑。


    “年夜飯,要加餐。”


    “告訴夥房,再宰30頭豬,10頭羊。”


    “鞭炮,每個孩子發兩串。”


    “我要讓所有人,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除夕。”


    楊雲嬌笑道:


    “奴家這就去安排。”


    “不過咱賬麵的銀子,看來也撐不到明年除夕了。”


    李鬱豪氣的一揮手:


    “無妨,錢是王叭蛋,能花就能賺。”


    “沒有人比我更懂撈錢,花光了,明年帶人到京城轉一轉。”


    楊雲嬌滿眼小星星,倚著門框說道:


    “爺,您說什麽,奴家都信。”


    “不過,天兒冷,先把褲子穿上吧?”


    ……


    大年29,


    潘府老爺子死了,


    他硬撐著最後一口氣,親眼目睹了這個輝煌的家四分五裂。


    各路豺狼,趴在“潘家”屍體上飽餐一頓,


    心滿意足的離開了,不再打活人的主意。


    兩個兒子,各分得了25萬兩白銀。


    在辦完喪事後,


    根據老爺子的遺囑,


    二兒子潘文遷居杭州西湖。


    三兒子潘武在蘇州城外的陽澄湖蓮花島居住。


    兩人都在老父麵前發過了毒誓,


    此生不許踏入官場半步,也不許經商。


    讀書,畫畫,搞收藏,吃喝玩樂都行~


    李鬱得知後,


    歎了一口氣,命人送去了花圈、挽聯,還有白禮。


    和楊雲嬌聊道。


    “潘老爺子這是死不瞑目。”


    “是啊,他一輩子建起的潘宅,就這麽充公了。”


    “奴家突然明白了,這大清朝的富商,就是待宰的肥豬。”


    “你這個形容,很恰當。”


    潘府,沒有起火。


    不敢起火,否則會被官府追究責任的。


    整個滿城規劃區域,


    允許拆房的,都是些小戶人家。


    真正的豪宅,都是原貌原樣,被官府接手了。


    ……


    對於普通人來說,覺得朝廷做事不講究。


    對於官宦人家來說,倒是絲毫不驚訝。


    新建一座滿城,所需銀錢可不是小數目。


    戶部不可能承擔,


    州縣均攤,也隻是一部分。


    其餘不足部分,就隻能是鳩占鵲巢了。


    潘宅,


    被劃為了蘇州副都統衙門。


    其餘豪宅,分別作為各級滿官的私宅,以及改造成軍營。


    規劃紅線內,


    僅有1座青樓,1座戲園子,1座澡堂子沒有充公,


    官府還告訴他們,盡管好好經營,為即將入駐的八旗官民提供豐富的文化娛樂。


    一位先期抵達,負責城牆建造的工部小吏,


    告訴三位掌櫃:


    “駐防八旗,除了那一小撮冥頑不化的,其餘人都是真正的藝術愛好者。論吃,論玩,都是遙遙領先。”


    “恭喜了。你們的產業,以後就是真正的與國同休。”


    “滿城在一天,你們的生意就興隆一天。”


    青樓老鴇,和澡堂老板對視了一眼,問道:


    “他們給錢嗎?”


    小吏笑了,敢情在擔心這事:


    “諸位掌櫃的寬心,八旗兵丁在這方麵信譽不錯。他們每月領取固定的錢糧,不似普通小民,乃是最舍得消費的群體。”


    戲園子掌櫃又追問了一句:


    “真不會搶我們的產業?”


    小吏啞然失笑:


    “沒收你們的店,然後八旗大爺親自去當戲子?去搓背?八旗姑奶奶親自去當表子?”


    “不能夠。”


    唿,三位掌櫃的都鬆了口氣,明白了。


    敢情,八旗太君來了,是好事呐。


    ……


    知府衙門,


    黃文運疲憊的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他感覺自己又一次站到了風口浪尖,兇險異常。


    正月初五,


    滿城就要開建,大批的木料、民夫都到位了。


    蘇州府,又要出血了。


    這些錢糧,原本是他要上繳朝廷,實現金鑾殿承諾的。


    拉下的虧空,該怎麽補齊。


    煩躁,讓他忍不住叫來了管家。


    “你去,讓李鬱來見我。”


    “老爺,是不是緩個2天?明天可就是除夕了。”


    黃文運點點頭,揮手打發了管家。


    是啊,


    這大過年的,把人家薅過來談虧空,不當人子啊。


    咱大清,過年大於天。


    天塌下來了,也要等過了年再說。


    ……


    黃文運提筆,在宣紙上一揮而就,


    寧靜致遠。


    再一端詳,覺得不佳,筆鋒裏透露著急躁,一點也不寧靜。


    又寫了一張,


    勝天半子。


    唔,這次滿意多了,犀利酣暢,頗合意境。


    他扔掉筆,哈哈大笑:


    “夫人,隨我去院中賞雪。”


    黃夫人抱著黃銅湯婆子,笑道:


    “你抽的哪門子風?”


    “踏雪賞梅,琴瑟和諧,雅事也。”


    黃夫人一下子就掛滿了幸福的笑容,嗔怪道:


    “老不正經。”


    話雖這樣說,人還是很誠實的。


    院子裏,


    二人攜手,說說笑笑。


    “夫君,你沒變。”


    “哦?”


