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出場,正麵直對十二重樓大宗師師玄青,言語挑釁、不卑不亢,麵對北冥宗最炙手可熱的天才蕭天,半刀製勝,到最後瀟灑離去……整個過程竹刀少年都是談笑自若、行雲流水,進退之間,視滿場宗師、真人及各宗天才如無物。


    固然有成名已久的宗師對少年無禮的態度心存不滿,但更多的還是欣賞和讚歎,尤其是年輕一代的修士,不免心生“我輩修士當如是”或“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


    “他是‘老小子’臥雲子!”


    就在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時候,一道渾厚的聲音突然在場間響起,和師玄青宗主一樣,那聲音也不響亮,卻如在耳邊,聽得一清二楚。


    眾人循聲望去,看到一行四人,一老頭、一俊美年輕人和兩位相貌秀美、氣質脫俗的女修,說話者自然是那位不起眼的老頭。


    年輕一輩的修士還好,隻道那老頭是某宗門長老,宗師境界,和其他前輩一樣,但上三重真人及以上境界的各宗門長老或宗主看到那老頭卻是大吃一驚。


    歸一劍歐陽九!


    成名數十年的大劍修,老牌宗師。


    別的不說,他進場這麽久,無一人發現他身份,就足以證明他的修為境界。


    “原來是歐陽道友到了,玄青先前沒有留意發現,還請歐陽道友不要見怪。”師玄青麵對歐陽九算得上半個晚輩,因此以名諱自稱,不再稱本座,以示尊重。


    歐陽九擺擺手,“是老夫有意隱藏身份,不怪師宗主。”


    其他幾位宗師也先後拱手見禮,有兩位還客氣地自稱“晚輩”,歐陽九一一點頭致意,江湖地位,不言而喻。


    寒暄畢,師玄青問:“適才歐陽道友說那位竹刀少年是老小子‘臥雲子’……此事到底是怎麽迴事,還請歐陽道友詳說。”


    歐陽九便把“老小子”攔路劫殺他和梁成康的事情說了一遍,受傷一節自然略過。


    眾人一聽那竹刀客竟是臥雲子,恍然的同時,心中同時產生一個疑問:“‘老小子’臥雲子當初正是厭倦宗門繁文縟節和各種規矩束縛才破門而出,成為散修,自稱‘老子興起臥白雲,聖人喚我不下來’,是一個不受麒麟伏,不歸鳳凰管的逍遙人物,誰那麽大的麵子能請得動他?”


    “老夫目前有兩個懷疑,一是鹿鼎宗,一是……”說到這,歐陽九看了眼昆侖山,笑了笑,沒有說下去。


    昆侖山一位女真人上前一步,恭敬道:“歐陽前輩懷疑我昆侖山?”


    “隻是猜測,並非定論。”


    那女真人點點頭,目光轉向歐陽九身旁的那位俊美少年,麵露訝異,正要打招唿,梁成康卻微微搖頭,昆侖山真人會意點頭,再稍作聯想,很快就明白歐陽九為何會懷疑到昆侖山頭上。


    皇家大位之爭,風雲詭譎,她是見識過的,不過那歐陽九前輩既然當著她麵坦誠此事,那就表明這誤會並不難解釋。


    “如此說來,那就是鹿鼎宗了。”師玄青突然下了定論。


    眾人神情各異望向他,歐陽九問:“師宗主此話怎講?”


    師玄青道:“諸位登山之前,本座曾得勇山書院仲先生傳訊,提醒本座莫要中鹿鼎宗離間計與諸宗紛爭,如今結合歐陽道友所言,想來又是鹿鼎宗某位神算子以鄙宗為棋盤,以諸宗為棋子,布了一局。”


    師玄青話剛落音,一位北冥弟子排眾而出,匆匆而來,那弟子走到師玄青跟前,附耳低語幾句,後者聞言臉色大變,怒道:“他怎敢?”繼而麵向諸宗,道:“諸位,那老小子聲東擊西,竟潛入小師弟所居小院,請諸位稍待,本座去去就迴。”


    師玄青說罷從原地消失,赫然是動用了大宗師小天地神通,足見事件緊急。


    群宗內心憤怒與著急,半點不比師玄青為輕,看到堂堂一派宗主、十二重樓大宗師那般神情,他們輕易就猜到那老小子去郭大路所居之處的原因——自然是為搶奪郭大路留下的第三份機緣。


    鹿鼎宗布局素來羚羊掛角、不著痕跡,諸宗對此皆是心服口服,但此次郭大路機緣之爭,各宗都是準備充分,倘若真被鹿鼎宗得手,令得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那他們絕不能與鹿鼎宗善罷甘休。


    焦急的等待對諸宗而言,度日如年。


    師玄青再次迴到蝴蝶穀時,臉色難看,使得各宗如同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


    “那老小子不知自重,不僅打傷了小師弟上善小院的看門妖王,竟連本宗一位下三重女弟子也沒有放過,悍然出手重傷,本座絕不會放過這老匹夫!”


