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夢到了商敖冽,夢裏的痛與真實,讓人透不過氣。

    從雪夜的畫麵中恢複知覺,夏雅感覺一隻手正被人牢牢牽住,她迷瞪地睜開眼,看見的卻不是那個穿著白襯衫、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

    她還是沒能等到他,哪怕渾身早已被凍得無知無覺。

    冷暘見她醒了,總算鬆口氣。“衛先生不能在這久待,我來之後他就先走了。你瞎折騰什麽呢,我聽你特工老爸說,昨晚在雪地裏呆了一宿?”

    夏雅隻覺得眼淚又逼了上來,她淡淡地偏過臉,啞著嗓子說,“我口渴了。”

    冷暘心神一亂,控製不住地心疼她,憐惜她。他表情有些緊張地放開她的手,不再多話走向客廳。

    夏雅趁此期間坐起了身,穿好外套,將淩亂的長發梳理稍許,抬頭發現冷暘的眼眸攥緊了自己。

    “冷暘,衛先森說的到底是事實……還是……”

    冷暘將裝滿溫水的杯子遞給她,“雖然他有內線消息,國安部這邊還不確定,你記不記得上次來你家接我的那位瞿承琛中校?”夏雅對那個氣場強大的軍官首長倒是有些印象。

    “他已經被派去營救人質,在他們給出一個交代前,我們誰都不能斷定結局。”

    冷暘實則也拿不準,畢竟這迴商敖冽兇多吉少,可目前仍舊不到蓋棺而論的時刻。

    夏雅心不在焉,她垂下頭,沮喪又懊惱。“商敖冽他……如果真的迴不來……我不敢去想。”

    冷暘隻能違心地裝出一副輕鬆狀態,笑著安慰她,“他沒事兒的,這家夥運氣好著呢。”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像現在這樣沒用過。”她無助地拽緊衣服,“我向來以為,不是沒了男人就活不了……”

    夏雅垂下眼瞼,低聲說,“可他是……他是商敖冽……”

    “我明白。”冷暘想了想,拿來一隻紙袋子給她,“之前你睡著,我怕你醒了會餓,就在你們家附近買了幾個麵包。”

    夏雅本來神情麻木,此刻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拐角處的那間……是吧?”

    不等冷暘迴答,夏雅卻已經再度哽咽,“那天……他還陪我去過這家店……”

    所以怎麽可能,轉眼倆人就這般失去了聯絡。

    那日他們從學校迴來,路過小區附近的那家麵包店,她央求著商敖冽去買菠蘿包。

    售賣食物的店鋪裏頭燈光總

    是很暖,他們在旁等收銀,商敖冽心情似乎很好,也難得浪漫細胞膨脹,俯身過來就想吻她。

    夏雅故意想著要他難堪,別過臉,嘟嘴說,“不要,沒瞧見都是人麽?”

    商教授隻好咳了一聲,假裝鎮定地無視自己被拒絕的尷尬。

    於是他們走入小區,在樓下時夏雅往四周望了望,才用胳膊捅捅對方,提醒道:“商老師,這裏可沒人了。”

    商敖冽哪裏肯輕易放過她剛才的小把戲,他指著頭燈淡笑,“沒瞧見有燈麽?”

    夏雅意識到自己被他反將一軍,當場被氣的炸毛。他卻忽然將她摟了過去,隻是細碎的吻,偏偏能夠吸去她全部氣力,那麽的溫柔繾綣。

    一觸及往昔的畫麵,夏雅怎麽都壓抑不住心頭一陣陣的難過。隻知道與商敖冽度過的每一個瞬間,都抵過最完美的情人節。

    夏雅止不住地想,商老師,現在有人也好,有燈也好,我都不在乎了,但是你在哪裏呢?你再抱我一次,吻我一次……好不好?

