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哈,仔細想想還有點小感動呢。” 說到這裏,他們已經走到了二層。江成路往前走了幾步,將盒子和床單隨手擱在了欄杆上,又摟住白秀麒的腰,將他一把帶進自己懷裏。 “周文王有一百個兒子,宋徽宗有三十四個女兒,可是我連一個都不想要,我隻要你一個就足夠了。” 白秀麒愣了愣,接著伸出手拍了拍江成路的後腦勺:“你這是在占我的便宜,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嗬嗬,這是情趣。偶爾也需要調劑一下嘛。”江成路拍著他的背像是在順毛:“走吧,大夥兒還等著呢。” 白秀麒朝著樓下望去,其他人都還圍坐在桌子邊上。蔓金苔亮光映照下的臉龐,一張一張全都如此年輕美麗,恍如畫卷。 良辰美景當前,卻勾起了白秀麒的另一番思緒。 他又轉過頭來看著身旁的江成路:“再過幾十年,等我老得看上去像你爸的時候,看你還情趣不情趣得出來。” “那又怎麽樣了?” 江成路卻笑得毫不在乎:“你要我陪你變老,我就變老。你想要青春永駐,我當然也有辦法。大不了我也建一個壺天把你關進去,你在裏麵想變成什麽樣的就是什麽樣的,我都能認得出……” “行了行了,肉麻不要錢是吧?!” 他話還沒有說完,白秀麒就已經打起了哆嗦:“這些話我都記著了,可別逼我有朝一日拿來打你的臉啊。” “可惜啊可惜,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江成路迴答得不假思索。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起了一陣好大的涼風,擱在銀盒上的床單也被吹起了一角。 白秀麒眼疾手快將傳單拽住,而江成路則將銀盒搶到了手裏。誰知道涼風越吹越勁,錦繡的床單很快鼓成了一張小帆。白秀麒心念一動,忽然就抓著它罩到了自己和江成路的身上。 錦天繡地,今時今刻,唯有二人。 這一夜的飲宴,直到後半夜才散去。留下一桌的杯盤狼藉,眾人隻帶著酒醒互相告別,各歸各家。 白秀麒也和江成路互相攙扶著迴到家裏,再不洗漱,直接倒在門板上唿唿大睡。等到第二天一覺醒來,才發現門板下的書堆不知什麽時候又悄悄地發生了滑坡,門板一路滑到了桌子底下。而白秀麒的拖鞋居然還留在樓梯口…… 韋香荼昨晚上提供的還真是好酒,醇香濃鬱但不上頭,更沒有宿醉的後顧之憂。白秀麒喝得比江成路少一些,因此也醒得早,洗漱完畢就提著桶下樓收拾殘局去了。 說也奇怪,他才剛走到樓梯口,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 是阿塗,他來了? 白秀麒很自然地探頭朝著大院裏望去,緊接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聚餐時充作餐桌的乒乓台上,杯盤碗碟都還放在原處,隻不過昨天晚上剩下的菜肴全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事實上,幾乎所有的碗碟都像被清洗過那樣幹淨得嚇人。 當然,白秀麒知道這種幹淨隻是一種假象。 除了空空如也的杯盤碗碟之外,乒乓台上還多出了幾道非常鮮明的色彩——棕黃、赤紅、青灰和雪白的皮毛一團團蠕動著。 是狐狸,五六隻土狗大小的狐狸,正津津有味地舔舐著江成路的手藝,有一隻還啜起了韋香荼帶來的美酒,四腳朝天地躺在裝過蔓金苔的水缸裏唿唿大睡起來。 這些碗碟……還是直接丟掉比較好吧。 白秀麒啞然失笑,而聽見了笑聲的小狐狸們一個一個地抬起了頭來。 大約五秒鍾左右的對視之後,狐狸們一隻接著一隻地直立起來。身體開始變大、毛皮消失、腦袋變圓……顯出了人類的形狀。 “嗨,白、白先生,早上好。” 