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隊員忍不住隔著屏幕大吼起來。隻要棄權，隊長就能從競賽世界迴來治療傷勢，就算隊長棄權，他們也還有贏下比賽的機會，可如果隊長不放棄，說不定就真的會死在裏麵！ 屏幕中的風湮身上全是鮮血，他緩緩地往前走了幾步，似乎並不打算放棄。 然而未過多久，他猛然停下了腳步，似是看到了什麽難以令他承受的東西，他瞳孔驟縮，向來清冷淡然的麵容上竟流露出非常慌亂的神色，朝著前麵伸出了手—— “啪！” 他的提燈應聲而落，摔在地上變得粉碎。 【參賽者風湮出局。】 渾身浴血的少年從空間裂縫中跌落出來，近乎昏迷地倒在了地板上。 “隊長！！” 驚慌失措的長風隊員們紛紛圍了過去，七手八腳地掏出各種治療藥劑，卻急得手抖，一瓶瓶地往下掉，再被慌亂地撿了起來，不要錢似的往風湮身上倒。 “沒用的，讓我來。我可以治好他，我要帶他走。” 盲女的聲音從隊員們背後響了起來，身形纖細柔弱的她竟硬是一個個擠開了隊員們，一股強大的力量形成了一個漩渦，洞開出空間裂縫。 她拉起風湮，一隻手抱著水晶球，另一種手撐著風湮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雪白的裙子瞬間被滴落的鮮血染紅了。 情況緊急，她一句話都沒多解釋，直接帶著風湮消失在了空間裂縫之後。 隊員們怔怔地看著，地上除了刺目的血跡外，已經變得空空如也，過了片刻，輕微的嗚咽聲從他們之中傳了出來，平常都很堅強勇敢的人，都忍不住一個個流下了眼淚。 死神看懵了。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這些事情都迅速發生完了。他正想找人問個明白，卻被一把拉了起來，驀然和一雙散發著寒意的藍色眼瞳對視上了。 “怎、怎麽了……” 被銀發男人駭人的目光盯著，死神毛骨悚然，差點“噗通”地跪了下去。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就算他活了這麽多年，也從來沒見過讓他這麽害怕的人！！ 夏冰螢的神色冷厲至極，寒聲問他：“你剛才說，他的生命力在流逝，所謂流逝的生命，是不是從那些傷口散發出來的？” “沒、沒錯……” “那些傷口，具體都是什麽位置？” 死神不敢有所欺瞞，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部交待出來，還生怕自己交待得不夠詳細：“有、有六處，最顯眼的就是他的脖子，那也是生命力流失最嚴重的地方，然後是肩膀，和兩條腿……” “就像是……”夏冰螢一字一頓，仿佛是從嗓子裏硬擠出來的，似乎說出每一個字都格外艱難，“被砍掉了四肢和頭一樣，對嗎？” “對……” 夏冰螢的表情驀然凝固住了。 就像是一座雕塑般，他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站了許久，再開口時，他的聲音顯得前所未有的喑啞和幹澀，不複之前的溫柔動人。 “那你有沒有聽過，或許有著這樣的複活方法……由自己主動替死，複製完全相同的死法，讓另一個人複活過來？” …… “風湮，你堅持住，堅持住啊！” 盲女的個人空間裏永遠花香四溢，寧靜安詳，仿佛世外桃源般恬靜溫柔。 然而此時，嫩綠的草坪上拖著一條蜿蜒的血痕，盲女焦急地扶著黑發少年，帶著他來到了一片畫著某種複雜儀式符號的空地前。 “……我沒事。” 風湮抬起毫無血色的臉，吃力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符號中間，隨著他的腳步，一股血液又噴了出來，將那些符號映襯得更加妖冶。 “你等著，馬上就可以了，堅持住……” 盲女在地上放置下水晶球，十分擔憂地說道，接著便拿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把非常鋒利的斧頭。 風湮神色平靜，看著她拿著斧頭走向自己，隨後緩緩地閉上了眼。 “……對不起。” 盲女聲音微顫，卻異常冷酷地舉起了斧頭，向著風湮的肩膀砍去。 “嘭——”第53章 夢遊（一） 在成功地將朵思夫人的好感度提升到100之後, 朵思夫人遞給時子殊一枚銀戒指, 笑著對他說道：“你將這枚戒指帶上, 我便可以棲身在裏麵，需要的時候，你可以叫我出來。” “謝謝您, 夫人。”時子殊依言將戒指戴上，在女妖鑽入其之前, 又問道，“不知道您是否對上麵兩層的情況有所了解？” 朵思夫人頷首道：“我倒是知道一些有關第六層的情況。我擅自為這一層起了一個名字，叫做‘夢遊’。進入這一層後, 你將會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中, 你的身體將會無意識地向前走，而你的精神會陷入迴憶的幻覺之中, 走到盡頭，你將會醒來，就可以進入第七層。” “中間是否會有什麽東西來攻擊我？”時子殊問。 “第六層是無主之地, 倒是不會有人來攻擊你。” 女妖搖搖羽毛扇, 嗓音嬌媚, 笑道：“不過危險性還是不小——在迴憶中，你的意識清醒的，可是有一點，你所做的事情都必須遵循你的迴憶, 不能有任何更改。” “哪怕是極致的痛苦和悲傷, 你都必須再經曆一遍, 而一旦你忍耐不住，做出了某種改變……”她忽然張開五指，做出了東西破碎的手勢，“迴憶就會破碎，而你本身也將立刻猝死。” “至於第七層，我沒有什麽了解，或許我的姐妹知道，等她們醒來後我會問問她們。” 朵思夫人說完，紅唇微翹，勾著時子殊的肩膀，渾身暗香繚繞，在他耳邊低語道。 “親愛的，你可別叫我們失望，我們姐妹的身家性命可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若是你死了，我們就會永遠留在第六層，陷入無窮盡的幻覺裏。那時我們一定會恨你到骨子裏，吃掉你的靈魂和屍體，所以為了你和我，你可一定要努力。” “不會有問題，請您放心。”時子殊笑了笑，“不過我還需要請您幫個小忙。在幻覺中，或許我會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到時需要您替我遮掩。” 他壓低嗓音，輕聲道：“或許有人正在注視著我。” 在第六層裏，他很有可能陷入自己的迴憶裏，而非顧子殊的，如果是這樣，他叫出夏冰螢的名字就糟了，所以需要能製造出真實幻覺的朵思夫人幫他遮掩，不被屏幕外觀賽的夏冰螢聽到、看到。 “……沒問題。”女妖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輕笑一聲，應了下來，“親愛的，看來你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得要更多啊。” 時子殊笑而不語，朵思夫人提起裙擺行了一禮，隨後化作一絲霧氣，鑽入了那枚銀戒指之中。 “不能做出任何改變嗎……” 他喃喃低語著，目光冷了下來，伸手推開厚重的石門。 ——他從來都不會去想要改變過去的事。 他隻要他自己的未來由自己掌控。 …… “哈啊……哈啊……” 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渾身是血的盲女麵色慘白，將斧頭“當啷”一聲扔在了地上，劇烈地喘息著。 此時她的外貌已經變得極為狼狽，柔順的棕色長發被鮮血染成了一縷一縷，粘在了一起，臉上、裙子上到處都噴濺著血汙，裙擺下方幾乎被染成了紅黑色，腳下的絲鞋也踏在了一片血水裏，就連放在一邊的水晶球也被噴濺了不少血珠。 濃重的血腥味刺激得她忍不住捂著胸口幹嘔了幾下，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著，不得不打開一瓶緩和鎮定的藥劑服用下去，這才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通過魔眼，她可以看到血泊中被四分五裂的肢體，就在剛才，她親手砍下了風湮的手臂、四肢，最後是他的頭，現在這些肢體就沁在血泊中，散落了一地。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肢解風湮，可是每一次、每一次，山唿海嘯般的恐懼和罪惡感都足以讓她崩潰。 