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璟瀾趕到醫院的時候,慕無彤已經換下一身血衣,淺藍色的病服有些大。她蜷成一團縮在病床的一角,孟璟瀾心裏一疼,從後麵將她攬住。

    “寶寶,沒事了。”他下巴蹭了蹭她的臉頰。感覺的一陣涼涼的濕意,一驚,轉過她的身子,慕無彤麵上的淚一道道,眼眶裏還蓄著不少,仿佛隨時都會掉落。

    “不哭了。”孟璟瀾幾乎想要用手掌接住她洶湧的淚水。“大孟,我剛剛開始有一點喜歡它…”她小手抹了一把眼淚,卻帶出了更多。??孟璟瀾心突地一跳,眼瞼垂下:“隻要你沒事就好。”那是他的孩子,他那麽想要,想要這個屬於他和寶寶的孩子。

    他根本聽不下別人的勸,馮翎也說過,慕無彤現在還這樣小,哪裏適合做媽媽,他卻執意想要,他想,即使寶寶做不了一個好媽媽,他也一定能成為一個好爸爸。隻是…到底還是留不住。

    “大孟,我想迴家。”慕無彤拉著他的衣袖,眼裏晶瑩的淚花竟將人襯得楚楚可憐,孟璟瀾的心越發地柔軟起來,直接將她從床上抱起來:“我們迴家。”

    “無彤,無彤。”孟璟瀾抱著她,真準備上車,隻見一個女人衝過來,被孟璟瀾的手下伸手攔在幾米之外。

    慕無彤循聲看過去,是媽媽的同事蔣阿姨。“蔣阿姨?”慕無彤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在孟璟瀾懷裏掙紮幾下,孟璟瀾卻不肯放手,最後也隻能尷尬地靠在他懷裏。

    “無彤,你媽媽…”蔣阿姨頓了頓,眼裏湧上一陣悲愴,“在搶救。”慕無彤抓著孟璟瀾手臂的手幾乎將他掐出血,卻毫不自知。

    “媽媽在哪裏?”她瘋了似的掙紮,孟璟瀾隻是一味地圈緊手臂。“在五樓的手術室。”慕無彤似乎才看清蔣阿姨白色的襯衣上染著大片的血跡,不知道是不是媽媽的…

    “大孟,我要去五樓。”她揪著孟璟瀾的衣領,“帶我去五樓!”孟璟瀾眼神有些暗,抬眼看了看對麵的女人,又低頭望進慕無彤焦急的眼裏,最後隻得妥協。

    手術室外麵守著不少人,其中就有慕媽媽的頂頭上司簫叔叔,也是簫鄭的父親,還有簫鄭的母親鄭阿姨。

    慕無彤堅持從孟璟瀾的懷裏跳出來,步子虛浮,卻分外急切,驚動了前麵陷入一片死寂的人群。

    “無彤。”慕媽媽的幾位同事都是欲言又止。“簫叔叔,媽媽傷得嚴重嗎?”慕無彤看見簫勇翔手上打著石膏,衣服臉上也有些瘀傷和劃痕。

    簫勇翔蹙著眉頭,麵上不乏疲態,輕聲安慰:“無彤,不要擔心,你媽媽會沒事的。”目光一轉,便看清她身邊陪著的男人,是孟璟瀾。眉頭皺得越加厲害,迴頭果然發現妻子眼裏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懼意。

    孟璟瀾不以為然,攬著慕無彤的肩膀,視線也隻是極為平淡地掃了眾人一眼。“寶寶,你這樣站著不行,先坐一會兒。”孟璟瀾想要讓她坐下,慕無彤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過手術中三個字,隻是機械地搖頭。

    燈一直亮著,慕無彤也從站到靠,最後蹲在地上,身體果然吃不消了。孟璟瀾心疼,卻拗不過倔強的慕無彤,也值得陪著她蹲在一旁。

    鄭媛幾次將視線落在孟璟瀾身上,那種濃烈的憎恨孟璟瀾自然能感覺得清清楚楚,隻是當下無暇多想。

    “寶寶,該吃藥了。”孟璟瀾想要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她縮成一團,躲開他的手。孟璟瀾無奈:“我去給你拿藥。”才走的拐彎口,便被人攔住。

