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


    星空璀璨。


    雲衣容雙手抱著膝蓋坐在這山神廟外的那草叢中,她仰望著星空,忽然間覺得那些星星雖然美麗卻又極為孤獨。


    這樣的孤獨就像自己一樣。


    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隻有這星光下自己的那模糊的影子。


    人的思緒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著什麽,尤其是在這樣孤獨的夜裏。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剛才盤問那蔡小娥時候得來的消息,心裏便愈發的擔憂了起來。


    這件事牽扯到了景國。


    柳門的根基在景國,而蔡小娥三年前嫁給四平縣的那個縣令,她的任務當然不是為了刺殺一個那時候根本不存在的攝政王。


    她是為了將柳門的手伸入大辰來。


    而耀月州的那位巡檢章林峰,也壓根不是她的遠房表哥,而是她的一個男人。


    這一次許小閑去景國,柳門居然知道了此行的人裏有那個景國的五公主景蓁蓁,於是給蔡小娥下了一個命令——刺殺景蓁蓁——不是在景蓁蓁去長安的途中,而是在返迴的時候!


    這個命令是通過柳門的門主柳思源親自下達,但在蕭青煙看來這背後定然還有更高的人在指使,因為柳門和景國的皇室並沒有仇恨,就算是有,柳門要想在景國存在,它也斷然不敢去招惹皇室的人。


    何況是刺殺一個堂堂的公主!


    更何況選擇的時間是這位公主和許小閑同去景國的路上!


    那麽能夠指使柳門,能夠讓柳門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去做這件事,這背後的人的身份地位就一定很高!


    並且這件事一定要和許小閑扯上關係。


    這一計不成還有沒有第二計?


    雲衣容以為一定還有,隻不過蔡小娥並不知道罷了。


    若是景蓁蓁死在了四平縣,那麽景皇定會大怒,景國大軍再次犯邊這幾乎是個定局,而許小閑去景國之路,也就到此為止。


    那位五皇子唐不歸恐怕這一輩子都不能再歸,而許小閑接下來就要麵對景國的滔天怒火。


    哎……


    雲衣容深深的歎息了一聲,嘀咕了一句:“你這人呀,呆在涼浥縣多好?怎麽偏偏就當了那攝政王?”


    在山神廟後洗浴了一番的蕭青煙正好走來。


    她搓揉著那一頭水噠噠的秀發,坐在了雲衣容的身旁,“別的女人巴不得自己的男人官兒越大權力越大才好,你呀……”


    雲衣容淡淡一笑:


    “你不知道他,他那性子就不適合當官,反倒是適合當那個逍遙的小爵爺。”


    “好吧,不過我這一路隨他而來,倒是覺得他真有本事,總覺得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怎麽說呢?”


    蕭青煙揉著頭發的手停了下來,也抬頭望了望璀璨星空,“在他身上看不出攝政王的模樣,他在田間地裏的時候吧,就覺得他真像一個農人。他在和那些商販們交流的時候吧,又覺得他就像是個商人。”


    “他在和葉書羊老先生聊天的時候,便又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大才子……”


    蕭青煙收迴了視線看向了雲衣容,“怎麽說呢?他給我的感覺有時候距離很近,有時候又覺得相隔無比遙遠,不知道哪一麵才是真實的他。”


    雲衣容淺淺一笑,伸手拔了一根馬尾巴草拿在手裏漫無目的的搖啊搖,“其實……他的每一麵都是真實的。”


    蕭青煙偏著頭仔細的看著雲衣容,雲衣容的臉上是淡淡的銀輝,“看來你真喜歡上他了,那還不去耀月城裏給他送信?”


    雲衣容嘴裏叼著狗尾巴草,雙手撐著下巴,忽然之間感覺到命運這個東西有些奇妙。


    明明在想方設法的躲著他,從涼浥縣躲去了京都長安,結果他去了京都。


    從京都長安躲到了這裏,結果他又路過了這裏,偏偏還發生了自己不得不去給他送信的這事。


    難道這便是緣?


    可就算這是緣,也隻能斷!


    雲衣容起身,背著一把劍,吐出了嘴裏的狗尾巴草,踏著星光月色向數十裏之外的耀月城而去。


    ……


    耀月城城守府,後花園。


    時已後半夜,夜涼如水,寂靜安然,許小閑卻毫無睡意。


    葉歡歡為他們一行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原本能夠美美的喝一場吃一頓,結果卻被羅燦燦這廝的那些話給糟了心——


    羅燦燦眉飛色舞的說起了他今兒個在府衙斷案的那些事!


    在羅燦燦看來,這些案他斷得極好,簡直值得在許小閑的麵前炫耀一番。


    然而聽在許小閑的耳朵裏,那就叫一個荒唐!


    可他不能責怪羅燦燦,因為這廝就是個地道的武人,他真的沒有治理一郡一縣那本事。


    此刻他在這後花園的涼亭裏煮上了一壺茶,一個人靜靜的喝著,靜靜的看著那方荷塘,本可以什麽都想或者什麽都不想,卻不得不去想。


    按照在離開京都時候和戶部尚書尚尋芳以及禦吏台童安若童老的商議,現在禦吏台派出的官員應該已經奔赴大辰的各地了。


    這東境的耀月州雖然遠了一些,但兩個月的時間過去,禦吏台的官員也應該快要趕來了,可他們是來考核官員們的吏治的,治理這耀月州的官員恐怕還沒有人選。


    這時候許小閑才深刻的意識到了人才儲備的重要,但這也和他當上攝政王的時間太短有著極大的關係,大辰肯定是有人才的,隻是自己尚未能發現罷了。


    現在耀月州怎麽辦?


    總不能讓羅燦燦這廝這麽胡來吧!


    再說這邊境之地,又逢這敏感的時刻,軍事和民事相比就變得更為重要一些。


    許小閑端著茶盞望向了夜空,一勾星月高懸,還有繁星點點。


    這是一片美麗的蒼穹,他並沒有對影成三人的感覺,他的感覺是蒼穹下的自己內心深處升起的那一抹孤獨。


    要想在這樣一個愚昧並且落後的世界去做點什麽,這真特麽有些難!


    在葉書羊的麵前倒是可以高談闊論給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塑魂,可真要去做……單單這大辰的老百姓的溫飽問題都需要兩三年才能得以解決。


    何況大辰還有許許多多的問題。


    比如教育,真正能夠讀得起書的人,永遠是有錢人,所謂寒門出貴子……這幾乎沒有可能。


    要想將百花鎮的免費教育推行天下,這需要國家有足夠充足的錢財。


    但就目前大辰的商業而言,能夠維持國家的基本運作就算不錯了,哪裏還有什麽盈餘可言。


    許小閑忽然發現自己操心的事越來越多,這不是自己的初衷,這些煩心事得盡快給丟出去,少爺我是來享福的,可沒有為了全人類的理想去奮鬥終生的雄心壯誌!


    他喝了一杯茶,收迴了視線,便看見銀色星光下徐徐走來的景蓁蓁。


    景蓁蓁坐在了他的麵前,少女的身上是淡淡的幽香,少女的臉上是璀璨的星光,少女的言語有若這星光下的天籟:


    “輾轉多時,終究難以入睡。於是起來,正好看見了這裏的燈籠,和燈籠下的你。”


    “在長安時候聽了兩首別致的歌……他們說那兩首歌是你寫的……你能唱給我聽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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