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壺天裏清風拂蕩,月影婆娑,花氣氤氳,倒的確是個足夠風雅的憩息之地。    ——————————————————————————    第二天早上,白秀麒依舊是在壺天裏醒過來的。他睜開眼睛,發現身旁沒有人,身旁留著一朵荷花,花瓣上用指甲掐出了三個字:「該走啦」    他想了想,於是也離開了壺天,在現實中睜開眼睛。人還躺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蓋著的薄被已經掀開了,身上感覺清爽,還有點潮濕的涼意。    他愣了愣,突然意識到渾身上下未著寸縷,還有個人正拿著一團濕布在他大腿上擦拭著。    白秀麒急忙坐起身來,果然看見江成路哼著歌,一手拿著一塊毛巾,另一手正試圖分開他的雙腿。他腦子轟地一下,趕緊側身躲開江成路的祿山之爪,一邊義正詞嚴地舉止了接下去的動作。    “一個大早搞偷襲,算什麽英雄好漢!”    “嘿嘿,我這不是給你善後來著嗎?”江成路不緊不慢地抬起頭來朝他笑笑:“恭喜你,有正常的生理反應,功能恢複一切良好。”    被他這麽一說,白秀麒覺得自己好像迴到了青春期男女生分開進行的生理衛生教育課。他呸了一聲,憤怒地搶過江成路手裏頭的毛巾。    “……那你好歹也換條毛巾來擦啊?這條是我洗臉用的你懂不懂!”        第一百○三章 溫柔溫柔再溫柔,老婆孩子坐後頭        無論如何,昨晚那場有關於“部分身體構造”的測試還算是令人滿意的,至少沒有現實中那種腰酸背痛、兩股戰戰的糟糕感覺。白秀麒穿戴整齊,把長發紮緊在腦後,朝穿衣鏡子裏望進去,恩,依舊是一表人才。    脖頸上的那道禹步縫線已經淡化得差不多了,可仔細看還是會有刺青一般的奇怪感覺。白秀麒想了想,又翻出一條圍巾繞在脖子上。大夏天的看起來不免有些奇怪,但是聊勝於無。    吃過早飯之後,兩個人向花陽和商鬥星略作交代,接著就下樓開車準備出發。因為江成路的堅持,白秀麒被剝奪了副駕駛座的位置,趕到後排坐下,上車的時候他看見車屁股上貼了一張碩大的亮黃色提示貼紙,上麵是一個大肚子女人。    「孕婦_in_car」    江成路蠻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膀:“唬唬人嘛,你現在還處在需要輕拿輕放的階段。”    白秀麒表示強烈抗議:“就算貼一張baby in car都比這個強!”    “貼baby當然也成啊,不過這車主可是我,你真能甘心管我叫爹?”江成路一句話結束了這場討論。    於是享受準孕婦待遇的白秀麒就這樣被塞進了後座,舒服坐好。江成路跳上駕駛座自言自語了一句“溫柔溫柔再溫柔,老婆孩子坐後頭”,一腳油門就是一個幹脆利落的u_turn,猛地調頭車道開出了公寓。    其實一點都不考慮“孕婦”的感受。    白秀麒的老家如今就在這座城市下轄的縣級市郊外,原本隻是白家的一座避暑別業。自從幾十年前城裏的宅邸充公之後,本家就搬遷到了這裏。在高速公路上開行兩個小時後。越野車駛入下行匝道,根據白秀麒的人肉導航在田間小路上奔馳。    “到了。”    正午之前,他們終於駛入了一座自然村。繞過村口的大槐樹向北開,路兩邊都是一排排別墅式的小洋樓,不少屋頂上架著大鍋。院子裏停的車也是兩輛起跳,看得出十分富足。    “這裏的村民有不少在外頭辦廠做生意,都說老家風水好,所以雇人看著田地和祖墳,老人和小孩也留著。”白秀麒這樣解釋。    正說著,車輛就開到了村尾。正前方忽然出現了一片大湖,湖上架著一座風雨橋,橋兩岸全都是密密匝匝的荷葉和荷花。    “看上去怎麽有點眼熟?”    江成路嘀咕了一句。忽然發現後視鏡裏白秀麒的表情有點兒尷尬。哦,記起來了,昨天晚上他們兩個還在這片荷花池子裏躺著呢。    壺天中有現實中的原型參考這一點兒都不奇怪,看起來白秀麒是將自己小時候的生活記憶給帶進了壺天裏麵。    想到這裏江成路決定捉弄一下白秀麒。    “喂,我說……”他比了比前麵的荷塘:“今晚上要不要到這裏來一發?”    “來你個頭。左拐左拐!‘白秀麒一秒鍾就掐滅了這個話題。    白家的大宅就在這片荷塘的岸邊上,與村裏那些小洋樓截然不同的中式大院子,被一道灰白的粉牆給包圍著。從外頭幾乎看不出什麽,隻有綠樹和一些飛翹的簷角。大門倒是敞開著的。隻不過門裏頭橫著一塊影壁,遮住了一切的風景。    大門外頭是一大片鋪著青石板的空地,江成路就把車停靠在了門口的抱鼓石墩邊上。又過來幫白秀麒開門。