    “我兒子被你弄去哪兒了?”鄭媛到底忍不住。一個多月,簫鄭已經失蹤一個多月,警察那裏也毫無消息。反倒是簫勇翔這裏的消息靈通些,卻也隻知道最後是被孟家的人從醫院請走,便不知去向。

    簫勇翔不讓她去求孟家,她偷偷去過,可是孟家守得極嚴,根本見不到孟璟瀾的麵,更別說是幾乎算是被孟璟瀾軟禁的孟銳。

    “你兒子?”孟璟瀾冷冷地勾了嘴角,“哪個兒子?”鄭媛身體一晃,手撐著一旁的座椅,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片刻,她扶著牆站穩,目光尖銳,對著孟璟瀾的眼神幾乎比仇敵更深幾分:“小鄭,你把小鄭怎麽了?”此時此刻的反應倒像是一個英勇之極的母親,可在孟璟瀾眼裏更加諷刺。

    “你的兒子不見了,不去找,卻來質問我?”孟璟瀾打算繼續往前走。“一個多月前,有人看到小鄭是被孟家的人帶走。”鄭媛卻整個攔在路中間,嘴唇輕顫,“他答應過不動小鄭的!”

    “孟銳答應,卻不代表我答應,所以不要妄圖我會對他手下留情。”孟璟瀾目光越發地犀利,“就像你對待我一樣。”像是不經意地,手掌抬起,輕輕放在心口。

    孟璟瀾拿著藥迴來的時候,看著慕無彤白得甚至透明的臉色,心被恨掐了一下。手術中的燈終於暗下來。慕無彤搖晃著身子迅速從地上站起來:“我媽媽怎麽樣了?”

    醫生一邊往外走一邊摘著麵上的口罩,聲音還有些混沌:“我

    們已經盡力搶救了,不過大動脈破裂,失血過多。”最後隻搖了搖頭。

    慕無彤隻覺得心被掀開一大塊,那種血淋淋的痛楚讓她連眨眼睛的力氣都沒有,隻這樣呆呆地往著推車上的人,跟著推車一直向前跑,忘記身後的孟璟瀾,忘記身後的所有人。

    她腿根一股熱流淌下來,鮮紅的血順著腿內側一直落到踝骨,她毫不自知,依舊瘋了似地跟著車子。綿延而下的殷紅卻讓孟璟瀾驚慌失措:“寶寶!”卻沒有想到她的力氣這樣大,自己竟會拉不住她。

    他加大幾分力道,慕無彤再癡蠻的力氣終是被抵不過孟璟瀾,被他狠狠地抱著,腦袋按在懷裏。“媽媽…不會的,媽媽不會死的!”她尖叫,想要否認這一切,腦子裏最後的印象便是這一天,她失去了最愛的母親和從未見過麵的孩子…

    36、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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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寶…在想什麽?”孟璟瀾穿過她腋下的手貼的更緊,對於簫彤的失神有些惶恐。“有點疼。”簫彤淡淡地收迴盯在某一點的視線,手掌胸腔下麵的肋骨上。

    孟璟瀾果然被轉開了注意力,連手上的力道都變得輕了。一步一步走得很穩,身後有些嘶啞的唿喊仿佛已經完全被摒棄在兩個人的世界之外,卷門在身後落下,餘輝澄黃嫣紅的一片。

    簫彤看著一點點被山體吞沒的夕陽,映在臉頰上的光變得稀薄暗淡,突然伸手環住孟璟瀾的脖子。

    孟璟瀾渾身一僵,緩緩地低下頭,簫彤的眸子裏一片斑斕,嘴角掛著淺淺的笑,這是兩人重逢以來,她最溫柔的表情。

    簫彤本隻是心念一動,卻換來孟璟瀾當下一臉的受寵若驚,眼裏霧蒙蒙的一片,主動將腦袋靠在他胸前。“孟璟瀾…”聲音輕柔綿長,一圈一圈地繞住了孟璟瀾的心,“我們…重新開始。”

