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京都平陽城,徽山書院的那場文會在太子登場誦讀了那首《臨江仙》之後便宣告結束。


    因為沒有人能寫出‘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這般宏大的詩篇,也沒有人能寫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這般寬闊的胸襟這般灑脫的意境。


    這令景國的學子們心生挫敗。


    讓他們覺得這就是生不逢時。


    既生閑何生吾,這隻能怨老天不公,非己不夠勤奮,實在是許小閑這廝太過妖孽。


    不過這首詞也令許多的學子心生感悟,忽然被那句‘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所感染。


    他們看向了那天邊的夕陽,心中忽然心生悲涼。


    有學子起身,棄筆,決意從戎——


    詩詞文章這輩子都難以望及許小閑之項背,那便參軍,恰逢征蠻,我輩當躍馬沙場殺敵立功——你許小閑能文,那就隻能從武之一途去超越了。


    這是許小閑始料未及的。


    他未曾想到就因為他的這首詞,導致了第二日徽山書院棄學者過半,以至於徽山書院的院正、那位老大儒宣從文差點吐血三升一命唿唿歸了天。


    這也是景文睿未曾料到的。


    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這些人似乎都忽略了那顆從天而降的人頭!


    那血淋淋的人頭從天上落下,那尚未凝固的血可是灑了一條線!


    那些血灑在了許多人的臉上身上,他們似乎對此毫不在意,僅僅是伸手抹了一把,嘴裏所議論的依舊是許小閑的這首《臨江仙》。


    景文睿提起了這顆人頭,看了看那張血糊糊的臉上的那兩道濃黑的八字眉,他轉身而去,眼角的餘光卻瞥了一眼那位雲國的宰相。


    雲謙的老臉一片煞白。


    這是南宮野的人頭。


    南宮野人頭落地這是一個訊號——


    景國內外之戰,即將打響!


    景皇已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他正在等著懷叔稷和景文聰自投羅網!


    這時候再阻止景文聰還來得及麽?


    昨日傍晚景文聰和南宮野見過一麵,他現在應該離開了平陽,去了長阪坡和他的大軍匯合了吧?


    那景皇借的那把刀現在會在何處?


    ……


    ……


    許雲樓的五萬刀騎就在長阪坡!


    夕陽晚照。


    本是煮茶賞霞的大好時光,但此刻的許雲樓正騎著戰馬站在他的刀騎之前。


    他依舊穿著那一身儒衫,背上依舊背著那把大刀,他麵向夕陽,正看著前方百丈開外同樣森然林立的另外一支龐大的騎兵。


    那是景文聰的五萬重甲盾騎兵。


    景文聰也騎在戰馬上,他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衫,腰間懸著一把寶劍,手裏卻搖著一把紙扇。


    握劍不是他的強項,他依舊更喜歡搖扇。


    他遠眺著許雲樓的五萬刀騎,手裏的扇子搖得極慢,眉眼間的褶皺卻越來越深。


    他不知道為什麽大辰的刀騎會出現在景國的腹地!


    這是毫無道理的!


    按照原本南宮野的計劃,他的五萬重甲盾騎兵將在這裏攔截從平陽城出來的許小閑,同時,南宮野還請了大元帥懷叔稷將楓城的力量也調集到了此處,為的同樣是斬殺許小閑!


    殺一個僅僅隻有五十侍衛的許小閑居然要如此大張旗鼓,這著實令景文聰很是詫異,不由對許小閑又高看了三分。


    按照這般布置,他許小閑就算有三頭六臂,就算是插翅……也難逃了吧?


    他的五萬重甲盾騎位於長阪坡之北,大辰刀騎位於長阪坡之東……東是許小閑來的方向,這便意味著大辰刀騎占據了有利的位置,許小閑來到長阪坡,正好在大辰刀騎的保護之下。


    懷柔所率領的五萬禦林軍是從楓城而來,他位於長阪坡之西。


    三角之勢。


    大辰刀騎正麵麵對的是懷柔的五萬禦林軍,若是大辰刀騎向懷柔所部發起衝鋒,若是他的五萬重盾騎兵向大辰刀騎發起衝鋒……正好衝撞在大辰刀騎的腰部!


    那是最弱的部位!


    無論是懷柔還是景文聰都相信那一衝鋒必然將大辰刀騎一分為二,必然給大辰刀騎帶去毀滅性的傷害。


    所以懷柔咧嘴笑了起來。


    他看向了景文聰,距離極遠自然是看不見的,但他相信景文聰能夠明白這場戰局之關鍵。


    三方依舊未動,似乎都在等著什麽。


    夕陽已經落坡,留下了漫天的彩霞。


    就在那彩霞的映照之下,就在那條依舊泥濘的官路上,許小閑的馬車狂奔而來。


    他的馬車停在了許雲樓的麵前。


    他下了馬車。


    他抬頭看了看騎在馬背上的許雲樓,這是他第一次見許雲樓,故而他看的久一些,也看得認真了一些。


    他咧嘴笑了起來,衝著許雲樓揮了揮手,“你總算還是來了。”


    許雲樓也笑了起來,他看著許小閑搖了搖頭:“若我不來,你會怎樣?”


    “我會毫不猶豫的跑迴平陽。”


    “……所以你跑出來的目的就是引我來和他們打一架?”


    “不是和他們,是和他!”


    許小閑指向了懷柔所部,“他,才是你的目標!”


    “那他呢?”許雲樓指向了景文聰所部。


    許小閑咧嘴一笑:“他……你若不來,他便是我的依仗!”


    許雲樓頓時一怔,“景文聰不是來殺你的?”


    “他殺我幹啥?我和他還有很多的生意要做,再說……他和蓁蓁之間的兄妹情誼當真很深,還有,他才是景皇在三年前就布下的一顆最為關鍵的棋子!”


    “……但景皇將他母親打入了冷宮!”


    “不如此,不足以麻痹懷叔稷。”


    “誰告訴你的?”


    “今天在暴雨中跑了一天,我忽然想明白的。”


    “如果你想錯了……?”


    “那也是景皇去傷腦筋。”


    “但願你是對的!”


    許小閑轉身看向了遠處的景文聰,他衝著那處也揮了揮手,騎在馬上的景文聰嘴角一翹眉間舒展了開來,手裏的扇子搖的快了一些。


    他並沒有走。


    懷柔在這一刻下達了衝鋒的命令。


    許雲樓又深深的看了許小閑一眼:“我若衝鋒,你若錯了,我這五萬刀騎可就交代在這了!”


    “衝吧,這裏有我。”


    “……好,我就信你一次!”


    五萬刀騎拔出了長刀,向懷柔所部席卷而去。


    片刻,兩軍前軍相接,戰鬥瞬間爆發,一時間喊殺聲慘叫聲便已震天!


    懷柔在中軍。


    他看向了景文聰所部,他的眼裏頓時絕望——


    景文聰搖紙扇,騎白馬,獨自向前。


    許小閑借了許雲樓的黑馬,他背著初一,袖袋中的手弩滑到了手心,他也打馬向景文聰而去。


    許雲樓站在地上,安靜的看著兩人慢慢接近,忽然露出了一抹溫暖的笑意。


    他們都聽不見兩人說了什麽。


    他們隻看見片刻之後兩人各自返迴。


    然後……景文聰率領著他的部隊在懷柔絕望悲憤的視線中,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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