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龍寨,聚義堂。


    苗四娘坐在了桌前,疑惑的看向了張瞎子,“張爺,還有啥事?”


    張瞎子將桌上的燭台移到了麵前,他輕輕的拍了拍麵前的這本小冊子,“這也是從那位欽差大臣的那口箱子裏搜出來的。”


    他翻開了這小冊子,那張猙獰的臉上麵容嚴肅:“這上麵記載了他進入歙州府以來的一路的見聞,其中有商業、有農業,更多的是一些談話的內容。”


    “從這些談話中可以看出,羅舒然這個官,倒像是個好官!”


    “他極為關注各地的民生,對歙州府的貧窮落後多有感慨,甚至發出歙州百姓為何會如此貧困之拷問,也有他的自答。”


    苗四娘眼睛一亮,“他是如何自答的?”


    “他說……苛政猛於虎!”


    “他說歙州府雖然地裏條件確實較差,但這裏的民風淳樸百姓極為勤勞。真正導致了百姓們日子困苦的緣由,地裏條件隻占其中一成,而其餘九成皆在於這裏的稅賦。”


    “放眼大辰,江南之稅賦為最重,但江南有著繁榮的商業支撐,江南還有極好的地理條件,故而江南依舊是大辰最富饒之地。”


    “再看歙州府,這裏的商業凋敝,凋敝之緣由在於落後的商業意識,也在於極其惡劣的商業環境。地方之官府對商業農業的課稅之重簡直到了喪心病狂之地步!”


    “……臣今日已經進入淄州境內,仿佛走入了一個蠻荒之處。”


    “到處都是山,一眼望不到頭的山!”


    “……臣一路思之,歙州府要想能夠繁榮起來,首要在於吏治!”


    “少爺當大舉選拔有誌之士為官,將一應稅賦全部免去,讓歙州府的所有人、無論是商人還是農戶得以休養生息,再輔之以因地製宜之政令,或許數年之後能見歙州府之繁盛。”


    張瞎子抬起了頭來,手指在這冊子上點了點,“你聽聽,這位欽差說的話,不正是歙州府之病灶麽?”


    苗四娘抿了抿嘴唇,問了一嘴:“他這裏麵說的少爺是誰?”


    “正是當下大辰之攝政王許小閑!”


    苗四娘眉梢一樣,“這麽說……這攝政王也是個好官?”


    “應該是,不然咱們這地方無論是前朝還是今朝何曾有過欽差大臣來看看?”


    “那你的意思是……?”


    “歙州府不談,至少咱們清平縣的希望可就要落在這位羅舒然的肩膀上了。”


    苗四娘眉間一蹙,“你是說放了他?”


    “這就看大當家如何想,放了他,清平縣說不定能夠在這位欽差大臣巡視之後迎來改變的機會。若不放他……這就得看大當家的本事了。”


    “這話怎講?”


    “大當家依舊嫁給他,但隨他而去,讓他完成巡視之使命,再隨他去京都……這就需要他真的喜歡上你,真的從心裏覺得娶了你是對的,不然……不然到了京都,大當家你就極有可能深陷囫圇,而弟兄們卻沒有辦法來救你!”


    苗四娘明白了。


    除非將羅舒然給關在寨子裏,否則她就必須做出別的選擇。


    可她能將羅舒然給關在寨子裏麽?


    清平縣之窮,已經到了難以言喻之地步。


    尤其是去歲冬的那一場雪災,更是凍死餓死了無數人。


    聽聞淄州不僅僅是清平縣如此,其餘的十餘縣郡皆是這樣。


    聽聞有些地方已經到了易子相食之悲慘地步,可官府非但沒有開倉放糧,聽說還將從宣州府那邊送來的救災糧食給囤積了起來,坐地起價,魚肉百姓。


    導致無數百姓變賣田產家業,就為了買到一口吃食。


    這些該死的喂不飽的貪官汙吏!


    苗四娘臉色數變,她站了起來,張瞎子抬頭,問道:“大當家已有了主意?”


    “……三月三,依舊成親!”


    “……成親之後,我保護他去清平縣!”


    “然後去京都。”


    “至於去了京都他休了我,讓官府將我抓起來……我認命!”


    “我走之後,在清平縣未曾改變之前,由你來當土龍寨的大當家,帶著弟兄們去將清平縣的糧倉給劫了……肯定會有很多的流民,將他們收入土龍寨吧……若是那位什麽攝政王並沒有做出反應……造反!”


    “你帶著弟兄們造反!將這淄州給奪了,將那些土豪鄉紳給宰了!”


    “打土豪分田地以安百姓!”


    苗四娘離開了聚義堂,她來到了自己的那處小木樓前,在推門的那一刻,她臉上的嚴肅消失不見,又恢複了淡若春風的模樣。


    她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


    話說邱三德帶著六個戰士打獵歸來。


    他們的肩頭挑著幾隻兔子山雞,他們的臉上洋溢著笑意。


    然而當他們走到營地的時候才大吃了一驚——營地空空如也,營地裏是雜亂的腳印,人的腳印和馬的腳印!


    邱三德本就是龍虎山的土匪,此刻一瞧,頓時知道出了大事。


    他帶著六人丟下了野兔山雞,提著刀就順著一路的馬蹄印向山上追去。


    而此刻天色漸暗。


    此刻羅三變正捧著那一晚蕎麥麵糊糾結著。


    首先不能死!


    尤其不能餓死!


    其次,邱三德是武林高手,那十個士兵也是特種兵戰士,雖然被活捉了四個,但還有六個!


    這便是希望!


    羅三變思來想去,邱三德是斷然不會舍了他獨自跑路的,他一定會順著足跡尋到這裏。


    到時候要麽是一場惡戰,要麽是偷偷的偷襲。


    但無論是哪一種,自己要跑出去必須得有一些體力。


    所以這碗麵糊必須喝下去!


    羅三變也捧起了碗來,脖子一橫,心想這總沒有藥難喝吧!


    於是,他也咕嚕咕嚕將這碗麵糊給喝了下去……咦,看起來不好看,味道好像還可以。


    他太餓了,這一大碗的麵糊下肚,他才覺得又活了過來,就連腦子都又清晰了一些。


    他這才打量了一下這房間,這才知道土匪的日子看起來也不好過。


    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並不為過,而這還是他們的寨主的房間。


    匪患一直是大辰的一個心病。


    尤其是在貧窮的地方,匪患便愈發的嚴重。


    那麽問題出在哪裏?


    羅三變開始思索,比如涼州的土匪,比如這地方的土匪,無一例外,都是因為貧窮走投無路才落草為寇。


    所以要根治匪患,首要的便是讓那地方富裕起來。


    大家都能吃飽穿暖,都有一個安身之所,想來是沒有人願意去當這土匪的。


    如此想著,那門嘎吱一聲開了,苗四娘穿著一身紅衣麵帶微笑的走了進來。


    她一手提著一個酒壇子,一手拿著兩個酒碗。


    她笑吟吟的坐在了羅三變的身旁,擺碗、倒酒,抬眼,看向了羅三變。


    “羅郎,深山夜寒,咱們喝兩碗也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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