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情況是,江成路在白玉台的邊上卷著鋪蓋將就了一夜,剛剛被商鬥星一腳從壺天裏踹出來洗漱吃早餐。可是燒餅才啃到一半,就聽硨磲報信說小東家醒了,頓時又什麽都不管不顧,端著一碗泡飯就往花陽的工作室裏衝。 這一次,清醒過來的白秀麒老老實實地躺在台子上。一動不動地,直到聽見江成路的腳步聲到了自己身旁,這才勉強扭過腦袋。笑了一笑。 “太可怕了。我現在渾身都疼。” “……我也疼。” 江成路咧嘴傻笑著在他的身邊坐下,又抓著他的手去按自己的心髒:“這裏疼。你知道嗎?這幾天我……” “得了吧。” 白秀麒忍不住打斷了他:“你的那些肉麻話我全聽過了,就別重複啦。除非你真打算告訴我,你肚子裏頭有了。” 江成路瞪了瞪眼:“如果你真想要,那我就算是去泰國變性也得給你弄一個出來。可是龍寶寶不論男女都長胡子,你可得想好了。” 調侃到了這裏。兩個人又同時笑了起來。這由衷的歡喜當然不是因為對話本身,而是因為這場劫難過後的重逢。 “小白,對不起啊。” 江城路握著白秀麒的手,朝著他俯身低語:“那天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讓那麽可怕的事發生在你的身上。” 可是白秀麒卻異常堅定地搖了搖頭。 “你沒有必要對一個有能力自保的人說對不起。那天的事完全是因為我自己麻痹大意,跟你沒有關係。對了。李坤……” “李坤這次真死了。我在他家別墅的遊泳池裏看見了他的屍體,已經打電話報警,警方這邊陶川已經通過氣。” “……” 雖然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真正確鑿的消息還是讓白秀麒黯然傷心。畢竟一個人能夠擁有幾位青梅竹馬,又有幾個青梅竹馬能夠一直堅守友誼,甚至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可惜生死有命,總不能再去哪裏找個布偶什麽的,把李坤也收進去把。 想到這裏,白秀麒雖然心痛卻也無可奈何。他沉默了一陣子之後主動換了一個話題。 “偽裝成李坤的怪物……他手上有一個和蔣超一模一樣的刺青,對我說蔣超以前說過的話。我懷疑他就是蔣超,而且一定還會繼續害人。” “這事已經處理好了。” 江成路點頭示意他不要多想,又將前幾天處決夏耕屍的事說給他聽了。白秀麒聽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也把自己被祖父打包丟進黑暗中,接著自立自強聽聲辯位摸迴來的全過程緩慢複述了一遍。 真不容易啊。 話說完了,兩個人都在心裏默默地稱讚著對方,又再一次慶幸還有繼續相聚的機會,接著暗下決心一定要珍惜眼前人,爭取早日過上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 接著,江成路就忍不住湊過去,趴著吻了吻白秀麒的嘴唇。而這也是七天來,他第一個得到迴應的吻。 幾分鍾後,還是白秀麒紅著臉咳嗽了一下,勉強轉迴到了正題上。 “剛才你說夏耕屍被發現的時候,脖子上套著一個青銅麵罩。我認為這個麵罩是魘製夏耕屍行動能力的法器。但是,夏耕屍的身體並不是鋼筋鐵骨刀槍不入,要想毀傷很容易,青銅麵罩做肯定不是為了傷害它,而是讓他處於蟄伏狀態,有朝一日能夠再度喚醒。” “可是這一睡就睡了很多年,該不會是給它戴上麵具的人,存著存著就給忘記了吧?”江成路笑了笑。又問:“話說你怎麽會知道青銅麵罩的作用?” “我腦子裏就是知道啊。” 白秀麒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自從這一次我醒過來之後,腦袋裏就忽然多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比如對於鬼怪的認識,一些草藥的性狀和用法,居然還有咒語和別的什麽東西……簡直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跑出來的。” 江成路在心裏默默地點頭,實在是太明顯了,這些東西之前都蘊藏那枚精魄裏,現在全都迴歸到了白秀麒的體內。失而複得的記憶湧現,的確會讓人不知所措。 暫時還無法判斷這種“迴歸”究竟是好還是壞,江成路決定默默地觀察白秀麒一段時間再說。 這之後。他們又提到了白沭。 白秀麒向江成路轉述了自己與白沭在那一片昏天黑地裏的相遇和所見,江成路也講述了自己在墓地裏的發現。雖然他們都不能確定白沭現在人在何處,但至少並不是簡簡單單的老死了而已。 “說不定你爺爺是成仙了呢。”江成路說道。 “那倒是好了。這些年成仙恐怕沒有這麽容易了吧?”白秀麒也迴答得一本正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也能沾點他的光。” 言歸正傳,雖說白秀麒醒是醒了,可他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辦法活動自如,下地行走更是奢望。花陽說最近幾天他還得留在壺天裏觀察,等確認身體各部分機能無誤才離開。 除此之外,在肌肉還無法自由收縮之前。白秀麒也無法正常進食和飲水。好在現在這具身體內部還有“養分”尚未消耗完畢,暫時沒有補充的需要。 動也動不了,吃也吃不進去,白秀麒躺在床上也沒有什麽事可做,整天隻能數著帳幔上的葉片過日子。 後來他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的頭發長長了。就要求江成路幫忙修剪,可是江成路卻說喜歡他現在這個造型。頗有古意,死活要求保住。 