幾乎就在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停下來的那一刻,白家正門裏的那塊影壁後頭就跑出了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左右張望了兩下,就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麒麒哥哥!”    那孩子還沒變聲,嗲聲嗲氣地叫著,一邊就要往白秀麒身上撲。江成路一看不好。攔在白秀麒麵前搶先把那小孩子給抱了起來。    這下可好,那小孩一看自己被個不認識的大哥哥一把拎了起來,頓時大眼瞪著小眼渾身上下都僵硬了。還是白秀麒拍了拍他的脊背,介紹道:“這個是哥哥的朋友,你叫他阿江就好了。”    “不好,叫阿江哥哥。”江成路嚴肅糾正,又扭頭看向白秀麒:“來,你也叫一個聽聽。”    “……滾遠點別教壞小孩子。”    白秀麒這次來得匆忙,沒有來得及帶什麽禮物,於是從口袋裏摸出幾張粉紅鈔票塞進小男孩的褲子口袋,又讓他悄悄的不要聲張,接著三個人就往大門裏走了進去。    “哇,看起來很氣派嘛!”    第一次造訪這裏的江成路發出了一聲驚歎。    雖說是當年的別業,但是富商巨賈的產業,氣派總還是少不了的。進門繞過影壁之後就是前院,靠南邊門兩側是兩間倒座房,東西兩側各有一個月洞門,分別通往廚房和堆放雜物的院落。往北穿過院落就是正廳,卷棚頂隔扇門的磚木混構建築,有著水鄉獨特的秀氣柔美。    簡直就好像瓊瑤電視連續劇裏的金粉世家。    房子是老房子,但看得出來得到了妥善的維護。正堂的門也敞開著,白秀麒似乎忘了自己還拄著拐杖兒,健步如飛地往裏頭走進去。    “表爺!”    白家的墳親與白家曆來以表親互稱,此刻等候在正堂圈椅上的小老頭就是白秀麒爺爺那一輩兒的親戚,也就是那天在浮戲山上給他打電話的人。白秀麒的童年有很長的時間在鄉下居住,也算是表爺看著長大的。    此刻,小老頭見到了白秀麒也是相當激動,可是上下一打量就呆住了。    “啊呀!孩子,你的腿怎麽啦?”    白秀麒當然早有準備,馬上編造了一套晚上應酬過度,喝酒導致胃出血,暈倒從樓梯上摔下來骨折的謊言。順便解釋了暫時隻能進食清淡食物這一點。    老頭兒不疑有他,隻是一個勁兒地心疼他受苦,嘮叨了幾句這才把目光轉向在場的另一個人。    “這位是……”    “我的朋友,李坤。”白秀麒準備好了另外一個謊言:“我以前經常和你們提起他。”    “哦,那個小夥子啊。”小老頭緩緩地點著頭,忽然又瞪大了眼睛:“不對啊……我聽說那個叫李坤的大少爺……不是被人殺掉了嗎?”    “……”    謊言被當麵拆穿的感覺挺奇妙,白秀麒這才開始後悔當初自己為什麽要編造這個容易被揭穿的謊。不過江成路顯然已經替他預想到了這個情況。    “阿伯,我姓倪,倪坤,不是李坤。”    他先把小男孩放下,往前走兩步彎腰湊到老頭兒麵前:“您好,初次見麵。您可別把我當做李坤那個混小子哈!”    “哦,是倪坤,小倪。”    老人家又連連點頭,過了一會兒又眯起了眼睛:“怎麽覺得你……好像有點兒麵熟?”    糟糕,肯定是因為上次那張夾在家譜裏頭的照片。白秀麒長得和祖宗很像,這勉強還可以解釋,可江成路又該怎麽說呢?    白秀麒正在擔心,就聽見江成路嘿嘿一笑:“我是演員,得過好多獎。您肯定是在電視裏看見過我。”    “……喔,好像是。”    老頭子又眯著眼睛瞅了一會兒,也許是覺得這年輕人一表人才,還真是做演員的料兒,於是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個設定。    白秀麒真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苦笑。    現在正好是中午時分,雖然白秀麒早說了不讓老爺子忙碌,但他還是準備了一桌子的飯菜,拉著兩個人往自己家裏去。盛情難卻,白秀麒也就隻有先把找畫的念頭暫時放在一邊。    表爺的家就在距離白家不遠的道路對麵,一頭挨著白家宗祠,另外一邊則是表爺家的田地。表爺家的子孫興旺和睦,前一陣子農忙,在外頭經商、學習的兒孫輩要麽雇人、要麽親自跑迴來幫忙,熱鬧了一陣子這幾天才散了。如今門外的地裏一片鬱鬱蔥蔥,預示著不久之後的大豐收。    飯桌就擺在門口的大槐樹底下,葷素俱全,還特地為了白秀麒煮了一窩南瓜粥。表爺挺健談,尤其有了江成路這個捧哏兒之後,特別愛提一些白秀麒小時候的瑣事。讓人在意的是,所有的迴憶都停留在白秀麒六歲之後的那幾年,是和表爺的重孫小胖子差不多的年紀。    飯桌上,白秀麒也向表爺問起了白家早年的事,不過很遺憾,因為那個時候這裏還隻是白家的別業,所以表爺知道的事其實也很有限。