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生冷冷說道:


    “督糧官,你記錄一下。”


    “第一道軍令,通知固原、華亭、隴縣三城守軍,立即焚毀城池,掩埋水井。東撤並入慶陽府、平涼府、寶雞縣。守住這道防線,堵死西北叛匪竄陝之可能。”


    “第二道軍令,通知西安,無需再給大軍運糧。大軍很快出山,可在寧夏平原征糧。”


    督糧官匆匆寫完。


    林淮生過目後,用印。


    一旁的高級參謀問道:


    “林帥是想堅壁清野?”


    林淮生很認真的解釋道,“這附近我熟,民風彪悍,溝壑縱橫,很好藏人。如果敵人鐵了心和我軍周旋,就很麻煩。”


    “所以,林帥打算從後勤著手?”


    “嗯。這片地區最大的軟肋是物資。苦寒之地,供養不起一支龐大的脫產軍隊。”


    ……


    林淮生又繼續下令:


    “明日開始,士兵沿途燒毀所遇村莊,掩埋水井,對附近僅有之水泊亦可加以破壞。”


    “百姓願意遷徙,可徒步跟在大軍後麵,官府會負責將他們遷徙至西域的水草豐茂之地。”


    “公然違抗者,殺之。”


    之後,


    大軍一路狂奔。


    在荒原之上默默行軍10日,連續攻取同心城堡,河西鎮、紅寺堡,中安堡。


    駐馬黃河邊。


    望著滾滾黃河水。


    林淮生罕見的派人到附近尋找他做刀客時的一家舊相識。雖不算衣錦還鄉,卻也想報答友人。


    ……


    鳴沙堡。


    西涼國的原始股東,前寧夏總兵,馬青樹在屋子裏來迴踱步,焦慮不安。


    他已經意識到如今的吳軍比當年江北之戰的吳軍還要可怕。


    “總兵大人,戰還是撤?”


    “繼續挖山,一刻都不要停。我的鳴沙堡不是那麽好啃的。”


    “嗻。”


    鳴沙堡,是一座掏空了半個山修成的堅固堡壘。


    外側厚達3尺的天然石壁甚至能夠防一般炮彈。


    居高臨下,糧彈充足。


    寧夏平原的第一堅城,絕不為過。


    前後已經修了2年半,死掉了幾千勞役,內部糧草堆積如山,士兵都是心誌最堅定的漢子。


    ……


    說來也好笑。


    江北揚州一仗,清軍慘敗。


    逃迴來的寧夏總兵馬青樹受甘肅巡撫王廷讚之托,修建此堡,以堵截本省崛起的幾股反賊。(此時是甘肅省寧夏府。)


    結果,大清亡了。


    甘肅巡撫王廷讚收拾行李帶著全家跑去投吳了。


    望著風中飄揚的西涼國旗幟。


    眾兵丁狂熱歡唿:


    “西涼國,萬歲。”


    每天,堡內守軍都會如此歡唿好幾次,這是他們的理想,是他們打仗的信念。


    為自己打工的感覺,不一樣。


    ……


    “四弟,你來了。”


    馬青木風塵仆仆,端起茶碗咕嘟咕嘟一頓喝,從蘭州府一路狂奔到寧夏府,確實累壞了。


    “三哥,快撤吧。”


    “不撤。”


    屋內沉默。


    倆兄弟氣唿唿的各自捧著一碗麵,唿哧唿哧猛吸。


    吃完之後,馬青樹一抹嘴:


    “大哥死了,你和二哥守蘭州,小心點。”


    馬青木說道:


    “我就不讚同守城,多搞點騎兵,來去如風,我們何必苦苦守城呢?”


    馬青樹煩躁的一拍桌子:


    “你個憨娃,什麽城池都不要,我們的西涼國是什麽?是馬匪嗎?怎麽號召西北的義士?”


