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樓的官員,臉都綠了。


    好幾次想說:


    “畜生,這是孤本,放下你的髒爪子。”


    然而,沒敢開口。


    史密斯咧著大嘴,哈哈大笑。


    提著一個麻布口袋,跟著後麵。


    裝滿了,就紮緊。


    然後換個口袋,繼續裝。


    負責四庫全書編修的侍讀學士,紀曉嵐也來了。


    他剛想罵人,就被拉到了一邊,告知了皇帝的意思。


    於是,


    他就迅速的淡定了下來,


    還走過去,主動詢問:


    “貴國需要哪些方麵的書籍?這藏書樓本官熟悉,可以幫著指點。”


    於是,


    使團的效率更高了,10個麻袋都裝不下了。


    黃大聖眼尖,抓到了一本大清輿圖。


    “不行不行,輿圖乃是軍國機密,不得外傳。”一個書辦趕緊阻攔。


    “聽不懂,我聽不懂。”史密斯一把奪過去。


    強盜行徑,在場眾人目瞪口呆。


    紀曉嵐悄悄退出藏書樓,低聲問道:


    “覺不覺得有些邪性?”


    “噓。”


    能做到禮部尚書的人,自然眼光更深遠。


    尚書大人,


    笑嗬嗬的找來了4輛馬車,幫著搬運麻袋。


    ……


    等使團一行人走了,


    藏書樓的負責人,一位員外郎哭著說:


    “尚書大人,這些書可都是我大清的無價之寶。不能被蠻夷拿走。”


    尚書則是冷笑一聲:


    “就你懂的多?就你會心疼?”


    “伱什麽檔次,有什麽資格替朝廷心疼?”


    “朝廷的銀子,又不是你家的。”


    “滾!”


    這一場鬧劇,微不足道。


    總之,皇帝很愉悅,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


    甚至,可以媲美曆次武功。


    所以,群臣就要識趣,不能觸黴頭。


    迴到驛館,


    關上房門,史密斯和黃大聖,激動的抱在一起。


    一會笑,一邊哭。


    雖然誰也聽不懂對方說的啥,但是不影響交流。


    無非是,發財了,賺麻了,牛嗶了。


    當晚,


    又是演戲的一天,使團人手一本書。


    不時的讚歎一句:


    “大清文化,博大精深。”


    “我愛大清。”


    仆役們都記錄下來,層層上報。


    最終,


    乾隆也是看到了,非常欣慰。


    對貼身太監說:


    “這些蠻夷還是挺上進的,真心鑽研我們的文化。”


    “不過朕就擔心,以他們的文化水平,能理解嗎?朕聽說,他們甚至認不全漢字。”


    太監,


    自然是這片土地上最會說話的一類人,


    諂笑著說道:


    “萬歲爺安心,古人說,活到老學到老。他們學個幾十年,總會有些悟性的。”


    “有道理。”


    ……


    次日,


    黃大聖找上了禮部官員,說歸國的事。


    一邊說,一邊流下了不舍的淚水。


    “我們太喜歡大清了,可是一想到國王的殷切期盼,還有吃不飽肚子的國人,我們又恨不得飛迴去。”


    “可以理解。”


    “在歸國之前,我們還有一些不成熟的,大膽的想法。”


    原本風淡雲輕的禮部官員,一聽就警惕了起來。


    不成熟,大膽的,這些形容詞,一聽就很不妙!


    “貴使有什麽想法?”


    “皇帝陛下賞賜太多,我們的船裝不下。”


    無恥,不要臉。


    在場所有官員,都在心裏痛罵。


    “貴使想添一艘船?”


    “不是。”


    “??”


    “我們想以舊換新,以小換大。嘿嘿嘿。”


