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雅含羞帶笑地看著眼前這位疑似商爸爸的英俊老男人,誰知商敖冽卻並不進一步介紹他們彼此,而是拉著她轉身就要走。

    “……等等!”船長及時喊住了他們。

    雖這樣,那中年男子還是隻能盤算著該說些什麽,結果到頭來……他們終究什麽都沒說。

    商敖冽不由看了對方一眼,那笑容不曾輕蔑,可也不帶一絲親人間的暖意,他唇角揚起的弧度隻是冰冷的。

    夏雅頓時有點兒尷尬地站在原地。

    “你看看怎麽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唿,這都沒給兒媳婦準備大紅包。”商敖冽的父親商祖華衝夏雅高興地笑,上下打量了幾眼他的這位兒媳婦。

    夏雅臉孔純淨秀美,雖然看著打扮時尚不夠樸素,可笑容甜甜的仍舊很討這位長輩的喜歡。

    “我來這是不想讓夏雅嫁進商家這麽久,都沒見過你一麵。”商敖冽淡淡說完,繼而看向別處。

    商祖華訕訕道,“我之前就聽你媽嘮叨過了,說是你們連酒席都沒辦,我也就沒迴來……”

    商敖冽點頭,“您忙,我與夏雅也不打擾。”

    “……晚上不如在船上一塊吃個飯吧?我帶你們……”

    商祖華還未說完,他兒子清淺地打斷他迴了句,“不用了。”

    他知道對方不待見自己,也就沒再堅持,本以為兒子主動來搭他的船是有心想要和解,隻是,或許他們父子間的罅隙早已深到無法彌補,他一時竟覺有心無力。

    商祖華心下琢磨,商敖冽這孩子實際上心腸軟他是知道的,看這小兩口感情好得緊,那他可否借兒媳婦的口,來傳達一些多年來不曾說出的心底話?

    中年男子邊想邊跟著自己的團隊巡視全船,不多時,船起航了。

    天上的雲層很厚,漸行漸遠,商敖冽雙手撐在欄杆上,比起平日在學校的嚴謹,如今這算是他最放鬆的時刻,一絲不苟的黑發聳拉而下,銳利的目光也隻剩下漆黑的眸彩。

    夏雅像個陌生小姑娘般在旁欣賞他不戴眼鏡時的好看模樣,他瞅著她嘴邊甜絲絲的笑。

    “商老師,坦白說,這是我見過最奇怪的父子關係。”既不是不共之仇戴天,也並非親密無間。

    商敖冽看著她,似乎有些短暫的遲疑,他說,“哪有人會想在蜜月聽這些……”

    聽他說“蜜月”兩字,她心裏不覺一笑。“我就是想趁著

    蜜月多了解了解你呀,商老濕。”

    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敷衍帶過,好在商敖冽此前也已做了準備,他說,“我告訴過你,當年我出生沒多久,他就走了。”

    夏雅忐忑地問,“……為什麽要走呢?”

    商敖冽說,“商祖華沒告訴我,長大後,我才從各位長輩的嘴裏得到答案。”

    夏雅專注地聽他用清越的聲音從頭道來。

    “我父親年輕時的夢想,就是想做一名船長,因為有商家做靠山,他很快就與朋友共同經營起輪船公司。”

    商敖冽說到這笑了笑,深邃的雙眸閃過一絲微茫。

    當時,商祖華本要出席一艘“梅斯號”郵輪的首航,哪知那天正巧碰上商敖冽出生,商父陪著分娩的顧家小姐,沒有登上“梅斯號”。

    誰能想到,正是這次出海,“梅斯號”在它處.女航的行途中發生故障,並與另一艘貨船相撞,永遠地沉沒在了東海之中……

    這場海難在那時的國內也算是極為轟動,死傷中的一部分人員全是商祖華世家的親朋摯友。

    經過事後的排查工作,警方確定,由於郵輪本身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輪船公司的老板們難逃其咎,紛紛判刑入獄。

    從此,商祖華一蹶不振,他不僅離開了夫人與剛出生的兒子,往後的每年也都隻迴來探望他們一、二次而已,他獨自一人,在海上漂泊了將近三十年的時光。

    商敖冽還很清楚的記得,他七歲那年,好不容易劫後餘生迴到家中,商母高興之餘終能為他慶生,可是……商祖華還是沒能迴家來看他。

    年幼的男孩子呆呆一人坐在角落,他沒有吧嗒吧嗒掉著眼淚,可商母竟覺得這孩子的思緒深沉,像是已受過太多陰影籠罩。

    她心裏像有刀子在割,抓了把糖果就塞到兒子手裏,年幼的商敖冽低頭看著那七彩繽紛的糖衣,卻提不起半分興趣。

    商母心酸地問他,“怎麽了?不喜歡吃糖嗎?”