    孟璟瀾手手一抖,險些將懷裏的佳人摔在地上。她是從沒有在他麵上瞧見過這樣的神色,懵然又有幾分不可思議,細長的眼瞪得滾圓,嘴張了嘴,下顎連著牙齒都有些顫抖。

    這一個多月躺在床上,無事可做,一遍遍地迴憶過去,一遍遍地糾結掙紮。有時候看見孟璟瀾靠在床沿小憩的時候,濃密的黑發間點點銀絲,又或是眉尾連著眼角的位置清晰褶皺的痕跡,她都會心疼。

    她哪裏還有一個八年可以揮霍,

    就算她有,或許…孟璟瀾也已經沒有。那些紛繁錯亂的過往,就像身後那一刀卷門,落下了,也就落下了。

    出院在家歇了半個月,今天是簫彤開學報道的日子。她猶記得那天她對孟璟瀾說:“孟璟瀾,我想…讀書。”二十五歲的高齡,這話說得勉勉強強,才出口,緋紅一直延到鎖骨。

    之前對於她幾次提出重新迴去上班的要求,孟璟瀾強權鐵腕般堅決不允,隻道是太辛苦。他想讓她生活安逸,卻沒有考慮到日子太過無聊。

    不能上班,她一轉念,還能上學。高中肄業算是她人生最大的遺憾,初中文憑往時在社會上混得艱難,若不是遇到文姐,賣笑賣身,有什麽不肯能發生。

    孟璟瀾向李嫂討教,已經能像模像樣地守在磁盅前燉湯。彼時拿勺子試味道,手一抖,濺了一灶台的湯漬,也沒顧上手背上燙紅的斑斑點點,有些不太確定地反問:“讀書?”

    或是語氣太過質疑,簫彤的臉色由紅轉黑:“有什麽問題?我不能讀書?”往時她確實不怎麽求上進,孟璟瀾順著,就是混日子她也是混的心安理得。

    “高中?”孟璟瀾嘴角一彎,蘊著討好,語氣也立刻變得小心翼翼。簫彤的默了幾秒,咳嗽一聲:“大學。”到底是奔三的人,哪有勇氣和貨真價實的小孩子一起坐在教室裏。??孟璟瀾的效率極高,簫彤很快就成了本城百年名校的大一新生。按著多年前的夢想,她果斷挑了電子科學技術這個聽上去非常高科技也非常有技術含量的專業…

    簫彤站在試衣鏡前,身後大床上丟滿了換下來的衣服。孟璟瀾險些被她隨手丟開的衣服罩住頭,措手接住,看著一時狼藉,以為她在尋什麽寶貝:“在找什麽?”

    簫彤沒有轉身,懊惱地歪著頭:“沒有能穿的衣服!”孟璟瀾挑了挑眉,以為是做工有問題,拿了幾件翻看,連個針腳都藏得極好,有些奇怪:“為什麽不能穿?”

    “太老氣了。”她說的一本正經,明明昨天還穿的好好的衣服,今天就被再三嫌棄。在她眼裏,學生就該是t恤七分褲,高高的馬尾,青春洋溢。反觀這些蝴蝶袖裹胸裙,高腰低腰過膝包臀,那些時尚的元素如今在她眼裏,統統成了老氣橫秋的缺點。

    孟璟瀾對女人的審美向來扭曲,一直停留在慕無彤是一枝花,其他女人都是豆腐渣的怪圈裏,往時她不漂亮尚且如此,當下這般美人,自然不會駁她的意思。

    “不然…去買?”孟璟瀾試探著問,簫彤眼睛一眯

    :“來不及了,就這樣吧。”桃紅的吊帶,深藍色的雪花褲,尖根魚嘴鞋,不施粉黛,素顏朝天,還真有點學生氣。

    她心情似乎不錯,扭頭衝孟璟瀾笑,孟璟瀾卻笑得勉強,她剛一轉迴身,立刻就沉下臉,神色凝重,如臨大敵…

    新生報到第一天,校門口停滿了車,裏麵的人來來往往,多帶著行李,一個個朝氣蓬勃。簫彤不禁感歎,外形上已輸了一籌,內在就更是一敗塗地…

    “才剛進學校就後悔了?”孟璟瀾聽見身側的人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突然覺得自己老了。”不知是不是這一身打扮太過青春,他覺得此刻簫彤的眼神都是清澈得跟一汪水似的。