    “唉~”


    ……


    鳴沙堡。


    宛如工地,石匠們忙碌不停。


    大錘敲鐵纖,火星四濺,碎石落下。


    “整個山體已經被我掏空了一半,你看,如此堅壘,吳軍拿什麽打?”馬青樹冷笑,“除非,他的炮彈長了眼睛,還會爆炸。”


    “糧食呢?”


    “夠堡內3000弟兄吃兩年。”


    整座山體好似混凝土大樓,密布窗口。


    挖了7層,每一層都有大小幾十處洞口,小的可以打槍射箭,大的可以推炮轟擊。


    士氣高昂。


    西北漢子不怕死。


    以前是為了朝廷打仗,這次是為了自己人打仗。


    “弟兄們,你們都是從龍之臣,都是我西涼國的功勳。堅守鳴沙堡,讓中原王朝的士兵死上50萬。”


    士兵們狂熱高唿:


    “萬歲!”


    ……


    走出鳴沙堡,馬青樹低聲道:


    “四弟,你趕緊走。現在吳軍還沒堵死寧夏平原,等他們兵多了,你就不好走了。”


    “告訴蘭州的弟兄們,要想中原王朝承認西涼國,起碼要打敗中原王朝三次!”


    “少一次,他們都不會服氣。”


    “要團結,千萬不能內哄。”


    馬青木翻身上馬。


    20騎往西去了,消失在視野當中。


    馬青樹迴到屋內擦拭武器。


    突然,


    他感覺地麵微微震動,抓起彎刀衝出屋子,和一名心腹撞在一起。


    “敵襲,有大隊騎兵。”


    ……


    東麵,煙塵滾滾。


    吳軍輕騎兵軍團殺到了。


    蒙著麵紗的兀思買輕挽韁繩,一路壓浪,身後是千軍萬馬。


    8000餘騎圍住了鳴沙堡。


    一土爾扈特人,勒馬過來:


    “司令官,剛有西涼軍跑了!地上有馬蹄印,天邊有煙塵,掉下的馬糞還是新鮮的。”


    “你,帶500騎追上去,把人頭帶迴來。”


    “是。”


    一支騎兵分隊丟下所攜帶的鋪蓋卷,輕裝追擊,一人雙馬。


    ……


    鳴沙堡內。


    馬青樹揪心的很,默默祈禱神明保佑自己兄弟能夠躲掉此劫,


    他用千裏鏡觀察吳軍陣容,兀思買也在用千裏鏡觀察堡壘防禦。


    倆人的目光隔空交匯,各自咒罵:“狗曰的。”


    雙方很克製,沒有交火。


    兀思買等待步兵拉著大炮過來,再啃這個堅固的不像話的烏龜殼。


    馬青樹自然也不可能出來挑釁,而是默默的布置火力,繼續挖掘。


    ……


    土爾扈特人跑了2個時辰後終於望見了敵人背影,而且僅僅數十騎。


    優勢在我。


    所有人興奮地拔出佩刀高高舉過頭頂,草原特有的威懾嚎叫此起彼伏。


    馬青木趴在馬背迴頭觀望,暗叫不好。


    “丟掉輜重,分散跑路。”


    追隨他的20名騎兵原地分叉。


    土爾扈特人也跟著分叉,死死咬住不放。


    2刻鍾後,


    馬速開始下降。


    雙方的戰馬都吃不消了。


    ……


    前方,突然出現了吳軍步兵身影。


    一個征糧的步兵排見有敵襲,一時也分不清敵我,將糧車推翻作為障礙。


    士兵們端著燧發槍蹲在糧車後自由射擊。


    槍聲響起。


    馬青木暗自叫苦。


    突然,身下戰馬中彈,一聲哀鳴,前蹄一軟。


    他飛了出去,咕嚕嚕滾了老遠。


    護衛們見主子墜馬,連忙催馬衝過去救助。


    躲在糧袋後的士官目睹此幕,立即意識到這是條大魚。


    吆喝著:


