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歸的視線僅僅在許小閑的臉上留了一瞬便垂下了頭。


    他畢竟是一個未滿十六歲的少年!


    哪怕昨兒恩師範先生來給他說了許多。


    範成才說大辰而今隻剩下你一個皇子了!


    他還說不管怎樣,許小閑終究是個攝政王,而你迴到了大辰之後,定會成為大辰的皇帝,那麽他就是你的臣子!


    在見到許小閑的時候,你需要表現出你的氣勢、你的從容,當然也要表現出你對他和善的態度。


    若是你被他的氣勢給壓倒……隻怕往後就算是當了皇帝,他也會騎在你的頭上,令大辰皇權旁落,令你成為一個替他發聲的傀儡。


    昨兒一宿未眠。


    唐不歸聽說了許多關於許小閑的事,這些事都是恩師告訴他的,恩師說許小閑這個人心機若淵,為了那攝政王位,他居然認了自己的母後為娘!


    那麽按照道理,他便算是自己的哥哥,隻是先生說他不過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


    他窺覷的是大辰江山!


    他這是在做一邊做婊、子一邊在天下人的麵前立一座牌坊!


    這無形之中給了唐不歸一股莫大的壓力,令他很是擔心。


    擔心就算自己迴到了大辰,就算坐到了那皇位上,又如何能夠和許小閑去對抗呢?


    先生說他把持朝政之後借著整頓吏治之名殺了大量反對他的官員,任用了大量擁護他的官員……


    如此一來,整個廟堂上下都是他的人,自己哪裏有真正掌權的機會?


    先生說先得隱忍至少十年!


    得在暗中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需要一步一步去瓦解許小閑在大辰編織的權力之網。


    又是隱忍!


    在景國隱忍了十五年。


    迴到大辰還需要隱忍十年……


    好在自己已經習慣了隱忍,那便繼續隱忍下去。


    此刻在見到許小閑的時候,昨晚所想的一切應對在這一瞬間卻蕩然無存——


    他那一眼看見的是許小閑臉上的微笑!


    他覺得那是魔鬼的微笑!


    他甚至看見了那微笑中藏著的一張猙獰的血盆大口!


    他終於來了,帶給了自己離開景國的希望,也帶給了自己往後極長時間的陰影。


    他就像那顆巨大的榕樹一樣,遮住了自己頭頂上燦爛的陽光。


    唐不歸拱手一禮:“攝政王一路辛苦!”


    許小閑走了過去。


    他看著唐不歸自然也是陌生的,但無論如何,眼前的這個受了十多年委屈的少年畢竟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弟弟。


    親弟弟!


    看著弟弟這卑微的模樣,他的心裏還是起了一些波瀾,甚至隱隱覺得有一絲疼痛。


    他站在了唐不歸身前兩步距離,拱手一禮,“殿下……臣來晚了一些!”


    唐不歸心裏一怔,他抬起了頭來,怔怔的看了許小閑三息——


    他稱的臣!


    他居然在自己這個一無是處的質子麵前自稱為臣!


    他果然心思若淵,如此態度定會在所有人麵前博得一個賢王之美譽。


    不過他能放低姿態也是好的,至少在表麵上大家便能相安無事。


    於是,唐不歸的嘴角微微一翹,“攝政王能前來,我已經無比欣喜,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足足十五年,何至於遲來之說。”


    “攝政王裏麵請!”


    唐不歸伸手一引,許小閑也伸手一引:“殿下請!”


    五皇子唐不歸和許小閑相攜而行,許小閑卻落在了五皇子半步之後。


    跟在他們身後的禮部尚書徐懷便微微一怔,他本以為許小閑為了往後挾天子以令大辰必然在唐不歸的麵前做出強勢之態。


    這位質子本就軟弱,許小閑隻要拿出那樣的姿態便能在這質子的心裏留下足夠的陰影。


    這對於許小閑往後實掌大辰有著極大的作用,卻沒料到許小閑所表現出的居然是一副君臣的模樣。


    他自稱為臣,那便是將那質子視之為君了。


    他位居那位質子身後半步,這便是遵循著君臣之禮。


    唐不歸顯然也有些一些錯愕,隻是在他想來這不過是許小閑故作姿態罷了,所以他頓了頓,等了許小閑跨前半步,依舊唯唯諾諾的說道:


    “攝政王於大辰有莫大之功,我……我這無用之身當不得攝政王如此大禮,理應攝政王先行!”


    許小閑自然不知道唐不歸心裏有著別樣的想法,他僅僅是以為在這質子府上被關了十五年的唐不歸性子軟弱是環境所造就。


    自幼沒有在父母的身邊,從未曾享受過父母之關愛,就這樣孤獨了十五年。


    甚至他的身邊連親人都沒有一個,想來自幼也是受到許多人欺負的,並且這樣的欺負隻能他自己默默的去承受,連一個傾述的人都沒有,更不用說為他出頭之人了。


    那麽他有著這樣的性格就不足為奇,這需要在迴到了大辰之後再慢慢的去引導他走出這樣的陰影,重塑他的人生觀和世界觀。


    那便要從現在開始給予他足夠的尊重,要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大辰的五皇子,並且是唯一能夠坐上那張龍椅的皇子。


    許小閑後退了一步,拱手一禮:


    “殿下,臣不能逾矩!”


    “不瞞殿下,臣在來景國之前,與母後……也是殿下的母後,有過一番長談。”


    “殿下請先行,臣向殿下將皇後娘娘對你的思念一一道來。”


    “……母後……”


    唐不歸忽然又垂下了頭,臉上的神色變得落寞了起來。


    他沒有再和許小閑禮讓,他帶著許小閑向院子裏的那處涼亭走了過去。


    許小閑轉身,看向了徐懷,笑道:“徐大人請留步,本王有很多話要和五皇子殿下去講……倒不是什麽大事,但都是一些家事,所以請徐大人在前院喝茶。”


    徐懷一愣,按照規矩,大辰的官員若是來探望這位質子,這是需要景國的官員陪同的。


    但他又想到了太子殿下對許小閑的態度,再想到了五公主殿下和許小閑之間的傳言,他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那本官就在前院等攝政王!”


    “多謝徐大人!”


    “來福,”


    “小人在!”


    “你就站在這,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來福熊腰一挺,手握大刀,“小人尊命!”


    許小閑這才向那處涼亭走去。


    兄弟二人坐在了這涼亭裏,唐不歸煮上了一壺茶,忽然淺笑道:


    “攝政王,聽聞父皇、父皇已經駕崩……”


    “可惜身為人子,莫要說扶靈了,在我的腦子裏連父皇的樣子也沒有。”


    “母後……我也不知道母後是什麽模樣,她可還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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