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時候,莫微羽微垂著眼瞼,沒有去看霍霆琛的眼睛,甚至……也沒有去觀察他俊臉上的表情。


    人就是這樣矛盾而奇怪的生物。


    明明心理介意得要死,可在說出口的刹那……又陡然失去了麵對的勇氣。


    她怕看到他露出謊言被拆穿的僵硬表情,怕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心虛,怕他突然承認,親口說出不愛她的字句……倘若真是如此,她反倒寧願他繼續哄她、騙她,哪怕是利用她,但隻要他能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她也認了。


    莫婉音有句話說得沒錯,風水輪流轉。


    以前是霍霆琛綁著她,不讓她離開,有時候就連睡覺都要牽著她的手才安心,仿佛生怕一覺醒來就不見了她。


    而如今,換成了她沒有安全感,兩個人明明靠得那麽近……她卻覺得中間像是隔了一層紗,她伸出手,卻觸不到他的指尖。


    這種感覺,是莫微羽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


    自從分開半年之後,霍霆琛縱然再度迴到了她的身邊,卻讓她有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正如莫婉音口口聲聲質問的那樣,連她一個旁觀的第三者都察覺到了霍霆琛的不同,她又怎麽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隻不過,她一直不想承認而已。


    “……”


    “……”


    話音落下,車廂內的氣氛忽然變得沉寂了起來,霍霆琛沒有馬上開口解釋,也沒有矢口否認,像是在考慮要怎麽措辭。


    見他沉默,莫微羽眸光微動,不經意間瞥見了男人搭在方向盤上的手。


    修長的手指起先隨意地搭著,這會兒卻是加重力道收緊了三分,指骨分明的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凸起,於沉默間泄露了男人此刻略顯不寧的心緒。


    莫微羽怔怔地看著他的手,嘴裏喃喃。


    像是為了求證什麽,下意識又補充了兩句。


    “那保姆還說……你對那個孩子很好,他病了,你就一直守在床邊哄他……孩子哭鬧的時候,誰哄都不管用,可是你一抱他,他就馬上不哭了……別人是母子連心,你跟那個孩子卻是父子連心……”


    聽到‘父子連心’四個字,霍霆琛終是忍不住抬起頭,踩下刹車把車停在了路邊。


    翟易和修聿開著車子跟在後麵,見狀也隨之停了下來。


    “什麽情況?”


    “不清楚。”


    “先停下看看吧……”


    “嗯。”


    緩緩停靠在路邊,幾輛車沒有離得很遠,但也稍稍拉開了一段距離。


    打開車窗,霍霆琛掏出打火機,湊到嘴邊點了一根煙,先是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才緩緩吐出氤氳繚繞的白色煙霧。


    “所以……”


    輕啟薄唇,男人低啞的嗓音帶著幾分微沙。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視線平視前方,俊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起伏,就連語調都異常平緩,隻是落在耳中的時候透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說到底,你還是不肯相信……我從來就沒有碰過莊穎?”


    莫微羽微抬眼瞼,她當然想相信他。


    但有些時候,連她自己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就像半年前她失去的那個孩子……明明在她記憶當中不曾跟桑夏發生過任何關係,可到頭來……孩子的血型卻出了問題。


    那麽同樣的狀況,會不會也出現在霍霆琛的身上?


    “我和桑夏,也根本什麽都沒有,孩子是你的……也隻能是你的。”


    輕咬薄唇,莫微羽一字一句,再次揭開了半年內那個未曾愈合的傷疤。


    聽到莫微羽提及桑夏和那個孩子,霍霆琛猛然狠抽了兩口煙,爾後將煙蒂重重摁滅在了掌心……一陣刺痛傳來,卻比不上心口撕裂般的疼痛,那個孩子一直是橫亙在他們兩人之間的心結。


    半年前沒有解開,現在也沒有徹底放下。


    莫微羽對此耿耿於懷,他又何嚐不是痛徹心扉?!


    那是個不能碰觸的傷疤,一碰就會紮得他們兩個都鮮血淋漓!


    丟掉熄滅的煙蒂,霍霆琛轉過頭,沒有再提半年前失去的那個孩子,隻凝眼看著莫微羽,目光深深……仿佛要看進她的心底。


    “是不是……非得逼著我親口承認,莊穎那個孩子是跟我生的,你才滿意?”


    抬眸對上霍霆琛的視線,明明目光中透著冰冷,卻像是火一樣灼人。


    莫微羽撇過臉頰,有些不敢正視他。


    甚至忍不住開始逃避這個話題,“別說了……我不會再問了。”


    霍霆琛卻是步步緊逼,不肯就此作罷!


    指間鉗住女人尖俏的下顎,迫使她迴過頭正對自己,霍霆琛目光幽幽,深如寒潭。


    “你問,你想問什麽……現在都給我問清楚!我說了,那個孩子不是我的,難道在你看來……我是一個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不敢承認的懦夫麽?”


    男人俊容沉鬱,指尖的力道有些重。


    莫微羽微微生疼,眉眼間露出幾分吃痛的表情,霍霆琛這才鬆開了她,轉而又點了一根煙叼在嘴裏,聲音隨著極力放鬆了三分。


    “說吧,有什麽話,別都憋在心裏……問清楚了,你我都好過。雖然有些事我現在還沒弄清楚,但能迴答的問題……至少,我可以保證不會騙你。”


    看著男人吞雲吐霧的側臉,莫微羽睫毛輕動,到底開了口。


    “你在墨家,跟莊穎住在一起?”


    “沒有。她是外人。沒有資格跟我們住在同一棟樓。”


    “那……你以後會迴去住嗎?”


    原本以為莫微羽會纏著孩子的問題不放,可沒想到讓她問,她更關心的是這種問題……霍霆琛長長吐出一口煙,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嘴角淡勾。


    “你不趕我走,我就不迴去。”


    話音落下,見到莫微羽放鬆了幾分神色,霍霆琛不由揚手撫上她的小臉,反問道。


    “怎麽?舍不得我?”


    莫微羽下意識想要拂開他的手,頓了頓,卻是停下了動作,爾後輕輕點了點頭,承認了下來,“……嗯。”


    她的聲音很輕,小得像蚊子叫,幾乎聽不見。


    可是那一刹,霍霆琛卻覺得胸口一緊,像是心跳都停了半秒。


    又聽莫微羽道。


    “雖然莊穎急著把你叫迴去,但其實……那個孩子,根本沒有生病吧?”


    霍霆琛動作一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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