    他抬頭,認真地看著母親說,“麻麻,糖是甜的,隻是人生太苦了。”

    商母因為這句話,緊緊抱住自己的兒子,整整哭了一個晚上……

    夏雅聽完,眼眶濕濕的,聲音早已哽咽地問,“你實際上是想要爸爸迴來看你的,可他因為內疚……才不敢享受這天倫之樂……是吧?”

    商敖冽靜靜地點頭,“後來我懂了,我們給予

    他的家庭溫暖,不會令他覺得絲毫快樂,反而……隻會徒增他的罪惡感,他不會放過自己,所以就讓母親與我,陪著他一起去承受這個結果。”

    商祖華一直在為自己的軟弱痛心疾首。

    他無時無刻不活在悔恨與自責中,當初是他公司出的疏漏,才會害無數家庭支離破碎,他的大部分朋友、甚至也有親人……都死在那場海難裏頭,他卻仍舊不敢用輕生結束這一切的煎熬。

    他也是自私的,因為他為了逃避自己的感受,再也不顧及他們母子,哪怕在商敖冽最需要他的時候,在商敖冽遇上被摯友背叛的情況下……他仍是不曾出現過。

    商敖冽何嚐不是恨過他,恨他從未送給過自己一句能夠令他支撐下去的話語,作為他人生的信仰……

    此外,商敖冽為何會被沈烈如此痛恨,那其中商祖華也是“功不可沒”,聽說沈烈的表哥表姐也都死於那場海難……

    原來一切的悲劇都是注定的,且早已釀成如今無法翻盤的局麵。

    夏雅想了一陣子,抹了抹眼淚才說,“我們不能隻活在過去不是?商老師,我瞧你爸爸剛才的樣子,是在向你示好吧……”

    商敖冽沉默不語,隻是微微牽了牽唇角。

    “都已經三十年過去了……他也應該放下了吧?即使……別人到死都不會原諒他,可他也該放過自己了吧,商敖冽,你真想一輩子和他做陌生人嗎?”

    他摸摸她的發頂,說,“所以,我才帶你來。”

    夏雅一怔,這才想起眼前這個男人是商敖冽啊……他怎會不懂這其中的人生哲理,他一個人經曆過好多的人生波瀾,當然要比她想的遠、想的深。

    正是他成熟穩重的性格,才令她越陷越深。

    “……我知道!”於是她急著搶話,“我知道你打算給他機會來彌補!我也知道你心裏還是有些討厭他的,甚至是……有些恨他的,可是……商老師你……你的心腸太好了。”

    商敖冽似有所感地看向她,“是嗎?”

    夏雅走過去攔抱住他,感覺到他優美的腰線。“我懂了,要你主動拉下麵子去和好當然不成,這樣吧,唔,就教給我唄!”

    為了拉近他們父子間的距離,她當然會刻不容緩、義不容辭。

    商敖冽嗅著她發上的蘭花香,輕輕地“嗯”了一聲。

    夏雅持寵而嬌,調笑著對他說,“難怪要給咱們安排加勒

    比之旅,哼,我早就領教過了,商老師,果然你一本正經的外表掩飾不了你那一顆悶騷的心~!”

    商敖冽沉吟道,“……我是悶騷?”

    夏雅一個勁兒地點頭,“嗯,偶爾還有點兒‘腹黑’,總之,屬性還挺萌的啦……唔,你知道腹黑是什麽意思嗎?”

    而商老師看著她,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

    夏雅立馬摸不清狀況了,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讚同她的這句話,還是覺得她的用語太新潮,他有些跟不上?

    ******

    這天夜裏,夏雅得知郵輪上有一個氛圍還不錯的酒吧,就想拖著商敖冽陪她去坐坐。兩個人偶爾點杯小酒,坐在酒吧裏聽聽歌、跳跳舞也是不錯的,婚後生活最需要的就是這種小情小調來做點綴。

    誰曉得這位商老師一如既往不給她麵子,他坐在船艙裏的筆記本前,滿臉都是在辦公事時的正經,還揉了揉太陽穴,對她說,“我這邊有點工作要處理。”

    夏雅頓時泄氣了,她在國內本來就從不去酒吧夜店,很久都沒有盡情動一動身體,雖說這郵輪上酒吧氛圍很正經,可她一個人去又覺得哪裏不妥。

    眼看夏雅不高興了,商敖冽抬手摸了摸她的臉,低頭解釋說,“我不是整天就想著工作,也不會一整個行程都忙,隻是每天積壓的事情中總會遇上緊急的必須處理,突發狀況的話你也體諒下。”

    夏雅跺了跺腳,小聲說,“沒人不體諒你,那你忙的話……就讓我自己去吧。”

    商敖冽摸了摸她的小手,嘴上囑咐她,“那好,你小心點,早點迴來。”