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須撐下去，將儀式完成，否則風湮不會活過來，而時子殊也將就此死去。 她用來綁住眼睛的白紗吸足了鮮血和淚水，以至於她所流下來的眼淚混合成了奇怪的淡紅色，宛若兩道血淚。 她俯下身體，握住了其中一隻手臂，卻因為雙腿發軟而直接坐在了血泊中，最後是爬行著將四肢、軀幹和頭顱都拚接在了一起，擺成了應有的人型。 將肢體擺放完畢，她無力地爬了出去，極為狼狽地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血泊之中似乎正在沉睡的黑發少年。 過了片刻，地上的血液漸漸地滲入到那些詭秘的儀式符號裏，這些符號緩緩地亮起猩紅色的微光，在半空中投下相同形狀的血影，這些血光密密麻麻地閃爍著，僅僅隻是看著，就浮現出了恐怖、怪異又瘋狂的感覺，令人毛骨悚然。 “咯……嘶——” 窸窸窣窣的響動自血光中傳來，這是血肉與骨骼再次生長勾連在一起的聲音，不過很短的時間，所有的鮮血都被吸收殆盡，血光持續了片刻後，倏而消散無影。 躺在地上的黑發少年睜開雙眼，坐了起來。 他低下頭，握了握修長的手指，活動了幾下後便站了起來，蒼白的麵容逐漸有了血色，神情冷淡，已經恢複了原來的狀態。 “沒問題。” 他淡淡說著，好像絲毫沒有被自己肢解的事情所動搖，還伸出一隻手，將癱軟在地上的盲女拉了起來，頷首說道：“謝謝，辛苦你了。” 還有些脫力的盲女搖了搖頭，跌跌撞撞地撿起了水晶球，才輕聲說道：“……不必謝我。這次是我的問題，我的預知失敗了，所以不知道這一次的儀式會這麽快就崩潰，還讓所有人都看到了……” “不要緊，我會和他們解釋。”風湮道，“預知為什麽會失敗？” “我不知道，但我想可能是和這一次的競賽有關……”盲女抱緊水晶球，困惑地說道，“可是這並不關係到整個輪迴或是管理員，怎麽會……” 風湮沉吟了幾秒，說道：“可能與管理員有關。” 盲女微愕：“你是說……” “我在塔中，隱隱感覺到了某位管理員的氣息。” …… 「切勿從夢中醒來。」 “哢——” 眼前的視線霍然明亮起來，時子殊知道，自己進入了似夢非夢的幻覺之中，在第一時間所感覺到的，就是自己的肩膀被一條溫暖的手臂摟住了。 “來，笑一笑。就算你不喜歡拍照，難道就這一張也不行嗎？” 溫柔而含笑的聲音自他的耳邊傳來，離他很近，溫熱的唿吸灑在他的耳朵上，引得他不由一顫，那聲音又低低地笑了起來，更湊近他耳畔幾分，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問道：“怕癢？這麽敏感？” 不過一瞬間的功夫，時子殊就弄清楚了正在摟著他的人是誰、這時什麽地點、什麽時間，以及自己當時在做什麽事。 要和那時一模一樣…… 他眸光微暗，壓抑著自心底升騰而起的寒意，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沒有波瀾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夏冰螢。” “怎麽了，你生氣了？”銀發男人眨眨眼睛，神色相當無辜，“隻是稍微逗逗你……不至於吧？”他忽然抬手捏了一下時子殊的耳朵，笑容中流露出一絲狡黠，“不然之後我做了更過分的事，你又打算怎麽辦？” “……”時子殊把他的手拍下來，麵無表情道，“你適可而止。” “這可不行。”夏冰螢笑道，“今天是我生日，你明明答應過我，今天無論我做什麽你都要滿足我，不許衝我發火，也不許拒絕我。” 見時子殊還在瞪著他，夏冰螢故意露出失落的神色，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 他本就生得俊美，不笑時賞心悅目，笑起來能讓一切都黯然失色，而目露可憐之色時，那雙淡藍的眼睛漾著水光，如若月輝籠罩的海，直勾勾地看起人來，能叫人的心都跟著一起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