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句台詞。”


    聽到那個魔性且有毒的問題,郭大路不合時宜地想起某個少兒不宜的段子,他對著那茫茫夜空喊道:“不用,我不需要外掛,我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提升力量。”


    眾修士聽到這句話,心情有些詭異,覺得不著調,但又沒心思笑。


    這時,五行山上空無聲無息地浮現出六道高大的身影,六道身影並排而站,隻現人形輪廓,看不到具體麵孔。


    這六道身影雖是剛剛現身,但卻不是突然出現,而是它們原本就在那裏,一直在那裏,隻是這個時候才被大家注意到而已。


    因為,它們是由更為濃重的夜色凝聚而成,它們原本就是夜色的一部分。


    “終於要現身了。”


    郭大路抬頭望著那六道身影,表情認真,“剛剛那一拳,就是來自它們六人中的某一位……恐怕我們五人聯手也隻能勉強應付兩個。”


    “我們還有五位宗師!”地宗三師弟道。


    “再加兩個。”


    “已經有四個了,剩下兩個交給大夥,大家一起聯手,相信可以應付兩個。”地宗三師弟做了分配。


    郭大路搖搖頭,“但,大boss還沒出場啊。”


    話音剛落,一顆巨大的腦袋出現在六道身影的上空,那腦袋有五行山般大小,縹緲煞黑、亙古長存。它肅然出現在夜空之中,好像某位暗夜神明現出的通天法相。


    大家看著這震撼人心的一幕,盡皆目瞪口呆,沉默當場。


    那顆巨頭沒有釋放出任何強大的威壓,也沒有展現任何毀天滅地的手段,僅僅是出現在那裏,就已經鎮住全場。


    現場所有修士,包括幾位宗師,在看到那顆腦袋之後,都心生放棄抵抗的念頭。


    那是一種超越畏懼的感受,那是一種順從本意、自然而然的臣服。


    人群中,已經有修士虔誠地跪下,膜拜。


    夜色如黑色雲海,在眾人頭頂上空滾滾翻騰湧動,流露著一種“看誰不服”的架勢。


    “甘願入我門者,皆提升一境界。”


    那威壓宏大的聲音再度響起,人們聽不出其中的情緒,也聽不出發聲者的性別,但忍不住要為這樣一句話歡唿沸騰,好像聆聽了一句神諭。


    地宗三師弟麵色茫然,從劍陣中抽身而出,舉起雙手,正要對著那顆大腦袋下拜,聽到葉朗天一聲斷喝:“三師弟,醒來!”


    “啊!”三師弟一個激靈,滿臉迷惘地看著葉朗天,“大師兄,怎麽了?”


    葉朗天道:“默念《定心咒》,守持本心。”


    “是。”地宗弟子素來將少主的話奉為圭臬,鮮有違拗。


    ……


    “謝傲。”


    大腦袋竟然開始點名:“你天賦尋常,此生原無望入聖,但本座念你道心堅定,勇於戰鬥,可賜你超凡入聖之大道,跪下吧。”


    隨著大腦袋的話語,混沌的夜空中仿佛迅猛地翻滾過一陣陣雷聲,一道缸口般粗細的黑色氣柱將謝傲罩住。


    謝傲聞言,周身劇震、身心顫抖,一時間思緒紛亂,不知如何抉擇。


    試問這世上的宗師,有哪個不夢想著踏入聖境,引發天地異象、舉世矚目?


    所有人都在等待謝傲的迴答,沒人敢出言打斷,實際上,即使有人存心提醒,他這時也聽不到。


    “大道……”


    謝傲經曆了一番完全不輸於剛才和郭大路那場戰鬥的心理鬥爭之後,緩緩開口:“從來隻在自己的腳下,何曾在他人的口中?”


    說到這裏,他身上氣勢陡然大盛,昂首道:“你我道魔殊途,我豈能跪你?”


    “不識好歹。罰!”


    大腦袋聲音落下,謝傲頭頂的夜色頓時滾滾湧動,沉沉地壓了下去。


    言出法隨。


    謝傲避無可避,舉起雙臂,正麵扛上去。


    哢嚓、喀嚓、喀嚓……


    謝傲身上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但,他終究沒有跪下,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裏噴出一大口鮮血。


    “薑菩提!”


    大腦袋開始忽悠下一個:“你雖為玄界天女,師從聖人,為萬人敬仰,但所循規矩太多,束手束腳。令師眼中的修行和所見的世界也太過枯燥,沒甚趣味,倘若你願入我門來,今後盡可肆意妄為,再無束縛,真正地順從心意,你意下如何?”