阿塗少年吐出一根雞骨頭,靦腆地朝著白秀麒露出羞澀的笑容。 —————————————————— —————————————————— 今天早上五點左右,陶川酒醒之後從韋香荼家離開,順便打開了車道的大門,狐狸們就是從那裏進來的。重現人形之後,他們又跑出去搬進來了一大堆的工具,吭哧吭哧地就往二樓抬。 白秀麒這才想起來電梯還沒有來得及整理,隻能一邊努力屏住唿吸,一邊麵帶歉意地看著他們把東西給抬到了二層。 這個時候江成路也醒了,穿著t恤大褲衩,撓著肚皮打著哈欠頂著鳥窩似的卷發。 “一個大清早就臭成這樣,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閉嘴啊江成路!” 白秀麒拚了命地朝他丟眼刀,可是阿塗已經很不好意思地低頭下頭去。 “對……對不起,我們一會兒會在工地外麵布好除味結界。還有這個……” 說著,他從口袋裏取出了兩個印著小狐狸圖案的口罩:“在氣味消除之前,可以戴上這個就沒有事了。” 白秀麒還沒伸手呢,江成路就把口罩接了下來,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阿塗少年的腦袋。 “算你小子機靈,也沒白吃我那一桌子的剩菜。” 這話白秀麒聽不下去了:“吃你一口剩菜又怎麽了?他們在這裏做工,說好了包吃住的,你不管我來管就是了。” 他說這話原本是為了給這幾隻小狐狸精撐腰,可誰知道阿塗一聽卻著急起來,連連表示不用白秀麒麻煩。 “不不,我們隻要吃江大哥的剩飯就可以啦!” 這異常的謙虛終於引起了白秀麒的懷疑,他接著把目光轉向了江成路。 神秘的玄井管理員打了一個哈欠,終於結束了起床氣恢複到洋洋得意的表情。 “知道了吧?哥做的飯菜可不是普通的凡間料理。延年益壽,助長修行,且吃且珍惜!” 第五十七章 電梯怪物 阿塗他們從江成路的房間接了一路電到隔壁,接著一群狐狸擁進房間就再沒有出來。因為房間外的走廊上潑灑了用特殊葉片浸泡出的藥水,空氣裏狐狸的騷臭氣味很快就淡去了,最終一絲都聞不到。 在白秀麒的計劃中,今天的早飯原本打算用剩飯剩菜隨便打發,豈料被這一幫子小狐狸精舔幹淨了所有的碗碟,計劃不得不改變。 清粥煮起來,荷包蛋煎起來,小小的房間裏很快又充滿了濃鬱的油香。 吃飯的時候,白秀麒向江成路提出了清掃電梯的建議,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不過江成路說,根據之前改裝南棟電梯的經驗,電梯的轎廂裏頭很可能還塞著一些雜物,那麽一會兒吃晚飯就先去看看裏頭究竟藏著什麽好東西。 匆匆忙忙地打發了早飯,江成路就領著白秀麒下到一層。 電梯的垂直通道被水泥樓梯和滑道纏繞在中央,遠遠看上去很有點像是古代宮殿裏的盤龍大柱。 “電梯門被三合板擋住了。” 江成路示意白秀麒後退幾步,自己則戴上一雙勞保手套徒手拆解起了板材。 白秀麒早就見識過他的怪力,所以還算鎮定地看著他像掰斷薯片似地將三合板一塊一塊地掰開拆下。很快,他們的麵前就出現了一個鐵籠子似的保險門——這就是電梯轎廂的正麵了。 不過,白秀麒還是沒能看到電梯裏頭堆放的雜物。因為就在鐵籠子的內側,居然還砌著一堵青灰色的磚牆。 “為什麽要這麽做?裏頭難道有什麽重要的東西?” “不知道。”江成路搖頭:“這不是我幹的。” 根據江成路迴憶,東西南北四座大樓裏的電梯,都是在他來到玄井公寓之前就已經被封上了的。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年久失修,導致事故,所以幹脆徹底停用。 至於之前從南棟那部電梯轎廂裏掏出來的東西,也全部都是再普通不過的生活垃圾。當然,轎廂裏也沒有內置磚牆這種古怪玩意兒。 介於以上這些比較,江成路有理由確定——眼前的這間電梯裏頭情況異常。 “你再往後站站,別動。” 