    “弟兄們,打死那個敵將。”


    馬青木後背連續中彈,飆血撲倒。


    見前方有友軍堵路,土爾扈特人也及時亮出了一麵“騰空千裏馬”軍旗,表明身份,這意味著西征軍終於會師了。


    ……


    4日後,


    鳴沙堡前,硝煙彌漫。


    吳軍集結了100多門各類口徑的大炮猛烈轟擊。


    炮聲如雷。


    山坡上,碎石屑簌簌滾落。


    堡內,西涼軍就這麽坐著,並不反擊。


    馬青樹走來走去,給所有人鼓氣:


    “隨便他轟,隨便他打。”


    “鳴沙堡就是被轟上一萬發炮彈,還是鳴沙堡。”


    半個時辰後,


    李小五主動叫停了炮兵。


    待硝煙散去,他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麻煩大了。”


    ……


    當日,在盾車的掩護下,吳軍步兵發起了兩次進攻。


    堡前坑窪難行,必須先填土。


    浪費了1個時辰,死傷100對多人。


    堡內的劈山炮不時噴出火光。


    吳軍幾乎無法壓製躲藏在石壁之內的劈山炮。


    好不容易填平了那些溝溝壑壑。


    發現鳴沙堡所在的山體光滑,唯一的上山通道,窄窄的石階僅容一人通行。


    又是200多人傷亡後,李小五果斷叫停了進攻。


    令炮兵用僅有的2門12磅加農炮轟擊,觀察毀傷情況。


    最終,他確定意義不大。


    ……


    “司令官?”


    “你們看,火炮基本鑿不動石壁。除非炮彈直接鑽入洞口,打到裏麵去。這太難了,概率很低。全靠人命填的話,誰又敢賭這堡內儲存了多少火藥?”


    參謀們默默點頭。


    炮兵軍官也望堡興歎。


    老兵都看的出來,強攻的傷亡會是個很可怕的數字。


    搞不好,半個軍團都填不平。


    ……


    “派人去請示林帥,就說鳴沙堡堅固,下官建議暫不攻取,改長期圍困。”


    次日,


    林淮生批複來了。


    “照準。”


    1個步兵營,1個騎兵連,1個野炮連被留下執行長期圍困的任務。


    士兵們征集了1000多名附近的夫役,圍繞鳴沙堡挖掘了三道壕溝三道矮牆組成的環形包圍公司。


    修築了4處兵營,50幾處瞭望木樓。


    騎兵在1裏之外紮營,確保無人能夠逃脫。


    士兵們還將馬青木一行人的屍體拉迴來,用木棍穿起來,安置在陽光下默默暴曬。


    士兵嗯並不知道馬青木的身份,隻當是鳴沙堡派出去聯絡援兵的,想著這樣或許可以打擊敵方士氣。


    ……


    吳軍知道西涼軍的目的,西涼軍也知道吳軍的心思。


    總之,大家隻能耗著。


    誰先沉不住氣,誰先進攻,誰就先完蛋。


    耗!


    耗到一方糧食吃光。


    圍困的日子,寧靜而枯燥。


    雙方的士兵每天巡邏,發呆,曬太陽。偶爾閑的發瘋,就互相對罵一頓。


    ……


    吳軍嚐試了勸降,但無效。


    堡內的敵人頑固的很,囂張的很。


    一次例行巡邏完畢,午餐時間,騎兵少尉吳老二突然冒出一句:


    “堡內肯定有水井。”


    眾人紛紛點頭。


    “少尉大人,此處距離黃河不遠,地下水水位不會低,挖個水井不是難事。”


    吳老二一邊扒拉米飯,一邊含糊不清:


    “他們的糧食早晚有吃光的一天。”


    眾人亂糟糟附和。


    不過,就這麽耗著總是覺得心累。


    閑的發慌的士兵們,忍不住獻策。


    例如:


