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見過普通女子生產的過程。


    她雖然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卻經曆過姬清遠、姬安歌和嬴珣的出生。


    她見過新生的生命。


    也許有不少人覺得那個過程太過血腥,但在聽到新生嬰兒的哭聲時,幾乎在場的每個人都會露出喜悅的笑容。


    可是此時此刻,看著那個從耶律靜身體裏掉下來的東西,嬴抱月的心裏隻有恐懼。


    耶律靜身下的血流越來越粘稠,幾乎變得如同黑色的泥漿一般。


    不,那就是泥漿。


    嬴抱月看著那堆像是會動的黑泥,覺得異常眼熟,正是她曾經和姬嘉樹等人在西嶺雪山和禪院都遇見過的黑泥。


    耶律靜像是一個被掏空的口袋,軟軟倒在黑泥堆中,失去了氣息。


    下一刻,那些黑泥爭先恐後地爬上她的身體表麵,耶律靜的身體迅速被黑泥包裹吞噬,消失無蹤。


    而就在黑泥“消化”掉耶律靜之後,那個從耶律靜身體裏掉落出來的“東西”,緩緩從泥沼中站了起來。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嬴抱月僵硬地站在原地,渾身發冷。


    嬴抱月完全沒辦法把那個東西看作成剛出生的孩子。


    從泥沼中站起來的那個“東西”大概隻有成年人小腿那麽高,渾身布滿粘稠的暗紅色血汙,臉被血糊住,看不清麵容,勉強有個人形。


    此時那個“嬰兒”蹣跚地走了幾步,又摔倒在了泥沼中。


    剛剛吞沒了耶律靜的黑泥一點點匯聚到那個“嬰兒”身體表麵,仿佛被吸收掉一般一點點消失。


    “它”吞噬了自己的母親?


    望著黑泥裏那個嬰孩,嬴抱月駭然到說不出話來。


    她已經很少對什麽東西感到恐懼,但此時望著那個隻有普通嬰兒大小卻在泥沼裏爬動的物體,她恐懼到渾身僵硬。


    嬴抱月忽然意識到,讓她動不了的不光是她內心的恐懼,更是來自修行者的威壓。


    那個“東西”身上釋放出的真元威壓,比雲中君還要強!


    “它”不是“它”,而是“祂”。


    嬴抱月迴頭看了一眼台階下的李稷,隻見他仰頭望著她身後,黑眸中全是驚駭,仿佛在她身後看到了什麽至為可怕的東西。


    “抱月!”


    李稷聲嘶力竭地朝她吼道,“快跑!”


    快跑?跑到哪裏?


    不等嬴抱月反應過來,她發現腳底下的地麵在震動,整座地宮都顫抖了起來,石子磚塊劈裏啪啦往下掉。之前她和李稷走來時經過的所有邪神立柱都在往上生長,仿佛有生命一般,往地麵上頂去。


    這個地方,要塌了?


    嬴抱月看向將雲中君,卻隻見他對於地宮的塌陷視若罔聞,隻是眼含讚許地望著在泥沼中爬動的嬰孩,單膝跪下。


    “恭喜您吞噬了自己的母親,終於來到這個世上了。”


    瘋了,徹底瘋了。


    這人真的有病吧?


    嬴抱月已經不想再想那麽多此人為什麽要這麽做了。不管這個雲中君到底是誰,她已經可以肯定,這個人就是個徹頭徹腦的瘋子。


    這個人比淳於夜要瘋狂的多。


    不如說將淳於夜逼瘋的就是他吧?


    雲中君無限寵溺地望著在泥沼中爬動著的鬼胎,“接下來就是吞噬我給您準備的第二個祭品了。”


    他微笑地望向台階下躺在陣法中的嬴晗日,“來,去吃了他,您就是大秦新的王了。”


    台階下嬴晗日身下的陣法驟然亮起,原本一路流淌到陣法上的鮮血也亮了起來,那長長的匯聚成一條消息的血跡一鼓一鼓的,如同臍帶一般,將鬼胎身下的泥沼和嬴晗日身下的法陣相連。


    “阿稷!”


    嬴抱月頭皮一麻,猛地看向台階下的李稷。


    李稷不等她開口就已經動了起了,拔劍切向連接陣法的血河,可不等他的劍風觸碰到血河,一陣劍風從上襲來,雲中君站起身一抬手,衣袖翻飛,強大的勁氣撲麵而來!


    劇烈的衝擊將李稷一下子擊飛了出去,砰的一聲狠狠砸在一根雕刻著青龍的獸神立柱之上。


    鮮血從李稷的後背和麵具下湧出,染紅了整根立柱。


    “阿稷!”


    嬴抱月心神俱裂,想要奔到李稷身邊,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腳動不了了。


    她低下頭,發現鬼胎身下的泥沼不知何時流到了自己的腳下,將她的腳底死死黏住。


    “抱月?”


    這時一聲陌生又熟悉的唿喚從台階下響起,嬴抱月倒吸一口氣涼氣,看向台階下。


    法陣上的嬴晗日醒了,他呆呆地望著台階上的嬴抱月,像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咦,抱月妹妹,你怎麽迴來了?你不是嫁到南楚了嗎?”


    嬴抱月望著法陣上目光懵懂的少年,說不出話來。


    同一時間發生太多事了,她腦子已經亂成一團。


    說起來自她去南楚和親後,她就再也沒有和嬴晗日見過麵。


    再一次相見,居然就是在這樣的場景下。


    嬴晗日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癱坐在法陣上,望著泥沼中沾血的嬰兒和站在一邊雲中君,呆呆開口,“國師,這個孩子是……”


    國師?


    他叫雲中君什麽?


    嬴抱月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雲中君發現嬴抱月震驚的眼神,嘴角微微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卷繡著騰蛇紋樣的聖旨,“公主殿下還不知道吧?老夫已經被陛下禦筆封為前秦的國師。”


    “你……”


    嬴抱月本來想說嬴晗日是不是瘋了,但看著地上目光空洞就像個活死人一般的嬴晗日,她無話可說。


    嬴晗日早就在雲中君的操縱下了,封雲中君作大秦國師又算得了什麽?


    “我不知你說的是哪位陛下,”嬴抱月咬緊牙關,“先王已經死了,如今的前秦王是太祖皇帝長子長孫,原先的河間郡王嬴珣。”


    “嬴珣?”


    雲中君拿著聖旨哈哈大笑,“那個廢物,算得上前秦王?”


    “你要不要問一下在場的所有人,誰才是前秦王?”


    伴隨著雲中君癲狂的笑聲,劇烈的坍塌聲響起,嬴抱月震驚地發現她腳下的地麵居然在上升!


    在劇烈的震動和掉落的石塊裏,她隻能猛地護住自己的頭臉,抱元守一。


    無數石塊砸在她的身體表麵,被真元彈開,腳底下的地麵迅速上升,天花板碎裂,宮殿頂被徹底頂穿。


    “轟隆!轟隆!”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碎裂聲,刺眼的日光射入。


    被隱藏在地底下的宮殿,重現天日。


    帶著血腥氣的風傳來,嘈雜的風聲,無數的人聲。


    嬴抱月渾身僵硬地站在血染的台階之上,呆呆迴過頭。


    看向跪在大殿外的,萬千的人。


    姬嘉樹站在大殿外禁軍的最前方,正愕然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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