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繼續前行。


    那個叫蓁子的姑娘幾乎再也沒有離開過她的那輛馬車,更沒有再去許小閑的馬車上坐坐。


    就連葉書羊來和許小閑說話的時間也變得少了許多,氣氛似乎有些凝重,但這樣的凝重隻有許小閑自己能夠體會到。


    葉知秋其實也感覺到了有些異樣,他並沒有去問,因為感情這種事……他向來不去強求,那麽他也沒有興趣去追問一下許小閑。


    反倒是這些日子他開始監督起許小閑的武功來。


    對於許小閑體內那三種真氣他也束手無策,因為這是從未曾出現過的事,葉知秋監督的是許小閑的那縹緲步。


    每每車隊停歇下來,他便會將許小閑給揪下馬車來操練。


    可是……


    許小閑的那縹緲步當真在葉知秋的手下走不了半招。


    他的身法才剛剛展開,葉知秋握著的棍子就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麽慢?你已經死了!”


    “再來!”


    “……你又死了!”


    於是,許小閑那不服輸的性子被葉知秋給激發了起來,這些日子他越挫越勇,挨的打也越來越多。


    坐在馬車裏的景蓁蓁其實都在看著,她看著許小閑在葉知秋的棍子下蹦來跳去,她覺得心裏有些疼。


    葉書羊自然也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這時候他也望了望車窗外,問了一句:“他是不是給你說過些什麽?”


    這其實是一句廢話,以葉書羊的那雙老眼,他早已猜到許小閑一定是給景蓁蓁說了些什麽。


    景蓁蓁沒有否認,她點了點頭,卻收迴了視線看向了葉書羊,臉色有些疑惑的問了一句:“老師,你和師娘之間的故事也極為傳奇……當年你們是如何邁過那一條鴻溝的?”


    平陽城葉家是一個古老的家族,也是一個龐大的家族。


    葉家在景國的地位便如同曾經的長安梅氏在大辰的地位一般,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四百年景國至今依舊在,而葉家的傳承比景國的曆史還要久遠。


    作為曾經葉家嫡係的嫡長子,葉書羊被家族寄予了厚望,他也確實按照家族的培養在成長。


    少年時候的葉書羊便博學而儒雅,他於十三歲中舉,十四歲考中進士並被皇帝欽點為狀元。


    於十五歲便入朝為官,並不是小小的縣令,而是直接進入了廟堂之上,擔任了正五品的通政司參議。


    十五歲的正五品大員,這在景國的曆史上也僅此一例。


    若是不出現後麵的意外,整個景國的人都認為葉書羊遲早有一天會登上相位。


    可在他十七歲的那一年,皇帝派他出巡景國安南六州去視察民情,他卻愛上了一個牧羊的姑娘!


    一個有著大好前程的,出於世家門閥的、被舉國看好的少年,與那個相貌普通出生尋常的牧羊姑娘發生了一場震驚景國的愛戀!


    而那時候,景國皇帝甚至已經言明要將十五歲的香香公主下嫁給他!


    香香公主便是景蓁蓁的姑姑,她早已死去,逝年三十三。


    葉書羊巡查歸國之後,皇帝下旨賜婚,他抗旨不尊,被罷免了官職。


    他說他有了心愛的人,他說他這一輩子非她不娶,於是,他被家族逐出了家門。


    他的身上沒有一文錢,但他卻再次從平陽城出發,一路靠友人接濟曆時半年又去了安南六州的那處廣闊的草原。


    他在那草原上住了下來,他和那個牧羊的女子一起牧羊,這一呆,就是十七年。


    直到他的父親重病,他收到了消息,帶著他的妻兒再迴平陽探望,他的家族才在他的父親的遺言中收留了他們。


    但他並沒有住在曾經的那個家裏,而是帶著他的妻兒住在了平陽城的那個名叫榆林巷的偏僻的小巷子裏。


    這一住,便到了現在。


    而那一年,也是香香公主相思成疾撒手人寰的一年。


    聽說香香公主在彌留之際也見過葉書羊一麵。


    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但聽說香香公主走的時候其實很安然。


    此後,葉書羊留在了平陽城,人們都以為他荒廢了十八年的時間,卻未曾料到他的學識比以往更加淵博。


    他在平陽城的淺墨書院當了一名教習,四年時間,他教出了十二個進士,其中更是誕生了三個狀元!


    他再次走入了人們的視野中,隨後又代表景國去離朝參加了雅集論道。


    這期間景國的帝位傳到了當今皇帝景中月的手裏,景中月親自去了榆林巷子的那小院子裏,去了三次,請了葉書羊出山,官拜太子太傅。


    而他的那位夫人也被景中月賜予了二品誥命。


    至此,葉書羊和他的那位牧羊姑娘才算是被所有人認可。


    而這在景國的民間雜文中,便被大書特書,譽為愛情忠貞的典範。


    此刻景蓁蓁忽然問起,葉書羊的臉上便露出了一抹安然的微笑。


    “那一年也是在四月,也是在這樣一個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一行人抵達了安南六州的祁水州。那是一片廣闊的草原,正是草長鶯飛的美麗時節。”


    “就在那青翠的草原上,我看見了一頂灰色的帳篷。我們向那帳篷走去,便聽見了遠處傳來的悠揚的歌聲,然後……”


    葉書羊的視線又投向了窗外,窗外的晚霞正紅,窗外的許小閑還在被葉知秋毒打。


    “然後我的視線裏出現了一群潔白的羊,還有一匹火紅的馬,那馬背上是一個穿著雪白長裙的姑娘。”


    “她的手裏拿著牧鞭,牧鞭在空中揮舞,她的歌聲在空中迴蕩,就在那一刻,我的心不知道為何忽然隨著她的鞭梢而激蕩!”


    “她的歌聲很美,她的人在我的眼裏也如天邊的白雲一般的無暇,我忽然覺得這廣闊的草原這奔馳的駿馬還有那個歌唱的姑娘就是一副畫……一副觸動了我的靈魂的畫。”


    “我覺得我就應該生活在這裏,聽著她的歌,和她一起早出晚歸的去牧羊……就是這樣。”


    “其實後麵我再迴想,這大致就是一見鍾情,大致就是刹那即永恆。”


    “為了她,我可以義無反顧的放棄一切……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前程。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從未曾為此而後悔!”


    “你剛才問我的這個問題估計是許多人都不能理解的問題,其實你們都弄錯了一件事,我和她之間並沒有鴻溝。”


    “所謂鴻溝,那是別人給挖出來的,比如世俗的眼光,比如地位的差距,也比如權力的幹涉等等。”


    “有些人會去權衡,於是有了取舍。有些人抵抗不了名利,於是有了放棄。諸如此類的各種理由的合離在為師看來……這都是那顆心未曾真正得到歸屬罷了。”


    “若心有歸屬,又何懼世間的流言蜚語?”


    “若心有歸屬,鴻溝又如何?天塹又如何?心有彩虹可為橋,攜手過去便是人生最美麗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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