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風平浪靜。


    台邊禁軍和陣師們卻滿頭大汗地修補著再次碎裂的大陣。


    在所有塵霧散盡後,眾人看著散布在那兩兄弟身邊的碎石,驚愕難言。


    以堅硬著稱的汗青石,繼被用劍斬裂之後,原本的裂痕邊緣竟然被風吹成了碎片。


    這到底是風還是刀啊?


    這……這絕不是他們認識的風法!


    “這……這都是什麽風啊……”趙光在一邊怔然開口。


    “嘛,”嬴抱月微笑,“俗話說二月春風似剪刀,風也是很有威力的。”


    聽這女子講話,真是永遠都想不出她都能說出些什麽來……


    趙光啞然,看著身邊少女似乎並不驚訝的模樣,他開口道,“你似乎見過這樣的風法劍?”


    她見過比這更厲害的風法劍。


    嬴抱月笑了笑道,“這世上永遠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這倒是,”趙光應道,下一刻看著高台上誰都沒有倒下,隻是相對而立的兩個少年皺起眉頭。


    “這應該是打完了吧?現在這是什麽情況?到底誰贏了?”


    到底誰贏了?


    所有人都想問這個問題。


    剛剛風暴太暴烈人們什麽都沒看清,現在好不容易灰塵散去看清了台上來的人影,兩人卻都站得筆直,和對戰之前沒什麽變化。


    陳子楚和陳子寒相對而立,手中都握著自己的劍,時間宛如凝固。


    “難道是沒分出勝負?”


    考官高台上有考官喃喃開口。


    然而就在這時薑元元卻聽見身邊傳來一個聲音,“不對。”


    姬嘉樹靜靜凝視著台上的好友,輕聲開口,“勝負已定。”


    薑元元隨他目光看去,下一刻瞳孔一縮。


    一聲輕微的噗嗤聲打破了會戰台上的平靜。筆直而立的陳子楚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瞬間染紅了胸襟。


    台下修行者頓時睜大眼睛,驚唿出聲。


    “陳大公子!”


    下一刻陳子楚的身形微微搖晃了一下,向前倒去。


    而就在他要撲倒在地之時,一柄重劍被猛地插入地麵,隨後一雙手。


    扶住了他。


    陳子楚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瘦削的臉。


    這張臉從小到大都是板得死緊,從來沒有笑過,看著真是……膩味。


    但這一次這張臉上,出現了別的神情。


    陳子寒看著胸前被鮮血染紅的兄長,死死咬緊牙關,神情無比複雜。


    他以庶壓嫡,以下犯上,從禮法上已然犯了大罪,他以為他將麵對這個兄長的怒火和奚落。


    “什麽嘛,”然而下一刻陳子楚忽然看著他咧嘴一笑道,“這不是能做到嗎?”


    陳子寒一愣,卻隻見身前少年推開他的手,滿不在乎地盤腿一把坐到了地上,大口喘氣,“哎喲,剛剛真是嚇死我了,你那模樣我還以為你要弑兄呢。”


    原本翩翩公子的形象蕩然無存。


    “我怎麽會……”陳子寒渾身一震正要解釋,話沒說完卻被打斷。


    “我知道,”隻見坐在地上的少年抬頭道,“技不如人,是我輸了。”


    陳子寒猛地一愣,卻隻見他的兄長坐在地上,仰望著他笑道,“剛剛那一架打得真痛快。”


    “兄弟間就應該這麽打架,”陳子楚看著陳子寒道,“讓來讓去的沒意思,以後別那麽玩了,瞧不起誰呢?”


    “可……”陳子寒繼續怔愣。


    “剛剛你不是挺兇的嗎?”陳子楚看著陳子寒抬了抬下巴,“要是迴去對老頭子,你也能那麽硬氣就好了。”


    “父親他……”陳子寒瞳孔收縮,後背一涼。


    “我們都已經長大了,沒必要什麽都對他言聽計從,”陳子楚撇了撇嘴,“再說了,他當年的風流債關你什麽事?”