    尚書強忍著心中鬱氣,點點頭。


    軍機處眾人聽了,也都是無奈的答應了。


    就好似你進廟求神,九十九拜都拜了,不差最後這一哆嗦。


    除了換船,那些禦賜貢品體積太大。


    絲綢布匹啥的,大部分也折現。


    當然了,具體經辦的人漂沒了1成。


    這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了,看在皇上的份上。


    ……


    離開京城的日子臨近了,


    史密斯又搞了一出幺蛾子,跑到皇宮外放聲大哭,又哭又捶地。


    禮部官員問他怎麽了,


    他哇啦哇啦一大通,黃大聖翻譯說,是感念大清皇帝的仁德,舍不得離開。


    想討一個皇帝用過的物件,


    衣服,文房四寶,配飾,都可以。


    當他想念皇帝的時候,可以睹物思人。


    乾隆一聽,


    大為受用,於是賞賜了隨身龍紋玉佩一件,手帕一方,還有明黃褂子一件。


    史密斯小心的收起來,這才擦著眼淚離開了。


    開始勝利大逃亡。


    ……


    第一站通州,根據事先說好的,以舊換新,自由挑選一艘船。


    碼頭上,一艘1000料大船,8成新。


    正在卸貨,似乎是一艘商船。


    史密斯點點頭,


    從水手的眼光看,船況不錯,很適合內河航運。


    黃大聖立即領會,告訴隨行的八旗武官:


    “就這艘吧?”


    “好。”


    這位身穿棉甲,威風凜凜的八旗漢子一揮手,


    接下來的手續,由朝廷的兵丁完成。


    直接把船主抓下來,暴打一頓。


    告訴他,這艘船,屬於賽裏斯友人了。


    而他,則到要去津門港口,那裏有一艘破船,歸他了。


    ……


    返航的時候,


    是從通州,走大運河南下,最後進入長江。


    朝廷派出了4艘戰船,沿途護送。


    要求是送出長江口,就算完成了任務。


    這一路,


    有戰船開道,有纖夫拉船。


    使團眾人們天天看風景,表麵輕鬆,實則緊張。


    臨行前,


    李鬱交代了一個任務,記錄大運河(通州到揚州段)的一切情況。


    越細致越好!


    包括但不僅限於:


    河道寬度,深度,流速,沿途城鎮,碼頭,堡壘駐軍,船隻數量,河道走向,水閘關口,沿岸人文。


    每到一處城鎮,黃大聖就詢問陪同的官員。


    總能得到最詳細的介紹,還有吹噓。


    他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模樣,博得了極大的好感。


    他驚訝的發現,李鬱說的完全正確。


    大清官吏沒有保密意識,什麽都敢說。


    一頓小酒,


    甚至指著岸上的關卡,說這裏有多少兵。


    從北往南,關卡有津門,臨清,淮安,揚州,滸墅關(蘇州),北新(杭州)。


    每一處均派駐官吏,駐紮綠營兵丁。


    來往船隻接受檢查,交納賦稅。


    而且,


    京杭大運河各段的流向不是一致的。


    有的往南,有的往北流。


    更有一些關卡,水位不同。


    船隻需要進過閘口,人力抬升。


    一路上,


    他以釣魚為借口,悄悄的測量了部分水深。


    魚線上掛的不是餌料,而是鐵錠。


    深度,3米到7米不等。


    寬度就靠目測,平均在二三十米。


    ……


    史密斯一路上都不敢說太多。


    隻是看著來迴穿梭的船隻,感歎東方富庶。


    根據李鬱的要求,


    他們分別在臨清,淮安,揚州,各選了一個時辰,數過往船隻數量,以及類型。


    得出了一個驚訝的數字,


    一個時辰內,淮安段經過的船隻高達120艘。


    其中戰船,漁船占比很小。


    商船最多,客船其次。


    若是在漕運季節,還要更繁忙。


    船隻從200料到1000料,多是三桅平底船。


    還要一個現象,


    沿岸碼頭纖夫多。


    隨便找個頭目,談好價錢,1裏路一個人2文工錢,拉著船前進。


    尤其是不順水,又無風的時候。


    中式硬帆,很難借助逆風,橫風。


    黃大聖粗粗一算,


    沿河的纖夫,力夫,不少於4萬人。


    路過揚州府的時候,


    使團還上岸參觀了瘦西湖,繁華的府城。


    史密斯依舊是震驚,驚歎,


    還得到了鹽商的幾千兩饋贈,大概是看在皇上的份上。


    真是富得流油啊,


    一時間,他竟然有些舍不得走了。


    什麽馬幫,能有這種利潤啊。


    一個想靠雙手勤勞掙錢的雲南漢子,就這樣被李鬱給帶歪了。


    ……


    18天後,進入長江,


    就是另外一副場景,煙波浩渺。


    史密斯依舊是震驚,誇讚,


    他學會了豎起大拇指,睜大眼睛說:


    “太美了。”


    隨行官員的腰杆子,都挺直了幾分。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到了崇明,船隻補充淡水,給養後,就該分手了。


    史密斯哇哇大哭,


    抱著送行的禮部官員,嘰哩哇啦說了好多話。


    翻譯過來,大約就是:


    舍不得大清,舍不得皇帝,舍不得離開,這裏簡直是蠻夷的天堂。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在這生活一輩子


    我願,生是大清的臣,死是大清的鬼。


    禮部官員們頻頻點頭,表示會匯報皇帝陛下。


    本以為就此結束了,


    史密斯又捧出了幾盒子珠寶。


    在場最高的一位官員,有些懷疑的問道:


    “你們這是?”