    “此事我做不得主,莫若前輩隨我去一趟摩詰山,先問過家師意見,如何?”薑菩提手拈本命婆羅花,道心通明、靈台清淨,語氣亦不卑不亢。


    “嗬嗬,好伶俐的丫頭,我去摩詰山怎打得過你師尊?”大腦袋的語氣第一次流露出人性化的意味,“就如同你師尊來到此處,也要看我臉色一樣。”


    薑菩提不語,身上如罩了一層至純至淨的月華,潔白如玉,於黑夜之中,尤為耀眼。


    “這麽說,你也是不同意了?”大腦袋語氣不無惋惜。


    薑菩提默認。


    “可惜。”


    大腦袋說這兩個字的時候,語氣絕無半點可惜的意思。


    夜色變幻,很快凝聚出一隻蒲扇般大小的手掌,那手掌對著薑菩提的頭頂緩緩拍下。


    大道無情,沒有憐香惜玉之說。


    “住手!”


    就在這時,一道震天價的怒吼響徹玄荒。


    隻見郭大路周身金光四溢,強悍絕倫地撕扯著四周的黑夜,他手持桃木劍,一往無前地斬向那隻黑色手掌。


    這一劍傾盡他一身境界,凝聚他平生所學,是他修煉至今諸般功法的集大成之作,代表著他最巔峰的水準。


    菩提心經、養精篇、煉氣篇、浩然劍、法陣、蟠桃、金丹……


    郭大路境界全出的一劍,同樣包羅萬象,非同小可。


    “竟然當我麵打我媳婦,你個狗娘養的!”


    隨著郭大路這句國罵,他那最強一劍已然迎上那隻手掌。


    “哼!”


    一道冷哼過後,那隻手掌卻陡然增大十倍,由蒲扇變成華蓋。


    磅——


    劍掌相交,桃木劍立被震飛脫手,郭大路也像一隻紙鳶一般倒飛出去,半途中噴出一大口血,身上的金色隨之慢慢淡去。


    “本座未允你出手,你怎敢出手?”


    這是聖人之怒。


    “嗬嗬。”


    郭大路冷笑,心中卻是一片平靜,了無遺憾。


    他已經在心中仔細盤算過,今夜這陣仗,無論怎麽打,都是必輸之局,莫說那顆作為魔聖分身的大腦袋,便是那六道擁有上三重大宗師實力的高大人形黑影,他們都未必應付得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結果不言而喻。


    郭大路既算出此戰結局,心中再無顧慮,隻有一個強烈的念頭,他要放手一搏,他要將自己的境界全部釋放,將自己的所學全部展現。


    哪怕是輸,那也要是以最強的姿態輸,不然,永遠會有遺憾。


    此外,他自己也想見識一下最強的自己到底有多強。


    這一次,他不準備向傲嬌的齊德龍東強求救,他心中有感,每向蟠桃木劍求救一次,掌控它的難度就會加大一分。


    原本他準備把自己這最強一劍留給那顆大腦袋,但當他看到那隻手掌毫無道理地拍向薑菩提時,怒意陡生,頓時改了主意。


    如果你擁有一次施展最強力量的機會,你會用來做什麽?


    郭大路的迴答是,保護自己的女人。


    事實上,他做到了。


    他雖然劍飛人傷,但那隻加大版的手掌也被他斬散殆盡,最重要的是,薑菩提安然無恙。


    “你……本不必這麽做的。”


    薑菩提接住郭大路,心情複雜,表情奇異,“我能接住那一掌。”


    “但你會受傷。”郭大路咳了兩下,語氣又輕鬆起來,“你沒聽過那首歌嗎,好男人不會讓心愛的女人受一點點傷,咳咳……”


    薑菩提默然,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著調,但……


    天女的道心突然有點亂。


    夜幕的籠罩、魔聖的威壓影響不了她的清淨道心,郭大路的一句俏皮話卻讓她芳心不定。


    莫非真是注定的宿命冤家?


    莫非那條橫空大道真的是——大路?


    ……


    “葉朗天!”


    大腦袋繼續發展自己的下線,“你想將心愛的道侶搶迴來嗎?你想一月破三境,一年晉宗師嗎?你想成為玄界年輕一代修士的真正領袖嗎?”