    水淹七軍、做法詛咒、驅使炮灰、拋入病死之屍之類的。


    ……


    負責圍困任務的中尉不敢擅自決定,他向上麵認真請示了一次,但被否決了。


    驅使炮灰和拋入病體,理論上都是可行的。


    但是,


    林淮生有顧慮。


    他和高級軍官和參謀們都擔心失控,病菌一旦蔓延,不分敵我。


    驅使百姓當炮灰容易引起當地民心憤怒,導致後方不穩。


    所以,他給中尉的軍令裏很明確:


    “長期耐心圍困即可。”


    “待大軍控製陝甘青西之後,再驅俘虜前來消耗鳴沙堡火藥。”


    ……


    不過,吳老二還是想到了一個主意。


    熏!


    當風向合適的時候,就拉上自製的投石機,把潮濕的稻草捆拋到近處。


    加點硫磺、辣椒、猛火油,增加煙霧威力。


    主打一個,我雖然弄不死你,也不讓你痛快。


    先讓你流淚,後讓你流血。


    吳軍閑得無聊,沒事就這樣折騰一番。


    堡內的守軍怨氣衝天,終於壓抑不住憤怒,主動進攻一次。


    吳軍槍炮齊鳴,守軍丟下了上百具屍體,幡然醒悟,以後無論外麵怎麽折騰,就蹲在堡內做縮頭烏龜。


    坐吃山空,等待援兵到來。


    ……


    大半個月後,一萬餘吳軍沿著後來的京藏高速一段路線,抵達黃河岸邊。


    這一路上,


    不時缺水、缺糧。


    這是吳軍自起步以來幾乎沒怎麽遇到過的麻煩——後勤危機。


    東部地區人煙稠密,河道密集。從無斷糧之虞,更無缺水之患。


    征討西南時,倒是遇上了糧食長途轉運的麻煩,但也沒有缺水之患。


    到了西北,糧和水都缺。


    後勤方麵也無法利用黃河運輸物資。


    ……


    蘭州城,在黃河南岸。


    河麵之上的浮橋,此時依舊存在。


    西涼軍沒有提前拆毀浮橋的原因有兩點:


    一,拆毀後再建很難,很費錢。二,吳軍很難在炮火箭矢之下踩著浮橋攻過來。


    出於謹慎,他們還是在浮橋的南側準備了大量猛火油。


    一旦守不住,隨時縱火。


    黃河北岸,毗鄰河畔有座白塔山。


    西涼軍在此紮營三處,屯兵1800人、配備火炮10門,作為蘭州門戶。


    吳軍以300八旗降兵身披重甲為先鋒,派遣軍甲士隨後。


    猛攻1個時辰,拿下了山頭。


    山頂寺廟,兩軍的屍體從石階一直鋪到大雄寶殿。


    事實證明,


    重甲突擊隊依舊有效。


    至此,西征軍徹底控製黃河北岸。


    ……


    林淮生狂喜。


    千裏鏡中,對岸的蘭州城牆熙熙攘攘,旌旗飄揚,炮口森森。


    沿黃河更是多處營寨。


    士兵來迴巡邏,鹿寨壕溝環繞。


    他放下千裏鏡,突然笑了:


    “真好啊,都在這了。”


    一參謀湊趣:


    “林帥您多慮了,蘭州~咳咳是他們所謂的西涼國新國都。要是不守,西涼直接就亡國了。”


    軍官們都被逗笑了。


    ……


    對於目前的吳軍來說,最喜歡的作戰模式就是敵人聚兵,守城也行,野戰也行。


    方便己方圍殲。


    最不喜歡的就是敵人鑽山林子,或做馬匪。


    認真論起來,馬匪的危害最大。


    西北大漠,人煙稀少,要是有那麽十幾股百人規模的馬匪來迴穿梭,遊而不擊,燒殺搶劫,妥妥的後勤噩夢。


    吳軍很討厭打治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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