    師玄青勃然大怒,整座蝴蝶穀一片寂靜。


    半晌過後,歐陽九問:“那老小子去郭道友小院,可取走了什麽?”


    所有人都側耳傾聽,緊緊盯著師玄青。


    師玄青聞言麵色更為陰冷,沒有立即迴答,過了一會,輕歎一聲,語氣中不再有任何情緒波動,道:“某些道友想要的東西,此時已不在我北冥。”


    不出所料!


    郭大路果然有第三份機緣。


    郭大路第三份機緣果然被老小子搶走。


    氣氛一度十分凝重。


    那層窗戶紙亦是不捅自破。


    “恐怕諸位此時已沒什麽心情論道,本座也要去找那位老小子,今日蝴蝶穀論道就此作罷吧。”師玄青壓抑怒氣,沉聲道。


    眾人得知郭大路第三份機緣已被他人捷足先登,簡直半刻也不想在北冥宗多待,要速迴宗內商量對策,聽師玄青如此說,正好順勢告辭。


    來如百川到海,去如風雲流散。


    待諸宗走後,師玄青迴身問諸位長老:“諸位師兄弟姐妹,玄青適才演技比之小師弟如何?”


    北冥宗諸長老:“……”我們的宗主不會這麽不嚴肅,一定是被小師弟帶歪了。


    六長老問:“掌門師姐的意思,那老小子並未去上善小院?”


    “非也,本座剛剛並未對諸宗撒謊,那老小子的確去了上善小院,且打傷了端木小花和靈靈。”師玄青道,“至於小師弟的什麽第三份機緣,是我信口胡謅的。”


    “靈靈的傷重嗎?”


    師玄青搖頭,“靈靈大概是為保護小師弟的東西,主動對他出手,為其道力波及,受了點輕傷。”


    六長老放下心,不解道:“可是小師弟根本沒有留什麽機緣啊,這本就是鹿鼎宗的陰謀。”


    師玄青搖搖頭,“師妹以為他們會信?連歐陽九和臥雲子都出山了。”


    六長老皺眉沉默。


    “所以宗主將計就計,不僅輕易退了各大宗門,還將禍水引給鹿鼎宗,正是一箭雙雕之計。”大長老道。


    師玄青微笑點點頭。


    “那宗主去找臥雲子嗎?”


    “當然!我要弄清楚他這次出山的真正目的,他堂堂一位上三重大宗師,自詡高潔若天上白雲,又是無牽無掛的散修,怎會突然對小師弟的機緣感興趣?”


    師玄青停頓了一下,續道:“另外,我剛證道十二重樓,正需找個搭手的鞏固下境界。”


    眾長老點頭讚同。


    ……


    上善小院。


    端木小花、魚靈靈和蕭天據石桌而坐,蕭天先是關心了下魚靈靈的傷勢,魚靈靈確認隻是輕傷,並無大礙,然後兩人一妖王才談起竹刀客“老小子”。


    “臥雲子前輩比宗主更早入上三重大宗師境,小師弟若想在兩年後的玄湖論道上勝得過他,恐怕沒那麽容易。”經曆過郭大路之事,魚靈靈氣質越發沉穩,不再像以前那樣跳脫。


    端木小花翻白眼道:“什麽沒那麽容易,根本不可能!”


    蕭天苦笑一聲,“我並不知道他就是臥雲子前輩。不過,戰書既下,我自會全力以赴。”


    “嗯。到時候隻要多接幾招便不算輸。”


    蕭天點點頭,略一沉吟,隨即神色複歸堅毅,“不論如何強大的對手,都是證道路上的墊腳石!”


    魚靈靈不再說話,端木小花撇撇嘴,但也沒有說什麽。


    郭大路隕落獅駝山的消息傳到北冥宗後,蕭天隨即發願,此生必證道聖人,踏平獅駝山。


    “不論如何,不要走歪門邪道。”魚靈靈輕聲道,她心中何嚐沒有這個心願,隻是相比於踏平獅駝山,她更希望店主小師叔能夠歸來。


    蕭天道:“師姐你放心,小師叔傳我浩然氣,我便要藉此證道,不論我誌願如何迫切,我不會有半步行差踏錯,不然他日小師叔迴來,第一個不會放過我!”


    魚靈靈點點頭。


    端木小花看看蕭天,又看看魚靈靈,不以為然地歎了口氣,再再次提醒道:“主人會迴來的啊……”


    雨過天晴,小院內忽然起了一陣微風,帶著泥土的清香,小院內談話的聲音隨著清風緩緩飄散。


    小院屋後,一棵參天巨樹上,無聲無息地立著一位黑衣竹刀少年,那少年聽了魚靈靈和蕭天的對話,嘴角逸起,麵露欣慰笑意,繼而轉身離去,隱入樹叢中。人影杳杳,樹枝隨風搖動。


    ……


    青牛鎮上,一頭戴鬥笠、身穿玄衣的年輕竹刀客買了一頭青牛。


    這一日,郭大路騎著青牛,挎著竹刀,踏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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