    夏雅眼看他又立刻沉浸在繁忙的公務中,嘟嘴跑出了船艙。

    剛出去沒多久,她就有點兒後悔自己穿的太少,這海上的風又冷又狂,何況已是夜間,不過好在夜空廣袤無垠,一眼望去深邃的幽藍有著萬千迷人的魅力,她一時忘記寒冷,看到久久地出神。

    她住在城市,仿佛已經多年未見如此閃亮的星空,真想拖著那人出來一起看星星……

    “西泠市見不到這麽多星星吧。”低醇的聲音讓夏雅渾身打了個激靈。

    “商爸爸……”她急忙立正站好。

    商祖華仍舊一身白色的船長製服,帽簷下是一張與商敖冽略有相似的臉。“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

    說完,他脫下製服,遞給夏雅。“傻孩子穿的太少了,快披上,記得一會迴

    房加些衣服再出來逛。”

    夏雅接過衣裳,那寬大的製服趕走了她一身寒意。“謝謝爸爸……”

    她第一次這麽喊這位陌生的中年男子,總覺得這麽一來才是真正證實了她與商敖冽的婚姻關係,臉上微微發燙。

    兩人站在廊上談天,商祖華似乎也很想對這位兒媳婦進行深入了解,便開口問,“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第一個問題就讓夏雅尷尬的啞口無言。

    她左右為難,最後耍了些小心眼,打著擦邊球說,“我爸爸和商敖冽算是……忘年交吧。”

    “哦?令尊是……?”

    “他叫夏都澤,不知道伯父你認不認識。”

    商祖華的表情一時凝固,夏雅更為緊張了,手心冒出冷汗。

    接著商祖華像是試探般對她說,“哦……這個……他是……我記得……我記得。”

    夏雅點點頭,“對,當時把商敖冽帶迴你們家的。”

    “那你們還挺有緣分的。”

    夏雅覺得他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像商敖冽,不,應該說,商老師很像他的父親……

    “……商爸爸,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商祖華似是感覺到她要說什麽,於是很認真地對著她點點頭。

    夏雅猶豫再三,提起全部的勇氣問他說,“你為什麽要做船長呢?”

    “我年輕時覺得,做船長多帥氣啊……帶著一艘屬於他的船隻,漂泊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就像一本書裏寫的那種……很傳奇的故事。”

    商祖華眺望一片漆黑的夜,聽著海浪聲,喃喃說,“直到發生那次海難,我出海的目的就變了。”

    夏雅抿抿唇,聽他繼續說來。

    “有些事我還真沒對任何人說過,今天……爸爸就告訴你一個人。其實……出事之後的那段日子裏,我每天都睡不踏實,總有人抓著爸爸,問我為什麽沒有陪他們一起去……為什麽要害死他們,他們迴不了家……”

    商祖華不自覺地就對著她掏心窩子,侃侃而談。“後來有天,我坐船出海,當時本來是打算……你知道,跳下去就可以什麽都不用想了。”

    “那然後呢?!”夏雅急吼吼地問出聲。

    “然後……直到我真的上了船,才發現那種感覺……很奇怪,一下子整個人都平靜了很多,好像那些‘人’也都不來找我了,我才明白過來

    ,今後的自己有一個使命,就是永遠航行在海上,要替每一個被大海奪走生命的人,找到歸宿。”

    夏雅眼中閃爍淚光,同樣看向前方什麽都沒有海麵,凝聲說,“我明白的……”

    商爸爸想要超度那些無法散去的怨魂,想要帶他們迴家……

    “實際上商敖冽那時出事,我也有想過迴去幫他,隻是……我不懂怎麽做生意,何況那種失去朋友的痛苦,我也經曆過,我想……隻有靠他自己才能撐下來。”

    “可是……他並不是想要你真的做什麽,他隻是希望你可以……在啊。”夏雅一時忘了這是今天頭迴見到的長輩,為了商敖冽據理力爭道,“他希望你也可以給他點鼓勵,他是你兒子啊……就算他再了不起,再早熟……他年輕時遇上挫折,最想得到的不就是父親的支持嗎?”

    商祖華被她頂的無言以對。

    這時,兩人都聽見身後有些響動,轉頭就發現商敖冽正一瘸一瘸地走過來。

    他不多話,隻是先將夏雅身上的製服還給商祖華,再脫下自己的西裝給她披上。“你怎麽又不穿外套出來了?”

    訓完他的小妻子,才抬眼看他的父親,商祖華正想開口,“商敖冽,爸爸我……”

    商敖冽深深地蹙眉,打斷他父親的話,他說,“我知道。”

    我知道。

    “隻是,換做我,我不會這麽做,因為為了家庭,我會盡可能放下負罪感……”

    畢竟人生很短,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心鎖在一個籠子裏,一鎖……就是三十年?

    作者有話要說:很喜歡商老師和夏雅的,哪怕會慢,也能陪我一起寫完。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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