後來白秀麒才算是看出來了,江成路真正喜歡這頭長發的理由其實沒這麽高達上,就是坐在白玉台邊上說話的時候手上能有個把玩的東西,說白了就是手賤。 有時候被江成路摸得煩了,白秀麒也會給他一點臉色瞧瞧,接著就是幾分鍾或者幾個小時的不理不睬。幾次下來江成路看出來他這是悶得出了脾氣,於是突然有了一個主意:“看你你這麽無聊,不如我教你一些法術?” 白秀麒歎了一口氣:“身體動不了,還有什麽法術可以施展?” “誰說沒有的,那是你沒有挑對門道。” 說著,江成路就湊到了白秀麒的耳朵邊上:“我們現在在花陽的壺天世界裏。如果花陽有心了解,那麽我們現在的一舉一動,他都能夠感受得到。” 什麽,居然是這樣?! 白秀麒猛地一悚,迴想起這幾天來自己和江成路在壺天裏說過的情話,交換過的吻,頓時覺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血液循環不錯。” 江成路伸手拍拍他的臉:“說正經的,他還沒無聊到偷窺我們的地步。快點,現在把眼睛閉上,在腦海裏想象一個廣闊的空間。” “壺天?”白秀麒喃喃地問:“你又叫我想這個幹嗎?” “別吵,專心集中注意力。”江成路輕輕地壓了壓他的眼睛:“告訴我,看見了什麽。” “……” 白秀麒拗不過他,於是放棄了抵抗,過了一會兒悶悶地說了一句:“我看見了一輪滿月。” “喔,那是晚上嗎?你再往下看看。” “是海邊。” “海邊有什麽?” “沙地。” “……除了沙地還有什麽?” “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 “是不是還有一隻猹?”江成路笑得有點無奈:“認真點兒,你不會後悔的,快!” 聽他的口氣不像是在開玩笑,白秀麒也總算是嚴肅了一點兒,開始在腦海中仔細描摹著一幅場景。 第九十六章 花境壺天 白秀麒緩緩地說出了自己曾經在夢裏看見過的景象—— “我眼前有一些雲霧,雲霧深處生長著許多奇花奇草,一條漢白玉的小路從花園裏穿過,一直通向遠處的樓台和高閣……” “呃,停一下,還是停一下。” 江成路不得不再次打斷他:“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就你現在的情況,還是應該先從初級開始做起。來,想點兒簡單的場景。” “哪兒這麽多要求啊,麻煩!不幹了!”白秀麒惱火:“不想了,你別妨礙我躺屍!” “……你就想一個水塘。” 江成路忽然貼著白秀麒的耳邊低語:“水塘邊上有一片草地,風很大,吹得草原簌簌作響。” 白秀麒愣了愣,接著才迴想起自己曾經向江成路描述過類似的畫麵。沒想到江成路居然記在了心裏,這讓他有一點點兒感慨,於是勉強耐著性子將這個畫麵在腦海中一點點展開。 “草地很大,一眼望不到邊。遠處好像有山,山上有雪……” “很好……但是先不要往遠處看。” 江成路低聲阻止了他:“現在,到水塘邊上去,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麽。” 白秀麒的視線跟隨者江成路的聲音而移動。 草地上的水塘並不深,邊緣生長著圓圓的銅錢草和一種開白花的植物,水裏有幾條魚。他都一件一件地說給江成路聽,可是江成路卻並不滿足。 “你再仔細看。用心觀察水裏麵還有什麽?” 這是在給我檢查視力?白秀麒又有點煩躁起來,但還是勉為其難地往水裏又看了一眼。 還是和之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有點懊惱地將看見的東西複述了一遍,可是這一次耳邊上卻沒有傳來江成路的迴應。 這家夥跑到哪兒去了? 白秀麒正要為了這個問題而分神,忽然感覺到有個人從背後輕輕地摟住了自己的肩膀。 這種感覺,溫柔又可靠,雖然分別不久,卻讓人無比懷念。 除了江成路。還能有誰? 白秀麒愕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已經脫離了臆想狀態,雙腳著地站在了壺天的水塘邊,而江成路正從後麵用力將自己摟住。 距離近到可以感覺出彼此突突的心跳聲。 而這劇烈的心跳聲也翻攪起了許多沉澱的情緒。從驚愕到狂喜,然後是明明想要努力壓抑住的悲傷與委屈,從被夏耕屍割下頭顱以來,所有的痛苦、驚恐、彷徨和思念,都因為壓力的驟然消失而被釋放了出來。 沒有辦法控製地嗚咽歎息著,白秀麒迫不及待地轉身伸出雙手。而江成路也早就迫不及待地捧住了他的臉頰。 這之後所有的動作和姿勢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兩個人明明站在水邊,卻像是溺水那樣彼此緊緊地攀附糾纏著,比水草更糾纏著。恨不得生長到彼此的身體裏去。 熱切而雜亂的吻。毫無章法的占有式撫摸,直到江成路被白秀麒撲得無法保持住平衡,兩個人一起摔在厚厚的草地上。 “喔喔,悠著點悠著點……” 落地的時候江成路托了白秀麒一把,所以現在是他被壓在下麵。白秀麒還想繼續親熱,卻被江成路以極大的自製力給阻止了。 “初學者還是不要太激動比較好。否則這個世界容易變得不穩定。” 白秀麒倒很聽話。立刻住了手,總算是扭看了看四周:“我們現在這是在壺天裏麵?” “對,是你的壺天。” 江成路點頭,又忍不住誇獎起了白秀麒:“第一次看到初學者能製造出這麽穩定的壺天。我剛才反複讓你看池塘,並不是覺得你遺漏了什麽東西。而是對你心靈的穩定性進行確認。你沒有我的言語所影響,被動地讓水塘裏產生出更多的東西。這就證明了你的內心沉著穩固。” “穩固是一座壺天最基礎的要求,也是它和白日夢的本質區別。” 這些道理白秀麒似乎都懂:“就因為我的壺天足夠穩固,所以你才能夠進來。” “嗬嗬,看起來你不是初學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