    “你比她們都漂亮。”孟璟瀾晃了晃她的馬尾。“避重就輕。”簫彤悶悶地嘟噥一句,將手從他的指縫間抽離。

    報道本就簡單,領個材料,例如學生證保險單,小體檢之後,一切就算是結束了。因著孟宅到學校不過半小時的路程,兩人達成了走讀的統一意見。大概小半個早上,就能迴家。

    簫彤本就是優待生,幹脆一優到底,軍訓也不用參加,靜待半個月後真正課程開始了才需要再去學校。

    迴去的路上,孟璟瀾明顯的情緒不好,臉拉得很長,眉頭一擰,連嘴唇都抿得筆直。反觀簫彤,心情極好,嘴上笑也不收,與平時淡定的模樣判若兩人。

    事情的源頭是接待簫彤的那位大三學長,看見跟在簫彤身旁的孟璟瀾,按著慣例,新生報到都是家長陪著來的。他就問了一句:“你叔叔陪你來的?”都說學理工科的男生情商低,果然是聞名不如一見,孟璟瀾拿著體檢單的手已經快將那一張紙揪成一團了。

    簫彤卻忍著笑,虎著臉認真地迴答:“恩,我叔叔在本城工作,我借住在他家裏。”孟璟瀾本想摟上她腰肢的手僵硬在空中…

    簫彤身體才好,孟璟瀾哄著早早地睡了。看著她睡熟了,心裏實在是鬱悶,就尋了幾個有婦之夫出來喝酒。

    “不都破鏡重圓了嗎?怎麽還是一臉的苦大仇深?”顧涼喻躺在沙發上,側頭看向在吧台上坐定的孟璟瀾。

    “小胖妞不是…”收了孟璟瀾一記眼刀,陸方淮訥訥地改口,“小嫂子身體不是好全了麽?孟老大,春宵一刻啊!”

    幾人胡侃瞎扯,倒是馮翎問了一句:“今天陪無彤去報到了?”“恩。”孟璟瀾應了一聲,手上不停,瞬間就是滿滿的一杯紅酒。

    “peter交

    代過,治療期間嚴禁飲酒。”馮翎奪過他手裏的酒,順手給他倒了一杯菠蘿汁,孟璟瀾抬頭看著他,神色不豫。

    馮翎絲毫不介意,麵上仍掛著笑:“等病好了,想怎麽喝都沒人管你,現在,你隻能看著我們喝。”說著就一飲而盡。

    “哥,和慕無彤吵架了?”邢湛最近在學調酒,眼睛牢牢地盯著手裏的小威士忌杯,問得漫不經心。

    孟璟瀾沒有迴答,眾人循著沉默既是默認的原則,立刻就化身和事佬,七嘴八舌地勸起來,孟璟瀾突然問了一句:“我是不是老了?”言語間少了往時的冷冽,帶著幾分品不清查不明的無奈。

    一時錯愕,幾人都想笑,瞧了瞧孟璟瀾嚴肅的神色便又不敢,忍了再忍,幾乎將嘴唇咬破。“不是前幾天狠揍我一頓還吹噓寶刀未老麽?”陸方淮圓溜溜的眸子轉了轉,說是安慰,倒更像是調侃。

    “今天陪寶寶去報到,她的學長…以為我是她叔叔。”楚然實在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下一秒就被孟璟瀾擺到在地上,揉著腰還是笑。

    “孟老大,你不才三十麽,小屁孩哪裏懂什麽叫成熟男人的魅力。”對於有相同經曆的陸方淮來說,自然是憤慨不已。一群老男人突然有了共鳴,相互安慰著卻越發心酸…

    簫彤睡到半夜,翻身手拍在冰涼的竹片上,立刻打了一個激靈,床頭的燈光昏暗,孟璟瀾卻不在。??混混沌沌地爬起來,鍾上時針分針將將交疊,房門輕擰的脆響驚得她扭頭,孟璟瀾本是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正撞上簫彤的視線。

    “我和馮翎他們聚了聚。”脫口而出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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