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縣衙。


    知縣張有道正在飲酒,心頭大患終於解決了。


    下個月,朝廷的欽差抵達蘇州府,勘查錢糧。


    他可以大聲的和欽差講,本縣沒有虧空,本官兩袖清風。


    還有年終吏部考核一欄,給個卓異沒問題吧?


    心情大好,忍不住唱起了《空城計》: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卻被刑名師爺打斷了:


    “老爺,有一樁案子您得親自過問。”


    “嗯?”張有道有些不悅。


    “是維格堂送來的,怕是有些棘手。”


    “李先生代理的訴訟?”


    “對。”


    “那還有啥好棘手的,問一下他想怎麽判,你就怎麽判。”


    “這……”


    “哎呀,本官都不怕,你怕個啥。”


    “是,老爺。”


    刑名師爺走了,心想李鬱這小子真不簡單。


    幸虧上次沒駁了他的麵子,收到他的紙條就讓黃四頂了快班班頭的缺。


    借助這樁案子,正好和他親近親近。


    多一個有實力的朋友,就多一條路。


    張有道醞釀了一下情緒,繼續接著唱戲:


    “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司馬~”


    一下子沒能穩住氣,“馬”本該拉長音,破音了。


    小妾正好端著冰糖燕窩出來了,立馬跟著唱:


    “司馬~發來的兵!”


    “唱的好。”


    “老爺,天氣暑熱,喝碗冰鎮燕窩壓壓火。”


    “夫人這唱腔絕了。”


    “是如夫人。”小妾白了他一眼。


    “無妨,你是如夫人,我是同進士。咱們正好湊一對。”


    張有道今日興致頗高,一時間二人情投意合。


    ……


    縣衙二堂。


    刑名師爺和杜仁正坐著喝茶。


    杜仁這次前來,是為了解決一樁數日前接受的案子。


    吳縣喪夫富婆,要脫離夫家另嫁的案子。


    “這樁案子,按說不屬於元和縣管轄。不過維格堂的麵子,老夫不能不給。”


    “謝師爺。”


    “你們想怎麽判?”


    “很簡單,判夫家輸,準許這位喪夫的可憐女子另尋幸福,她還不到20呀。”


    刑名師爺也是一臉唏噓,仿佛看到了一位美麗又富有的女子,在深閨中望著天流淚。


    太不人道了!


    “行,三日後就開堂審理。”


    接到元和縣衙役送上門的火票,王家人怒了。


    王家老太爺翹著胡子,跳著腳大罵。


    從兒媳婦,罵到元和縣衙,還有該死的維格堂。


    “父親,怎麽辦?他們肯定是打通了元和縣的關係。”


    “小蹄子她做夢,她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多派家丁仆婦,她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至於這元和縣大堂,老夫不去。”


    “這樣,會不會被他們定個藐視公堂啊。”


    “藐視個p。咱們家是在吳縣的地界上,他憑什麽接這案子。”


    王員外說的沒錯,按照大清律,元和縣真管不著這事。


    吳縣縣衙可以管,知府衙門可以管,江蘇按察使衙門也能管,三層衙門都沒判決的案子,一個小小的元和縣也想插手?


    過了半晌,冷靜下來的王員外開始反擊:


    “拿銀子,去雇一家打行,這幾天隨時在府外候著。”


    “再給方捕頭送一份禮,萬一有事就請他出麵。”


    “是,父親。”


    ……


    王員外不簡單,思維縝密。


    元和縣的判決大概率對他不利,很可能判王家敗訴。


    敗訴後,肯定有人來接小蹄子走。


    如果直接搶人,那就讓打行應付。


    如果是元和縣官差來,那就讓方捕頭出麵阻攔。


    白對白,黑對黑。


    一句話,王家要把甄氏扣一輩子。


    “克夫的賤人,要不是你娘家不簡單,早把你沉井了。”


    王家的後宅,一間獨立的五進屋子。


    就是王員外口中的小蹄子,兒媳婦甄氏住所。


    門外,是王家的心腹家丁守著。


    裏麵,是甄氏陪嫁的時候帶來的娘家奴仆。


    王家不放她另嫁,但是卻不敢虐待或者害死她。


    因為,那樣會導致甄氏娘家的瘋狂報複。


    “小姐,好消息。維格堂已經打通關節了,三日後必贏。”


    “他們花了多少銀子,竟能打通知縣的關節?”


    “不知道,那位杜訟師說話雲山霧罩的,還說什麽尾款很關鍵。”


    “傻丫頭,伱不懂。這才是好律師。”


    甄氏幽幽的說著,從小匣子裏拿出了三張銀票。


    “一共3000兩,送給那位杜訟師。告訴他,奴家從王家脫身之日,就是尾款結清之日。兩萬兩以內,他隨便開口。”


    ……


    三日後。


    王家人缺席了,這讓張有道很不爽。


    草草看了一遍狀子,就直接下了判決。


    “甄氏喪夫,準許再嫁,王家人不得阻攔。”


    扔下一根紅簽子,就退堂了。


    最近他和如夫人聯袂唱京劇,此中有真樂趣,非外人能理解。


    蘇州知府空缺,新任官遲遲沒有上任。


    這府城內,他可以逍遙自在。


    判決書送到,王家大門緊鎖,從門縫裏收下了。


    氣的元和縣衙役牙癢癢,但也沒辦法。


    維格堂出動了,李鬱親自來了。


    開玩笑,幾萬兩的大生意,必須拿出十二分的精力。


    除了看家人手,其餘人全員出動。


    乘坐一艘懸掛“維格堂”旗幟的大船,登陸府城。


    20條大漢,個個慈眉善目,一看就很有教養。


    在王家大門兩側站立,靜候命令。


    沒人攜帶刀槍棍棒,主要是怕汙了善堂的名聲。


    來之前,李鬱說了。


    他以後要做大善人,日行一善,一般不打人。


    王家宅子內。


    “父親,他們果然來搶人了。”


    “老夫早有算計,你雇的打行呢,該他們上場了。”


    然而,王家人好吃好喝招待的打行,剛打開大門就傻眼了。


    20個慈眉善目的大漢投來友好的目光。


    最關鍵的是,李鬱也在,坐在馬車上。


    府城的打行,人人都認識李鬱。


    他們知道維格堂,知道李鬱,卻不清楚兩者之間的關係。


    還以為,李鬱的字號依舊是存菊堂。


    ……


    “李爺。”這位坐館硬著頭皮上來打招唿。


    “怎麽,要擋我的路嗎?”


    “不敢不敢,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王家人急了,管家衝出來責罵打行沒有職業道德。


    “你們的銀子,原數奉還。你們另請高明吧。”坐館一咬牙,扔出了焐熱的銀袋子。


    說罷,就要領著手下人溜走。


    “且慢。”李鬱突然開口了。


    “李爺還有什麽吩咐?”


    “你們跑一趟不容易,去得月樓點一桌,掛我的帳。”


    “謝謝李爺。”


    一群人感激涕零,離開了。


    江湖人就是這樣,活的就是一張臉麵。


    若是一味強壓,怕是適得其反。


    李鬱的做法,先威後柔,拿捏的很到位。


    這幫人第一次進得月樓,一邊吃一邊讚歎李爺仁義。


    府城內,哪個打行敢和李爺玩刀槍,怕是活的不耐煩了。


    而王家,則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維格堂漢子們,輕手輕腳的卸下了大門,放在一邊。


    李鬱剛要抬腳邁入。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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