緊接著,話題就轉到了這座老宅院上麵。    表爺說,老宅子裏好像鬧鬼。    差不多就在今年春初,天氣還很寒冷的時候,村子裏下了一場大雪。雪最大的時候恰好是淩晨一兩點,來了一個小偷,翻牆進了白家老宅。    白家老宅裏麵有古董,這個是遠近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不過知道這些古董大部分都是假貨的人也不少。    白家真正的財富在於白沭的畫室,畫室邊上連著一個庫房,庫房裏放著的正是白沭的畫作。    有人說,真正貴重的畫作肯定存到銀行保險庫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去了,又怎麽會保存在這麽一個常年沒有人出入的老房子裏頭。後來他們才意識到,白家的老房子裏頭有比銀行保安更加可怕的東西。        第一百○四章 龍王膝下有雷電        那個小偷進入白家的時候完全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白家遇見了什麽。總之一個小時後,小村派出所的巡防隊員在風雨橋下麵的荷花塘裏找到了他。    小偷渾身上下似乎毫發無傷,卻坐在冰水裏,凍得瑟瑟發抖。隊員們要拖他上岸他還不肯,非說有妖魔鬼怪一路追著他直到岸邊,要剁掉他的手指頭。    可是岸邊的雪地上,除了小偷自己的腳印之外,什麽都沒有。    小偷最後當然還是被押解上岸了,不過還沒送去派出所就進了醫院,他的右手小拇指因為嚴重凍傷而被截肢。    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小偷敢打白家藏畫的主意了。    ……聽起來有點神奇,估計是白沭在倉庫裏施加了什麽法術。白秀麒抽空和江成路對視了一眼,倒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午飯後,因為白秀麒不能沾水,所以洗碗的工作被江成路給承包了。表爺和小胖子飯後要午睡,白秀麒也沒有去打擾,他坐在門口等阿江從廚房裏出來,兩個人就往外麵走,先去了白氏宗祠上香。    然而一隻腳剛跨進門檻裏頭,江成路就又有話要說了。    “宗祠這個東西,真是沒有必要。一般的鬼魂進了地府,點兒再怎麽背,排隊搖號搖個幾十年也就該投胎去了。剩下來的隻有兩種,一種是地府公務員。但是地府明令禁止假公濟私,被發現就是雙開……”    “雙開,鬼界還有雙開?”白秀麒忍不住懷疑江成路又在吹牛。    “雙開就是開除公職、開除鬼籍。投胎為牲畜贖罪還債。”    江成路耐心地解釋:“至於第二種呢,就是那些在十八層地獄裏服刑的鬼魂了,自身都難保,還能保佑子子孫孫?”    說著他們兩個已經走到了祠堂裏頭。江成路左右環顧了一圈,笑道:“看吧,幹幹淨淨,沒人沒鬼的。”    白秀麒同樣仰頭環顧了一圈,看見得卻是列祖列宗的畫像好像三堂會審似地瞪著自己,頓時覺得壓力山大。    於是他扭過頭。低聲恐嚇江成路:“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到了供桌前,白秀麒叫江成路稍等,自己首先點了三炷香在蒲團上跪下。他喃喃低語了幾句話,接著又轉頭叫江成路也照樣畫葫蘆。    江成路倒是挺幹脆地抽來三炷香,點燃了拿在手上倒頭就拜。誰知道雙膝還沒沾著地,就聽見堂外轟隆一聲旱地驚雷,震得整座祠堂都抖了抖。    白秀麒嚇得急忙去看江成路,而江成路也是一臉的錯愕。    兩個人都不知道究竟怎麽迴事,雷聲結束之後江成路還準備再跪。隻見外頭又是一道明晃晃的閃電,這下子神龕裏頭的白家牌位晃了兩晃,好在總算還是站穩了沒倒下。    這下子白秀麒算是看出來了,急忙阻止江成路:“……你這條龍的膝蓋太金貴,我家祖宗受不起,你還是別跪了。免得天雷把祠堂給劈了。”    “喔,好。”    江成路點點頭,拿著香給牌位鞠了一躬:“列位冥府公務員,哦,也許還有正在接受改造的老前輩們,你們好。我叫江成路。老實說吧……我和你們家小白就是那種餘桃斷袖的關係,如果你們不願意,現在就可以向我們提出反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玄妙之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魏香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魏香音並收藏玄妙之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