    葉朗天手捏不動印,閉目默念《定心咒》,對大腦袋的話充耳不聞。


    “隻要你跪下,你將立即擁有這一切。”


    葉朗天陡然住口,慢慢睜開眼睛,像是在迴應,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跪下得來的一切,都隨時會被收走。”


    葉朗天搖搖頭,“那也沒什麽好稀罕的。”


    “放肆,小小修士,竟敢悖逆本座意誌,不自量力!”


    葉朗天抬起頭,看到一粒黑點朝自己射來。


    他腳踏實地,並雙指為劍,劃開眉心,一顆玄色劍丸從少主眉心中飛出,迎上那粒黑點。


    咻咻咻!


    錚錚錚!


    黑點釋放出三柄夜色黑劍。


    葉朗天玄色劍丸一般飛出三把玄鐵劍。


    六劍交擊,勝負轉眼即分,葉朗天本命劍丸節節敗退,最後更是被擊落墜地,猶如廢鐵。


    葉朗天口吐鮮血,萎頓倒地。


    “入我門者帶走,其餘一個不留。”


    大腦袋停止洗腦,開始下令收割,號令出口,場內所有光亮同時熄滅。


    所有光明法器和符紙火陣集體失效。


    聖人說不要有光,於是整個世界陷入永夜。


    眾人眼中除了黑暗,再看不到任何東西。


    “是!”


    六道煞氣衝天的聲音,整齊劃一。


    然後……


    更多的人跪了下去。


    “薑薑,去戰鬥吧,我來為你照亮戰場!”


    郭大路說著,從薑菩提的懷中飄起,他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撚訣念咒:


    “揭諦揭諦,我身如意!變火把!”


    嘭!


    絕望的黑暗中,突然燃起一把火,火勢嘭嘭作響,倔強不屈,負隅頑抗,為所有反抗者照亮最後一把希望。


    “左右沒有出路,大家趁著火光,放手殺個痛快吧!”


    令狐棠縱聲鼓動,拔劍而起。


    那六道身影卻沒有立即動手,而是紛紛對著那個火把屈指一彈。


    六股穿金透石的勁風箭矢般射向火把。


    主人說不準有光,那麽就不準有光。


    可是,一旦火把熄滅,就意味著那個名為郭大路的少年將身死道消。


    “三弟!”


    “相公!”


    令狐棠和薑菩提同時叫道,但麵對上三重大宗師級別的一擊,他們無能為力,何況還是六位聯手。


    那火把似已認命,不閃不躲,無動於衷。


    六股奪命勁風攜夜色而來,轉眼即至——但它們卻詭異地停在了火把前麵,甚至都沒能改變火勢搖動的方向。


    嗖!


    一條細細的火線脫離火把,將六股大宗師的指間風串在一起,原路帶迴。


    “終於現身了!”


    一道怨毒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同時,一隻魔爪探出,抓向那條細細的火線。


    咻咻咻!


    火線蜿蜒穿梭,恣意遊走,速度卻快捷無倫,走位亦刁鑽至極,與那魔爪玩起“你追我躲”的遊戲。


    呲——


    那火線突然一個向上急衝,仿佛刺破了什麽東西,發出刺耳的一聲響。


    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針眼般大小的月光透了進來。


    唿唿——


    火把一陣搖動,恢複原形。


    “嫦娥仙子,借你一縷月光!”


    郭大路伸出右手,拇指中指張開,拈住那絲月光,向下一拉,繞了一個大圈。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郭大路朗聲叫道,然後拇指扣住中指,向上一彈。


    盈!


    月光返迴,帶著這夜幕裏的景象一起返迴。


    這正是七十二變中的取月之術,即“移月現壁”。


    下一瞬。


    “玄冥,你好大的膽子!”


    “竟在吾等眼皮底下施此瞞天過海之計!”


    “速速罷手!”


    ……


    一時間,整片玄荒,聖人之音此起彼伏。


    不久之後,玄界更多的聖人將目光投了過來。


    薑菩提、葉朗天等人感受到了師尊的注視和關懷。


    夜色驟然退去。


    明月照亮山崗。


    “朗月清照,化險為夷……”


    令狐棠喃喃自語,“二弟,你的卦象應驗了。”


    “我化機子何曾算過錯卦?”


    劫後餘生的自嘲,尤為直指人心。


    “我說了沒事,就沒事!”


    噗通!


    化機子話音剛落,他那位重傷在身的結義三弟,精疲力盡,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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