    黃大聖翻譯道:


    “請不要推辭,這是我們的一點小小心意。”


    眾人對視幾眼,決定收下。


    看著賽裏斯使節的船,消失在視線中。


    一位禮部官員感慨道:


    “沒想到,蠻夷這麽快就掌握了我大清的文化精髓。”


    “孺子可教。”


    “是啊,就是這代價有點大。據說,皇上的賞賜,折合白銀超過了百萬兩?”


    “咳咳。”


    “諸位不要妄議,這事不能算經濟賬,你得算大帳。”


    “是啊是啊。”


    ……


    入夜後,


    賽裏斯使團,終於恢複了本來麵目。


    降下獅子旗,換掉花裏胡哨的衣服。


    打扮的像商船一樣,在黑色裏返航。


    他們又駛入了長江,並在次日清晨進入大運河,目的地,太湖西山島。


    史密斯再也不敢露麵了,


    躲在船艙裏,躺在珠寶上。


    這種枕著金子銀子,蓋著綢緞睡覺的feel,他做夢都不敢想。


    每天都咧著嘴,夢裏都是金燦燦的。


    自己穿著華貴,噴了香水,


    帶著一大群女仆,奔跑在愛爾蘭的草地上。


    身後,是他的城堡。


    所有見到他的人,都尊敬的叫他史密斯爵士!


    注意,不是sir,是lord。


    午餐時分,


    他左手葡萄酒,右手夾著魚子醬的土豆。


    喝一杯,倒一杯,吃一個,扔一個。


    被稱為愛爾蘭最會享受生活的貴族。


    ……


    在滸墅關前,


    他們遇到了前來接應的李家堡來人。


    杜仁親自來了,懷裏揣著好幾份官府公文。


    稅吏們收了100兩,


    就放行了,也算是給了很大的麵子。


    在傍晚時分,


    終於抵達了太湖,西山島。


    黃大聖跪在甲板上,淚流滿臉。


    終於活著迴來了。


    史密斯也是嘿嘿傻笑,兜裏揣著金子。


    脖子裏掛著金項鏈,4條!


    李鬱一身白衣,


    站在碼頭,迎接他們的到來。


    “擺酒,慶功。”


    “今晚不醉不歸。”


    西山島,是李家軍的地盤。


    在這裏,不必擔心安全。


    酒宴上,


    黃大聖用極其亢奮的語調,講述了他這一路的見聞。


    眾人聽的一愣一愣的,像是天方夜譚。


    原來,錢這麽好騙?


    ……


    眾人對於造反事業,更加有信心了。


    老胡聽的不能自拔,把雞骨頭都嚼碎了。


    範京一邊喝酒,一邊輕蔑的冷笑。


    劉武滿臉的興奮,到處找人敬酒。


    張老爹聽的直搖頭,把肘子放孫子碗裏。


    “爺爺,我飽了。”


    “狗兒多吃點,長大了才能做大官。”


    張滿庫疑惑的看著自己老爹,問道:


    “做什麽大官?”


    “李老爺做了皇帝,狗兒就能做大官。”


    “可現在還是大清的天。”


    “你懂個p,坐金鑾殿的皇帝是個傻子,這天早晚要改姓。”


    “真的嗎?”


    “你瞧見碼頭上的金山銀山了吧?”


    “瞧見了,怪嚇人的,聽說庫房都堆不下了。”


    “不是傻子,能騙來這麽多錢?”


    張滿庫一愣,好像是這個道理。


    “爹活了幾十年,早就看透了。咱們老張家的祖墳,怕是要冒黑煙嘍,狗兒,以後當了大官,墳前一定要告訴爺爺。”


    “爺爺,我給你燒金箔紙,再搭兩個肥豬頭,一壇子老酒。”


    ……


    張滿庫,忍不住罵兒子:


    “不吉利,傻不傻。”


    卻被老爹不滿的阻攔了:


    “我活了50年,再活個十年,還不知足?”