    ******

    監獄的光源有限,審訊室的衛生狀況倒還算不錯,人類在黑暗中感官要比往常更為敏銳,每一處肌肉的疼痛仿似被擴大數倍。

    然而比起這些實質性的電擊或者刑罰,精神壓力更容易讓人放棄自己的信仰與意誌。

    精疲力盡的商敖冽已看不清眼前的場景,昏花的視線像布滿了雪花,他隻能夠聞到濃烈的血腥味。

    他的汗水從下巴滴落,顯示著這具軀體已隱忍到了極致,穿著白大褂的男子再次往他的頸間探入針頭。

    他們給他注射的藥劑,原配方是一種廣泛用於心髒病患者的藥物,它能阻止位於大腦扁桃核中壓力荷爾蒙的作用。

    根據它的這種特性,研究人員利用改良後的另一種處方,試驗它能否侵蝕人類大腦中的記憶,從而起到洗腦或者紊亂精神的作用。

    由於此藥物的副作用劇烈,商敖冽的胃部灼燒般疼痛。

    “做好準備了嗎?商教授。”有人問他,“從今往後,隻為我們服務。”

    如果他不答應,這樣的折磨將無休無止,直到他徹底失去自我意識,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人。

    商敖冽看了眼自己被捆綁住的手腕,十根手指已被不同程度折斷,斷裂的指骨帶來錐心似得刺痛。

    “作為醫學家,要是往後雙手殘廢了,恐怕會很難辦吧?

    ”

    終於商教授虛弱地開口,幽黑深邃的眼眸微微泛笑,“我……答應……替你們工作。”

    他們自以為藥物已經摧毀了他大腦的保護機能,液體一滴不剩地侵入了這個優秀醫學家的血管。

    可這其實都是自願。

    商敖冽假降的目的就是為了弄清他們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以及,必須拿迴夏雅的檔案,這要比所有的研究成果都來得重要,毋庸置疑。

    他也已考慮不了這麽多,什麽叛國叛軍……他也不在乎,隻知道要趕在那些前來營救他的特種部隊之前,完全他的使命。

    這個m國的生物武器研發基地,本就是想重啟當年的dna人體實驗項目,如果讓他們知道夏雅的身份,那必然後患無窮。

    他不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唯有將計就計,陷入這肮髒的牢籠,忍受所有拷問與脅迫。

    因為,這就是真正的愛情。

    審訊室內有個黃皮膚黑眼睛的男人定睛看他,嘴角是輕輕的嗤笑,“商教授,你念過《聖經》沒有?知道‘摩西十誡’嗎?”

    他們這個組織,就被稱為“摩西”。

    商敖冽假裝已經陷入神誌不清的狀態。

    “歡迎加入‘摩西’。”他聽那男人高傲囂張地在其耳旁宣布,“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你的神。”

    youshallhavenoothergodsbeforeme.

    除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

    ******

    西泠市接連飄了兩場大雪,天地之間籠罩著一片清寒,夏雅看著掛在樹枝上的三尺冰淩,越發覺得這個冬季太難熬了。酷寒的大街上,人們嗬氣成冰,她每日每夜獨身在家,等待這一場漫長的審判迎來終結。

    商家那邊當然不曾得到關於商敖冽的任何消息,要是商母知道唯一的寶貝兒子出了這樣的事,恐怕要比夏雅的情況還糟糕。

    倒是關珊珊與顧柏也來問過,但都被夏雅搪塞,她說商教授出了遠門,參加的學術會議可能要持續個把月才能結束。

    同時她也隻能給自己心理暗示:這男人很快就會迴家,很快……

    失去商敖冽的日子,每天都是那種生活不知該如何下去才好的痛苦,團團棉絮塞滿了心口,堵得她心神不寧,茫然,焦慮,失眠……黑夜與白天的次序都被顛覆。

    夏雅的迴憶裏反複著他每一句話,他的每個字都敲在她的心底,宛若重錘。

    也曾答應他,要好好念書,青出於藍,不會讓他失望的,可是商老師……怎麽還不迴來呢?

    家中門鈴響了幾聲,夏雅怔怔地緩過神,放下裝有他倆合照的相框。

    “……是誰啊?”她嘴上這麽問,手上已經往外推開了門。

    豈料“砰——”地重重一聲,站在外頭的人居然被這扇門狠狠砸個正著。夏雅手足無措地看向來人,“對不起!您沒事吧……?”