他扭頭示意白秀麒,然後從口袋裏掏啊掏的,居然掏出了一根粉筆,俯身圍繞著白秀麒畫了不大不小的一個圈。 白秀麒樂了:“悟空,這是什麽?” 江成路也跟著笑:“師父的肉,隻有俺老孫才能吃。”說完就轉過身去,料理起了那扇鐵門。 手指粗細的鐵條,居然被輕而易舉地拉向兩側,再前後搖晃了幾下就紛紛宣布棄守。接著,江成路順手抄起一根鐵條砸向磚牆。 隻聽一陣崩裂的聲響,磚牆掉下了好幾塊大大小小的磚頭渣子。 “……等一等!”白秀麒忽然出聲喊停:“我好像聽見裏頭有聲音。” “什麽聲音?” 江成路顯然沒有把這句提醒放在心上,說話間又將鐵條插進牆壁的縫隙裏用力一竅——隻聽喀喇一聲,磚牆居然被裂開了一道垂直的裂縫,緊接著一條墨綠色的“細線”從縫隙裏飄蕩了出來。 “是毒煙!” 就在白秀麒出聲音的同時,江成路已經果斷後退,踩進了白秀麒站立著的粉筆圈子裏。隻見那墨綠色的煙氣源源不斷地噴出,繼而下沉,最終迅速稀釋在了空氣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粉筆圈的作用,反正白秀麒是一點兒都沒有聞到奇怪的氣味。等到煙霧散得差不多了,江成路這才重新走了過去,一腳將開裂的磚牆踢開了一個大窟窿。 伴隨著磚頭崩塌的聲響,黑黢黢的轎廂終於向著他們敞開了大口。然而在看清楚裏麵的情況之前,白秀麒首先看見的是一張臉。 那是一張人的臉,卻又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人臉”。因為他早就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活力,變得幹枯、皺縮。大大張開的嘴裏露出褐黃色的尖牙,看起來猙獰而詭異。 “這裏怎麽會有死人?!” “噓。” 江成路示意白秀麒稍安勿躁,又拿著鐵條碰了碰那張臉。 那是一具靠在磚牆上的屍體,乍看之下瞧不出具體的性別年齡。在確定它身上沒有特別的機關之後,江成路拽住了它的胳膊將它從轎廂裏弄了出來,暫時放置在一旁的空地裏。 “他身上穿著的衣服很奇怪。”白秀麒首先發現了奇特之處。 這是一具男屍,短頭發,身上穿著一件破舊的青黑色製服。這件製服的款式很特殊,腰上還束著武裝帶,似乎應該屬於某個暴力機關。 “它還紮著綁腿。”江成路用腳踢了踢幹屍的右腿。的確,可以很明顯地看出灰白色的綁腿。 白秀麒似乎想到了什麽:“我記得你之前說過,玄井公寓以前做過租界的巡捕房,這個難道就是當時的巡捕?” “很有可能,應該就是。”江成路點了點頭,接著又把頭探進轎廂裏:“別急,裏頭好像還有人呢。” 說著,他陸陸續續地又從轎廂的窟窿裏頭拉出了四具屍體,全都身著巡捕房的老舊製服。 “他們全都是被割開喉管死掉的。”江成路指著其中一具屍體的脖頸部位,那裏的確有一道縱向的切口。 這些警察為什麽會以如此一致的方式死亡,死後又是為什麽被放進電梯轎廂裏麵。當然這些暫時都得不到迴答。 “裏麵還有東西嗎?”白秀麒追問:“剛才我明明聽見……” 他正說到這裏,就聽見“咚”地一下,轎廂裏頭果然傳出了一記沉悶的敲擊聲。 這一次江成路也聽得清楚明白,立刻轉身朝著轎廂裏看去。黑暗中的地麵上還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碩大物體,上頭覆蓋著一塊蒙著灰塵的老舊織物。江成路隨手用鐵條將織物挑開放到一旁,接著就看清楚了那個東西的廬山真麵目。 “鐵櫃子?” 站得稍遠一些的白秀麒忍不住伸長了脖子,這才勉強看見了鐵櫃的一腳。應該是那種老式的文件櫃,年歲日久已經鏽跡斑斑。而最引人注意的是,鐵櫃上麵居然用鐵鏈牢牢地捆綁著。 “……看起來裏麵裝得不是什麽好東西。”白秀麒嘟囔著:“要不我們還是照著原樣把牆給封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