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臂張開手掌,廣場邊上那塊刻有紀念文字的巨大岩石就輕飄飄地懸浮起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朝著白秀麒飛來! “小心!” 章函再顧不上江成路這邊的狀況,轉身撲向蘇紫,將他帶躲到石碑後麵躲避。 與此同時,岩石撞上了看似虛無縹緲的白光,竟硬生生地崩裂成千萬碎片四散迸射。反彈的碎石劈啪撞擊著石碑,那聲音聽起來就叫人頭皮發麻。 “對不起……但我覺得那樣解決不了最根本的問題。”趁著兩個人緊緊相依的時候,蘇紫輕聲向章函道歉。 章函卻摟著他的腦袋,示意他無需多言。 “你不用向我道歉,我尊重你的每一個決定,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做出對我不利的事。”說到這裏,他又看了看鄭楚臣那邊,“不能再讓他繼續強大下去了。你覺得呢?” “我認為,解鈴還須係鈴人。”蘇紫顯然已經想好了迴答:“隻有讓江成路和白秀麒之間的恩怨,了結在這一世,泰陵、甚至這個世界的隱患才會徹底消除。我相信,比起鄭楚臣來,江成路應該是一個更容易被打動的對手。” “……那就按你的想法去辦。” 章函點了點頭,隨即連擊兩下手掌。 過了一陣子,隻見遠處那些發出光束的地方一個接著一個暗了下去,緊接著投射向裂隙的光束由強轉弱,最終完全消失。 封印禁錮徹底消失了,這一刻,裂隙中太上帝君的天魂天衝獲得了自由! 第二百〇八章 野望之死 距離最近的鄭楚臣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倉皇地與裂隙拉開一段相對安全的距離,然後惡狠狠地看著章函:“你居然還有埋伏?” 章函卻隻是冷笑:“你有你的人,難道我就不會在這裏安插我的人?” 然而兩個人也就隻說了這麽一句話,因為接下來一道炸裂的紫雷將所有的聲音都吞沒了。 蘇紫捂著耳朵蹲了下來,當雷聲停止之後,他的耳朵裏依舊嗡嗡作響著。章函口中念念有詞,催動事先繪製在地上的防護法陣。 不過那條從裂隙裏冉冉飛升的黑龍,卻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他們的身上。 不知什麽時候,圍繞著白秀麒的那團光芒已經退卻。白秀麒扶著仍處於昏迷狀態的江成路佇立在半空中,從背後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 但是很顯然,至少江成路已經平靜下來,不再受到天魂天衝的吸引。 “過來吧。” 白秀麒朝著黑龍緩緩地伸出了右手:“你的對手,一直都是我。” 黑龍的目光也早就已經鎖定了白秀麒,它迅速地朝著這邊飛過來,外形也在隨之而發生著變化—— 兩千年前的那具軀殼早就已經被毀壞腐朽,剩下的不過是一魂一魄,包裹著兩千年來深濃的怨恨之氣,所形成的半虛無之軀。 現在,這具半虛無的身體已經由龍形轉化成了人類的形態。一個與江成路一模一樣的存在的男人。 天魄和天衝,雖然隻是三魂七魄中的一小部分,卻也是魂魄之首。力量自然不容小覷。似乎是感覺到了縈繞在黑龍身上的那股強大壓迫力,白秀麒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可是他卻沒有料到——一直失去意識的江成路突然間睜開了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臂。 或許是心有靈犀,黑龍也在瞬間來到了白秀麒的麵前,張開生著漆黑利爪的手掌抓住了白秀麒的右臂。 雙手受製,白秀麒立刻就陷入了不利的境地。他掙紮了幾下,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張一模一樣卻又有著天壤之別的臉。同時朝著自己靠近,而後一左一右地探出舌頭。舔向自己的唇角…… 這樣的畫麵,既詭異又香豔,更充滿了危險。 然而白秀麒反倒冷靜了下來,他看準黑龍俯身靠近的機會。重新張開了那個繭一般的結界,將黑龍禁錮在了其中。 “就是現在——!” 白秀麒的喊聲未落,江成路就已經開始了行動。他伸出雙手探入結界裏,準確地抓住了黑龍體內的天衝魄,然後用力想要將它從深重的怨氣中拔除出來。 這件事當然沒那麽容易! 黑龍在繭內發出狂躁的怒吼,用力撞擊著無形的障壁。作為施法者的白秀麒,必須承受住這所有的衝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無限度地支撐下去。 一切都隻能寄希望於江成路,希望他能夠快點。更快一點…… 但是江成路這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就在他努力想要取出天衝魄的時候,天魂天衝也正在吸引著他。 黑龍的憤怒源源不斷地透過雙手進入他的體內,那些被背叛、被謀害的記憶正不斷地在眼前閃現。煽動著他的情緒。 不可以,絕不可以再被蠱惑! 江成路大聲叫喊著,提醒自己已經決心舍棄所有的過去,隻專注於眼前的人,絕對不能再一次對白秀麒做出不可饒恕的事。 但是說起來容易,真正要做到卻又是另外一迴事了。 緊握在掌心裏的天衝魄,生發出藤蔓一般的光亮。它纏繞著江成路的手腕。