    那姑娘無奈地揉著被門撞痛的額頭,“沒事兒,運氣不好。”她笑吟吟地抬起臉,“您好,是夏小姐吧?我叫溫綿,瞿承琛讓我接你去南法市。”

    夏雅看向眼前比她要高一些些的陌生姑娘,這位叫做溫綿的年輕女子——身材纖瘦卻不文弱,厚實的羽絨服內著了件修身的黑色女式襯衫,五官乍看溫靜,可她唇角微抿的模樣像在與整個世界較著勁兒。

    “您先生有消息了。”

    “我先生他……”夏雅一聽,頓時沒了主意,沒出息地站在原地落了眼淚。

    溫綿瞧著那麽漂亮的一姑娘,在她眼前哭成了淚人兒,急忙心疼地擦去她奪眶而出的眼淚。

    “沒事的,夏小姐你快別哭了。”

    夏雅狼狽地抹著臉,趕緊去拿紙巾擦拭。

    “瞿承琛說,您先生要在南法軍區的醫院住一段日子。”

    “……他受傷了?!嚴重嗎?!”

    “情況我也了解不多,但他好像……還需要政審什麽的。”

    夏雅提起一口氣,勉強自己用笑容表達對溫綿的善意,“我……我們……現在就走嗎?”

    “你把手機、鑰匙這些東西帶上就行,其他都不用的。”溫姑娘像是經曆過大場麵,這麽看著還挺靠譜,“我開車,咱們現在出發,等路上再詳細和你說。”

    將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她們前往南法市的一處軍區醫院。

    這個溫姑娘比夏雅大不了多少,路上她非讓夏雅講自己與商敖冽教授的婚戀史,還聽得很投入。

    更多的時候她似乎喜歡做一個傾聽者,與夏雅是截然不同的類型。也因為溫綿很好相處,夏雅心情不再那麽大起大落。

    “一直都在說我自己的事,怪不好意思的,你是瞿中校的……?”

    溫綿這才做了自我介紹,“

    我是他的……後勤。”她好像不習慣自己的身份,避重就輕地點撥夏雅,“就是……你懂的。”

    夏雅是多聰明伶俐一姑娘,立馬明白她的意思,她揉了下酸酸的眼睛,好奇對方居然敢嫁給這麽一個不可觸怒的軍人!

    溫綿手握方向盤,好言勸慰,“夏雅,你放寬心,瞿中校執行任務向來隻允許死不允許失敗。要不是平安救出商教授,他也沒這個臉迴來的。”

    這個說法雖然有些……誇張?不過,夏雅聽得很是受用。

    車子暢通無阻地停在醫院樓下,有名頭發亂糟糟的士兵跑過來,他的迷彩服還帶著斑斑血跡,看著就夠駭人的。

    “嫂子您來啦?”

    對方恭恭敬敬地替溫綿開了車門,溫姑娘的臉登時紅了,“阿祥我說過很多次,不用這樣的……”

    這個阿祥油嘴滑舌的,“為嫂子服務是我們大家的榮幸!”

    “你們的直升飛機不是很早就到了嗎?怎麽也不找個地方換身衣服?”

    “別提了,我這也才洗了把臉,隊長他也剛從領導那邊迴來。”

    他們三人才上了樓,就聽見有個男人似乎正在走廊上訓話。阿祥說,估摸著也隻有他們的瞿中校敢在這棟軍區醫院的任何角落施威,否則換做其他首長,早被護士們用掃把趕出大門了。

    瞿承琛與眼前的三位軍人也都不曾換下執行任務的著裝,他的手背上還蹭到一塊顯眼的殷紅色,也不知是誰的血跡。

    夏雅撇頭看了看溫綿,見對方淡定如初,心想這溫姑娘的心理素質真好。

    而那位曾經上過她家門的中校軍官,黑眸蕭然,目光磊落,身板挺直正是典型的軍人站姿。但這男人與眾不同的是氣質,他尤為冷靜悍絕,薄而寡淡的表情透著一些淡淡嗤笑的意味。

    瞿中校訓話了,“大屈,轉移戰線,你往敵人埋伏圈裏跑?”