    “咱乖孫說的多好,金箔紙,豬頭,這待遇咱家譜上有人享受過嗎?”


    張滿庫無語,對著一塊肥雞狠狠的發力。


    張老爹,端起一杯陳釀,


    先是貪婪的聞了一口,然後喝掉,把杯子推開了。


    “好酒,好酒。”


    “爹你喜歡就多喝點,那邊還有十幾壇。”


    “不能喝了,咱是手藝人。”


    “啊?”


    “手藝人靠的就是這穩穩的手,還有明亮的眼睛。酒喝多了,手就抖了,眼睛也花了。”


    “我聽爹的。”


    李鬱沒喝酒,


    而是和史密斯,張筱妹,黃大聖,在書房內談話。


    “150萬兩?這麽多。”


    “是啊。”


    “好,好,你們幹的漂亮。”


    “我可以迴愛爾蘭嗎?”史密斯通過張筱妹問道。


    ……


    李鬱點點頭,


    告訴他:


    “我會按照原先的許諾,分給你一成。”


    “謝謝老爺,謝謝。”


    史密斯撲通跪地,磕了一個頭。


    大清文化影響,果然是厲害啊。


    李鬱笑了,沒有扶他。


    黃大聖則是很緊張,他沒有史密斯那麽樂觀,他很擔心被滅口。


    開玩笑,


    隻要現在翻臉,幹掉兩個人。


    這30萬兩,不就省下來了。


    史密斯太天真,但是他這個跑過江湖的,可不敢天真。


    就連張筱妹這個女人,


    臉色都有些不對勁,往李鬱的一側挪動。


    大約是害怕被刀斧手,一起剁了。


    李鬱坐在椅子上,


    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談笑風生。


    他當然猜到了兩人的心理,但是不點破。


    因為,


    他想瞧瞧倆人接下裏到底會做些什麽。


    如果,


    這次中途有離開的機會,黃大聖早離開了。


    但是船上水手,全部是李鬱的人。


    黃大聖的心裏,


    對於李鬱的恐懼到達了極點,開口道:


    “一成太多了,我隻要5萬兩,其實2萬兩也行的。”


    沉默,


    李鬱沒有表態,過了好一會,才開口說道:


    “我是個講信用的人,對於朋友。”


    “過兩天,你們就可以帶著錢走。”


    ……


    “謝謝,我迴去給您立生祠,天天上香。”


    黃大聖在巨大的喜悅之下,也癲了。


    李鬱這才示意,


    繼續聽他講:


    “史密斯,你想迴國,就需要雇傭一條船。”


    “這一路上,你怕不怕被人做了扔海裏?分了你的金子。”


    張筱妹翻譯後,史密斯的臉一下就白了。


    是啊,這個可能性太大了。


    那幫見了金子就發瘋的水手,絕對做的出來。


    他絕對活不到馬六甲。


    李鬱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開始循循善誘:


    “所以,你需要先當個真正有威信的船長,有一批忠誠的水手才能正式返航。”


    “我建議你攜一部分款去南洋,或者濠江(澳/門)。以有錢人的身份出現,招募水手,購買船隻,貨物。做點海洋貿易,鍛煉隊伍。”


    史密斯點頭如搗蒜,非常認可這個方案。


    “我再送你一幅字,你以後可以掛在船長艙室內。這是一位帝王的終生格言,配得上你。”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楷體的,通俗易懂。


    就是不太吉利。


    ……


    史密斯覺得特別有道理。


    立馬答應了。


    腰纏1萬兩,坐船下南洋,夠闊了。


    以有錢商人的身份,去招募那些流放惡棍,無業水手,還有酒館表子。


    隻要有金幣,那些家夥就會匍匐在自己靴下。


    用唱詩班一般美妙的嗓音,叫自己“captain,boss,sweety”。


    哦,我的上帝。


    這種受人尊敬的感覺,想想都令人神往。


    史密斯挺起了腰杆,開始帶入了身份。


    落在李鬱心裏,暗讚一聲。


    紅毛,你讀書太少,信我是對的!


    ……


    接下來,


    黃毛,啊不是。


    卷毛,接下來就是你了。


    黃大聖的一頭卷發,還是那麽的飄逸。


    廚娘手藝不錯嘛,改天給楊雲嬌燙個頭,增加點新鮮感。


    李鬱微微一笑:


    “卷生,你對未來有什麽打算?”


    “大膽點,盡管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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