    他看著陳子寒皺眉道,“又不是你求著他把你生出來的。”


    陳子寒聞言渾身一震,愕然注視著地上的兄長。


    台下民眾聽到這番言論,也都瞠目結舌。


    “這位陳大公子,還真是個妙人,”嬴抱月身邊趙光聞言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嬴抱月看著台上不顧形象席地而坐的少年。


    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禮教下,這番言論的確驚世駭俗,但才是真正的事實。


    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唯能選擇麵對的態度。


    而能說出這番話的人,才真正擁有,屬於風的自由。


    就在這時,台上響起了結束的鍾聲。


    “第二輪第四場,南楚陳子寒勝!”


    考官的聲音響徹林間,打破台下的死寂。


    會戰台上的兄弟對決結束了,結果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沒想到居然是陳二公子贏了……”


    “區區庶子卻把嫡子打得吐血,這迴家怕是不好交代吧?”


    圍觀民眾們竊竊私語。


    “子楚傷的如何?”高台上薑元元問道。


    “傷到些許心脈,但並無大礙,”姬嘉樹道。


    傷到心脈的確難以恢複,但陳子楚的初階大典到這裏已經結束了,等到參加中階大典的時候也足夠他恢複了。


    比起肉體上的心脈,更重要的是在剛剛的這一戰中。


    “子楚斬斷了心中的壁壘。”姬嘉樹注視著台上的少年道。


    在這一戰中,這對兄弟都斬斷了各自的心障。


    這比肉體的康複更有意義。


    作為朋友,他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


    “心情通暢,他的傷應該很快就會恢複,”姬嘉樹道。


    “那就好,不過沒想到子寒真的會贏,”薑元元道,“雖然他是我的護衛,但我沒想到他原來這麽強。”


    “風法本就難練,”姬嘉樹道,“根本不是最簡單的劍法,而是最難的劍法。”


    往往需要特殊的情境下才能更上一層樓。


    “看來陳子寒是已經徹底消化了你之前對他說的那些話了,”趙光看著高台上獲勝的瘦削少年靜靜開口。


    他以前也聽說過風法的特殊,但他所聽說的讓風法更上一層樓的方法並非如此。


    看著那個將自己兄長仔細扶起來的少年,趙光有些疑惑地眯起眼睛,“我聽說當年最強的風法者之所以頓悟是因為……”


    “眾叛親離。”嬴抱月輕聲開口接道。


    被說中想說的話的趙光睜大眼睛。


    周圍其他少年聞言渾身一震。


    嬴抱月目光微深


    當初最強的風法者山鬼的出現,據說是在眾叛親離之後。


    當那個人原本被整個世界所拋棄後,萬念俱灰下意外地發現了別的世界,聽到了自然的聲音。


    才變得那麽與眾不同,成為全大陸的觀測者。


    常有人說,修行之人,應當遠離紅塵,擯棄感情和雜念,才能變得強大。


    然而她不這麽認為。


    嬴抱月靜靜注視著台上的那對兄弟。


    “明明這世上有著能夠不拋棄感情地變強的方法,為什麽不選擇這種方式呢?”她輕聲開口。


    承受與人相連的那份痛苦,才是修行。


    這她相信這世上,有著能融化寒冰的東西存在。


    而這個少年,能夠走上另一條成為強大風法者的路。


    嬴抱月看著並肩走下高台的陳子楚和陳子寒。


    注意到她的目光,趙光隨之看去,看著明顯變得意氣風發的陳子寒道,“這就是你之前說的福報麽。”


    “不隻是這一個,”嬴抱月看向在兄弟的攙扶下走下高台的陳子楚,看著那個少年自己尚未注意到的,縈繞在他衣角周圍的清風,她微微一笑。


    “心胸寬廣的人,也將獲得福報。”


    ……


    ……


    第四場對戰也結束了,大陣又花了一刻鍾才修好。眾人看著考官抽簽的手,神情緊張。


    已經連續四輪都是第一輪輪空的修行者之間的對戰,這一次難道又會是?


    然而考官最終抽出的結果,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下一刻伴隨著考官的宣讀聲。


    對戰場上的局麵。


    為之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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