    “20年前,你還是個秀才的時候,也是這般的瀟灑自信,指點江山。”


    “天生我才必有用嘛。老子就不信了,鬥不過那幫紈絝子弟。”


    黃夫人仰慕的瞅著:


    “妾身等著,你做封疆大吏的那一天。”


    “唔,不遠了。”


    ……


    一樣的天氣,不一樣的心情。


    幾百裏外,


    徽州府清風寨,遭遇了天大的危機。


    大雪封山已經半個月,眾好漢們就縮在山寨裏貓冬。


    提前儲備了木柴,米麵,夠撐到明年開春了。


    結果,


    在準備除夕夜的大宴時,夥房意外失火。


    旁邊的庫房也遭殃了,


    被燒毀了5石大米,還有一些肉,鍋碗瓢盆。


    幸虧眾人齊心,把火撲滅了。


    剩餘物資,還是夠過冬的。


    大雪持續,庫房的屋頂漏雪。


    所以,


    眾人又忙活了半天,將物資全部搬到另外一處空房子。


    周圍空曠,背後靠山。


    萬無一失的地點。


    然而,麻繩總在細處斷,厄運總挑苦命人。


    除夕這天,


    忽然聽得外麵轟鳴聲,震耳欲聾。


    眾好漢跑出來一看,傻眼了。


    雪崩了。


    厚厚的積雪從山峰傾瀉而下,將庫房直接埋了。


    寨牆,還有最外側的幾間房子,


    已經被積雪被衝塌了。


    如果不是山寨稍微離得遠,也會被整體埋掉。


    大當家的苗有林臉色變幻,坐在地上,許久說不出話。


    二當家的,昌金帶著人,努力了幾次想接近庫房,失敗。


    雪量太大了!


    剛挖出一個雪洞,上麵的積雪就立即填補上。


    最前麵的弟兄,差點被埋掉。


    挖不完,根本挖不完。


    愚公來了也要放棄,


    ……


    所有人,都站在雪地裏,


    瞧著苗有林,眼巴巴的等他拿個主意。


    天寒地凍,失去了食物儲備,這是最可怕的事。


    半晌,苗有林沙啞著說道:


    “三當家的,你去探路,下山的路。”


    “二當家的,你帶人準備幹糧,還有繩子。”


    “其餘所有人,把能穿的衣服,鞋子都穿上。”


    “老天爺不給活路,我帶你們闖出一條活路。”


    這個除夕,


    清風寨200號人,在飽餐一頓後就踏上了逃亡路。


    所有人都裹得嚴嚴實實,


    昌金在金川長大,知道這大雪嚴寒的恐怖。


    一再叮囑所有人,


    腳上多裹幾層布,注意保暖。


    毛氈剪成條,用繩子捆在靴子底。


    腦袋也要防護好,


    麵部,要蒙上棉布,隻留出眼睛鼻子。


    每5人一隊,用繩子扣在手腕上,


    防止中途掉隊,


    然而,卻造成了更大的麻煩。


    途經一處山路,雪層下竟是空的。


    一人踩空,將整隊人全部拉入了山穀。


    慘叫聲,久久迴蕩在山穀中。


    ……


    清風寨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一趟逃亡,是和閻王爺過招。


    苗有林知道,


    當務之急是尋找一處集鎮,殺進去,


    有了禦寒的屋子,熱水,食物,眾人就有了活路。


    然而,


    雪太大,跋涉艱難,


    更要命的是,他們迷失了方向。


    距離山下30裏外,原本有一處集鎮,有百戶人家。


    但是,


    轉悠了2天,發現徹底失去了方向感。


    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


    沒有參照物,沒有道路,也沒有星光可供參考。


    而西山島,


    則是另外一副光景,日子美的很。


    眾人找了一處背風山穀,


    又臨時搭建了有毛氈的棚子,雪花落下不礙事。


    四周,點燃了無數篝火,炭火盆。


    畢竟,什麽都可能緊缺。


    唯獨煤炭不缺。


    炙熱的火焰,讓雪花不敢落地。


    ……


    這是一次規模空前的除夕聚餐。


    李鬱身穿自己設計的軍服,帶著一群骨幹,還有親衛登上了高處。


    清軍的號服,醜出天際。


    官袍也是半斤八兩。


    李家軍,對於這種貼身,精神,亮眼的新式軍服非常滿意。


    所有人一致認為,除了貴,其他沒什麽缺點。


    上百號裁縫,


    在加班加點的趕製軍服,預計在開春前就能保證火槍兵人手一件。


    水手就算了,穿這玩意礙事。


    “我李鬱,要帶著你們掃平江南,北伐中原,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博一個封妻蔭子,博一個青史留名,你們敢嗎?”


    “敢,敢,敢。”


    “李家軍不是反賊,更不是綠營好漢。我們是堂堂正正的王師,軍紀是第一位的。”


    “但是今晚,去踏馬的軍紀。”


    李鬱端過一杯酒,舉起很高。


    “李家軍的弟兄們,為了勝利,喝。”


    眾人全部站起身,舉起酒碗,大吼一聲:“喝。”


    ……


    流水宴,一道道硬菜不斷的端上桌。


    所有人的臉上,都是洋溢著開心。


    除了巡邏隊,其餘人都在狂飲。


    “聚餐,也是一種增加凝聚力的方式。”李鬱對範京說道。


    衙門裏,也是放假的。


    他攜夫人,來了西山島。


    事到如今,


    有些事也該攤牌了,嶽丈範家必須做出選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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