    大屈無言以對。

    “大鵬我讓你衝了?阿祥在那邊快狙到吐了,你就不想著幫忙?”

    大鵬渾身一抖。

    “還有,當時我讓浩子你迴防,你殺的倒挺歡,這麽想去送死?”

    浩子淚流滿麵。

    瞿承琛指出他們在出任務時犯下的嚴重錯誤,隨後士兵們瞧見了兩位姑娘的身影,油子兵之一的大屈衝隊長嬉皮笑臉地示意。

    瞿承琛睥睨他們一眼,視線掃過這些兵蛋

    子們衣服上的血汙與才包紮完畢的繃帶,他朝外一揮手,“滾吧,都收拾幹淨了再迴來見我。”

    英勇的軍人們集體整齊劃一地迴答,“是!隊長!”

    瞿承琛隊裏的阿祥揣著隊長交給他的武器,路過溫綿身邊。

    “xm109、sp66、ssg6/9……”溫姑娘的視線炙熱,“還都是進口貨……阿祥慢著,我也想摸摸……”

    夏雅沒想到她還是個槍迷嗎?

    “溫綿。”瞿承琛讓阿祥走開,掀起眼皮看著她,忽然說,“你是不是喝酒了?”

    “……怎麽可能?”

    “那我看你挺能耐,還把車開出了s路線。”

    “……”

    “溫小姐,手勁這麽差還想端槍?”

    “……”

    就連夏雅都心頭一跳,真是好犀利好風騷的中校先生!

    “那車是你的,我又開不慣。”溫綿低聲嘟噥了一句,轉頭示意夏雅。

    “請問……瞿首長,商敖冽他怎麽樣了?我現在可不可以見他了?”

    “剛動完手術,正睡著。”瞿承琛將目光轉向夏雅,餘光仍然打量著溫綿臉上的神色,“商敖冽雙手肌肉神經具已受損,左手相對嚴重,因為救治不夠及時,哪怕剔去壞死的部分、接上神經,也還會影響手指靈活程度。”

    夏雅聽後臉色慘白,她不曾想到……也不懂商敖冽怎會受到如此殘忍的對待?!

    “外傷能養好,隻不過,他們給他注射的藥物還在試驗階段……可能會有後遺症,需要康複治療一段日子。”

    唇瓣已被她咬至泛白,夏雅勉力讓聲音聽上去不要字字都在發顫,“瞿首長,我不會吵他,但是……請讓我去看看他行嗎?很遠也沒關係,看不清也沒關係,就看上他一眼……就行了!”

    男人側身瞧見溫綿對夏雅那欽羨的凝視,到底還是沒能掩去眼底的那一片笑意。

    “我帶你去見他。”

    他們陪著夏雅來到一間有警衛員把手的單人病房,床鋪上的人影她再熟悉不過,一瞬間熱淚又將要湧上來。

    厚實的窗簾早已拉攏,商敖冽在幹淨的病床上沉睡,英俊的側臉有明顯疲憊的痕跡。夏雅在這幾步之間已經思考無數迴,等他醒來,見到他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麽呢?

    她多想握緊他的手,撫慰他全部的傷痛,還有告訴他,

    即便手受了傷也完全不礙事……因為自己是他最得意的門生,往後再艱難的實驗,都有她來協助他共同完成。

    商老師……她的老師……

    最重要的事,是這個老師教會了她,能有一個讓自己勇敢到奮不顧身去愛的人,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對不起大家,雖然目前甜蜜密婚依然無出版消息,但是我會繼續挖坑碼字,希望作為唯一動力的你們都能在。

    在密婚完結後的新坑是商老師的姐妹……文,英魂係列第一本《密戀中校》無誤,到時請多指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甜蜜密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儋耳蠻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儋耳蠻花並收藏甜蜜密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