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辰十九年六月初九。


    夏日的陽光已顯威力,雖才巳時時候,卻已經火辣辣的炙烤著大地。


    許小閑的車隊在大清早便拔營出發向景國的京都平陽城而去。


    來福依舊騎著馬守衛在許小閑的這輛馬車的側方,他此刻所感受到的並不是來自於這豔陽的暑熱,而是屁股傳來的火辣辣的疼!


    所以他騎馬的姿勢有些怪異,他是半蹲著的——


    昨兒傍晚自己似乎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事,其後果便是被少爺給暴打了一頓!


    少爺那兇悍的模樣,簡直就像三年前在許府修理那管家張秀一樣!


    作為少爺最忠實的仆人,來福的心裏充滿著委屈,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更不知道為啥惹得少爺如此的不高興。


    不過在被少爺給丟出了那樹林之後,在少爺和少奶奶走出了那片樹林之後,少爺卻又如往常一般的對他親切了起來。


    少爺又一次親自給他敷了藥,隻是少爺卻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來福,你都看見了什麽?”


    “小人就看見了少爺您,少奶奶那時候不見了,是不是被妖精給抓跑了?”


    “哦……那就好,來福啊,需要給你物色個媳婦了。”


    撅著屁股騎在馬上的來福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因為少爺要給自己張羅個媳婦了。


    那一頓打,受得值當!


    來福轉頭看向了少爺的馬車,少爺的馬車車簾是開著的,看不見那位親切和藹的少奶奶,倒是能看見那個糟老頭子。


    來福心想的糟老頭子便是葉書羊。


    此刻他就坐在許小閑的對麵,麵容並沒有因為即將抵達京都而歡喜,反而略帶緊張的注視著許小閑。


    “老夫是景國的人。”


    “但老夫更是一個惜才之人!”


    “和你相處的這些日子雖然短暫,但在老夫的心裏,已然將你視為了忘年之交!”


    “不僅僅在於你的詩詞文章,更在於你的那些發人深省的言談思想……雖然其中的某些思想老夫依舊持懷疑的態度,但在老夫看來,思想這種東西本就是需要碰撞的。”


    “老夫很是期待你能用你的那些思想去治理大辰,老夫很想看到有了魂的大辰會變成怎樣的模樣,在老夫看來,那就是一條千百年來未曾有人去走過的路……而你便是那條路的開拓者,無論成敗,終究要用實踐去驗證。”


    “所以,老夫真的不希望你在景國出現意外!”


    “而景國的局勢它並沒有表麵看上去的那般風平浪靜,太子殿下是老夫的弟子,老夫雖然不願意參與那些政事,但多少也知曉一些。”


    “這些日子老夫也頗為躊躇,不知道身為一個景國的人該不該將那些景國的事告訴你。”


    說著這話,葉書羊轉頭看了看景蓁蓁,又將視線移到了許小閑的臉上。


    “昨兒個老夫想明白了,你與五公主殿下有真情,五公主殿下是太子殿下的親妹妹,而老夫又是太子殿下的老師……”


    “你若在景國無恙,那麽未來景國和大辰之間或許真能締結如你所說的那種和平友好條約。兩國交好,互惠於兩國之民,而你在大辰的那些變革若是成功,便會成為景國值得借鑒的模板。當然,若是失敗,也能成為景國的前車之鑒。”


    “這便與你說說我知道的那些事,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隻是希望你能夠審時度勢,能夠趨利避害,能夠安然而歸……”


    一路葉書羊侃侃而談,將他所知道的景國廟堂之上的那些可能對許小閑不利的勢力一一道來,許小閑也極為認真的聽著,這才再一次清晰的把握住了一些景國廟堂之上的那些複雜而微妙的關係。


    對於葉書羊的這番肺腑之言,他是發至內心的感謝的。


    這位老人確實和別的老學究不一樣,他是真正的能夠獨立思考,並不為這世界那聖學的處世之道而完全束縛。


    他一直在追尋著一種世界大同的理想,或許曾經模糊,但現在卻因為許小閑的某些言語受到了啟示,可他偏偏還是無法想的明白看得清楚。


    他似乎覺得那便是人類未來的希望,這樣的未來是他無法去實現的,他隻能將這希望寄托在許小閑的身上,渴望許小閑真的能夠在大辰鑄就那一道國家與名族的魂,他也渴望那樣魂能夠屬於景國的人民。


    “……縱觀曆史上下,每每盛世之朝,皆為君臣同心,萬民同德。這在老夫看來,那或許就叫上下擰成了一股繩,大家的勁都在往一處使,於是便造就了那樣的名垂青史的盛世。”


    “可再觀曆史,這樣的盛世卻寥寥無幾,並且能夠維持的時間還極為短暫。”


    “在更多的時候,無論是哪個國家,充斥著的都是權力的鬥爭。這樣的鬥爭令朝綱晦暗令百姓不安令天下動蕩,最終受苦的,永遠都是百姓!”


    “老夫不知道有何良方能夠去改變這樣的情況,就如老夫剛才與你說的那樣,太子殿下尚未能登基為帝,東宮畢竟是東宮,他為了保護自己,為了順利的登上皇位,也不得不去做一些有違本心之事……比如和相府的聯合。”


    “當然,這樣的聯合放在一個國家也未嚐不是一個好事,尤其是等皇上下旨,將丞相孟曲峰的小孫女孟婉煙冊封為太子妃之後。”


    “大元帥府有丞相府來牽製,懷叔稷終究能夠受到一些製約,但這終究不是一個長久之計。”


    “故而老夫時常在想,要如何才能讓一個國家的大臣們放棄權力的鬥爭,都如你所說的那樣,為官者一心一意的投入到為國家為百姓的服務中去。”


    “細思良久而不得,繁之你究竟有何良策?”


    終究忍不住心裏的好奇,又迴到了這樣的關於治國的話題上。


    許小閑頗為無奈的一笑:“權力是一個好東西啊!”


    “皇帝有了皇權便可統治一個國家、可主宰這一國之下的億萬子民的生死前程。”


    “大臣有了權力,若是濫用,便會以權謀私,會結黨營私、並以此去謀求更大的權力,因為權力這個東西它確實令人迷醉!”


    “故而官不知有民,故而貪張枉法橫生。”


    “在我看來,絕對的權力定會滋生絕對的腐敗!終其果,便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葉書羊豁然一怔,瞪大了眼睛久久注視著許小閑,過了十息才忽然問道:


    “那……要如何才能將這絕對的權力給關在籠子裏?”


    許小閑並沒有迴答,因為馬車停了下來,來福騎著馬撅著屁股正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少爺,已至西城門,景國禮部的官員來了,聽說、聽說少奶奶的哥哥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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