鑽進他的血脈中一點點向上遊動,將他的血液、皮膚。乃至整條手臂都染上詭異的紫黑色。 “我才是你的本性……你沒有辦法壓抑自己的本性。” 那黑暗的聲音,仿佛是直接從心底裏萌發出來的。 “看看你曾經遭遇過的悲傷和不公吧!你怎麽能夠容忍那些螻蟻左右你的人生?” 江成路睜大了眼睛,這一次,出現在他眼前的不再是古久之前的記憶,而是這一世以來,自己所經曆的往事—— 日軍的炮火聲,江邊洞府轟然崩塌的巨響,道士們身上飛濺而出的血光;萬傾怒濤之上與日軍艦艇的對峙,沙灘上的精疲力竭,無可奈何地重複失去;浮戲山頂廢墟裏,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 還有,在那條幽暗的地下通道裏,親手捧起白秀麒那顆血淋淋的頭顱…… 怨恨,悲傷,憤怒! 糟糕,中計了……江成路心裏陡然一沉。 剛才為了保護白秀麒而強壓下去的情緒,竟然就這樣被迂迴地喚醒了。它們與黑龍身上的怨氣遙相唿應著,儼然如同內奸幫兇。 “阿江、阿江!” 白秀麒顯然覺察到了江成路的異樣,但他實在沒有餘力再去顧及。結界已經不再牢固,隻要黑龍再撞擊幾下就可能脫困而出。 “壺天!”他迴頭大聲喊道。 蘇紫推了一下章函:“小白讓你接手撐起陵區裏的壺天!” 章函立刻動手,接替白秀麒撐起壺天。而就這個時候,鄭楚臣忽然從隱蔽處衝了過來,一掌襲向章函的後背! 電光火石之間,即便是離他們最近的蘇紫都來不及擋下這一掌。章函一旦遇襲,皇陵壺天立刻就會消失,到那時候將會有許多普通人死傷! 已經不能再遲疑下去了。 “住手——!” 伴隨著蘇紫的一聲高喊,鄭楚臣的身影忽然在半空中靜止住了。下一秒鍾。壺天完全打開,章函立刻起身將蘇紫護進懷中。 “不,已經……已經沒事了。” 蘇紫卻輕輕地示意章函放手。然後兩個人一齊向前看去。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鄭楚臣已經跌倒在了地上。殷紅的鮮血正一點一滴地從他的眼耳口鼻中流淌出來,越來越多。 他看著蘇紫,恍惚明白了什麽,卻又有些難以置信。 “你……怎麽會……” “是我做的。” 蘇紫沉重地點頭,眼中有淚光閃動。 “你讓我吃下瑤草的時候,我也讓你服下了一些……一些不好的東西。換做平時,你應該早就已經發覺了。但現在你卻被欲念所蒙蔽,所以才……” 說到這裏。他已經哽咽起來。 鄭楚臣咳出了一口血,卻笑道:“……你居然為我哭了?” 蘇紫點頭:“我說過,你曾經是我的良師益友,是我尊敬和景仰的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哈……良師益友。”鄭楚臣似乎在微笑。又好像是在歎息:“求不得的,始終是求不得。” “那就放下執念,重新開始。”章函也不免黯然:“然後你就會發現,其實還有更適合於你的選擇……” “玉清帝君,用不著你來教我這些事。” 鄭楚臣咳嗽著打斷他的話,又將目光投向了西邊遙遠的方向:“……對了,你們若是看見了葉風,就告訴他……告訴他……” 這最後一句話,終究是沒有能夠說出口來。 “他死了。是我殺的他。” 蘇紫猛地仰頭,不讓眼淚滑落下來。 “你並沒有做錯什麽。” 章函輕輕摩挲著他的後背:“但我還是很後悔,因為這件事本該讓我來做。” 他正說完這一句。忽然看見地上鄭楚臣的遺體竟然又有了異動——一些紫黑色的煙氣升騰起來,朝著半空中白秀麒他們的方向飛去。 糟糕! 章函臉色丕變——這些都是鄭楚臣剛才吸收的力量,鄭楚臣一死,它們就要迴歸到天魂天衝體內。這樣一來,黑龍的力量又會…… 甚至還來不及警告,令人窒息的一幕就出現在了半空中! 早已脆弱不堪的結界終於被衝破。巨大的衝撞力將白秀麒擊退了十餘米,狠狠撞在博物館的牆麵上。又反彈跌落在了鬆軟的沙地上。 而江成路依舊保持著手握天衝魄的姿勢,隻不過,那股黑氣幾乎將他完全包裹了起來。 “小白!”蘇紫看見白秀麒倒地吐了一口血,急忙想要跑過去看他的情況。 然而白秀麒隻是胡亂抹了一下嘴角邊的血跡,就又一個轉身,箭似地朝著黑龍衝了過去。 昏黑如夜的半空中,明亮的白色光芒與黑紫煙氣互相纏鬥著,慢慢地越升越高。 雷電與狂風一陣比一陣更強烈了,山中的水汽也被卷了過來,化作傾盆大雨不斷地砸下。天地之間頓時間一片朦朧,仿佛迴到了千千萬萬年之前,盤古開天辟地之時那清濁不分的混沌世界。 “公子,快看那邊!” 蘇紫突然用力拽住章函的衣袖,讓他順著自己的指引向西邊看去。 雖然雨幕朦朧,但是章函很快就發現了蘇紫所指的東西——那分明是幾個聞風而來的小妖怪,正伸長了脖子、舔著舌頭向這邊眺望著。 不,並不隻是西邊才有。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廣場周圍竟然圍滿了不懷好意的窺視者,紅紅綠綠的各色眼珠在黑暗裏發出幽光。 別的暫且不提,如今鄭楚臣已經身死,他體內的修為正在緩緩地散入天地之間。如果這個時候他的屍體被其他的妖怪所吞噬,修為就會進行轉移。那時候,會不會又製造出什麽樣的怪物來……誰都無法保證。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情況並不會發生。 因為蘇紫已經將鄭楚臣的遺體挪進了廣場一側的治安崗亭裏,而章函則站在門口,低著頭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