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桓公終究沒有說出這局棋的名字叫帶子入朝。


    因為帶子入朝這個名字能有諸多理解,偏偏他是許小閑所創,偏偏許小閑具備帶子入朝的理由。


    眼前的這位皇上多疑,他若是知道許小閑將這棋局命名為帶子入朝,他恐怕會聯想很多。


    那當然是對許小閑極為不利的。


    “剛才你說許小閑解開了棋賢竇阡陌所創的七星聚會?”


    唐無妄起於草莽,他不是什麽文人,更不是什麽雅士,但人這個玩意兒往往就是這樣,越是缺乏了什麽,就越是對什麽上心。


    自從登基為帝之後,他不能在群臣的麵前表現出自己草莽的那一麵呀,他必須變得更為儒雅一些,至少看上去得有文化一些。


    於是,他請了不少人來教他,無論是是詩詞文章還是琴棋書畫。


    當然,他的主要老師依舊是蘇名揚蘇公,但這位棋賢竇阡陌也是有銀魚佩能夠隨時入宮麵聖的人。


    竇阡陌是大辰大儒之一,淡泊名利,在長安書院掛了個教習的名頭,成天都在專研這棋局。


    這七星聚會是竇阡陌畢生最自豪的一局棋,這局棋唐無妄當然見過,還是竇阡陌在皇宮的後花園擺給他看的。


    竇阡陌說要解開這局棋,至少需要有精於此道者花費兩年的時間。


    此局在京都極為流行,然而據自己所知,至今這局棋也尚未能有人破解。


    可張桓公說許小閑破了此局。


    他當然就難以置信了。


    張桓公一捋長須淡然一笑,又對唐無妄說了一番曾經對蘇菲說過的話,“對,繁之解了此局,他僅僅是看了幾眼,就將這棋局給破了。”


    唐無妄和雲皇後頓時就瞪大了眼睛,“你可記得他是如何解的?”


    張桓公點了點頭,在棋盤上擺出了七星聚會的陣勢,“皇上皇後請看。”


    他一步步的走著棋,唐無妄死死的盯著棋盤,將那每一步都記在了腦子中,過了半炷香的功夫,棋走完了,棋盤上各剩三子,和局。


    “等等,你、你再複盤一次,再慢一點。”


    於是,張桓公又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再次走完了棋局,結果依舊如此。


    這一次唐無妄記住了,他很高興,“這破解之法還未曾傳入京都吧?”


    張桓公搖了搖頭:“這破解之法目前就老臣、老臣那弟子季月兒還有蘇菲……就是江南蘇府的那位大才女知道。”


    “好,繁之果然大才!”


    唐無妄暗自竊喜,等朕迴到宮裏,將竇阡陌給召入宮中,朕和他對弈此局,定然會嚇他一大跳!


    這老匹夫對朕的棋藝向來不屑一顧,甚至覺得教朕棋藝是在浪費他的時間!


    朕給了他銀魚佩,然而除非朕叫了太監去書院請他,否則這老匹夫從不會主動入宮來和朕聊聊棋藝。


    哼哼,這一次,朕就要讓你知道這破棋有什麽了不起的!


    朕出巡一趟,閑來無事,得那靈感一絲,不也就解開了?!


    至於以後許小閑進了京都,竇阡陌就算知道了實情,那也是一年半載之後的事了。


    他想著竇阡陌看著自己輕易破開這七星聚會之後的那副震驚、吃癟的模樣頓時就笑了起來。


    “繁之這孩子……朕來涼浥縣,不是像你想得那樣是要對繁之做出什麽不利之舉的。”


    “你在京都那麽些年,理應知道朕也不是那種刻薄寡恩之人。”


    “許小閑是朕的大哥,大辰開國大元帥許雲樓的兒子!有些事你不知道,但現在朕得給你說得稍微明白一些。”


    “朕,一直關注著許小閑,若不是朕看著……他或許早已夭折了。另外,大哥許雲樓在漠北戰場陣亡,也不是坊間流傳的朕故意置開國功臣於死地!”


    “朕本以為……總之,你是朕第一批啟用的大臣,當年你對朕說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話,朕已經統統都忘記。”


    “朕也不再責怪於你,畢竟你的出發點是為了大辰。但那些事無法操之過急,不然會給大辰帶來災禍。”


    張桓公微蹙著眉頭聽著,心想這皇上又在口是心非的說話了。


    不過我已經老了,早已告老,歸隱於此間,他來解釋這些是個什麽意思呢?


    他真的一直關注著許小閑麽?


    張桓公難以判斷,但既然他說了不會對許小閑做出不利之舉,這當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或許他良心發現了吧,聽聽他來涼浥縣究竟是為了個啥。


    張桓公給唐無妄和雲皇後斟了一杯茶,唐無妄呷了一口,又道:“朝堂之上的那些爭鬥,朕都看在眼裏。對於有些逾越了行為,朕也有安排布置去處理。”


    “桓公啊,朕不是個昏君,朕也想將這大辰治理得國泰民安。但大辰的底子薄,人才欠缺,而朕的身體又有恙,沒有那麽充沛的精力去辦更多的事。”


    “這次離京來涼浥縣,朕是想要微服私訪一番,看看大辰各地的風土人情,也看看大辰各處而今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另外呢……朕這腦疾問題發作的頻率越來越高,就連華神醫也束手無策了。朕曾經問華神醫朕還有幾年,華神醫說若是調養得當,當有四年。”


    “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年,那就還剩下三年……就三年了,朕得立太子了!”


    “但是朝中的格局你是知道的,立太子這件事是件棘手的事情。朕不能將這江山交到一個昏君的手上,所以朕和左右二相商議,請卿出山,入宮去當太子太傅,教授朕的那四個皇子治國理政之道,讓大辰的江山能夠傳承下去,讓大辰的百姓避免再亂之苦!”


    “以兩年為期,兩年之後,朕在他們四個皇子中擇一學識淵博宅心仁厚者為帝,繼承大辰大統,如何?”


    張桓公豁然抬頭,唐無妄居然要請他迴朝去當太子太傅!


    這四個皇子,除了三皇子唐不悔的母親之外,一個個都是大辰最高的權貴,都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


    也就是說,無論唐無妄冊立誰為太子,自己都會成為另外三家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這是要讓老夫死無葬身之地啊!


    “朕來涼浥縣之前,和蘇公有過一番談話。蘇公說……當今天下,唯桓公最為大公無私,唯桓公才有那蒼鬆傲骨之精神。”


    “朕知道你會顧慮許多,朕在大行之後也難以護住卿之周全。但卿是帝師,新帝自然會給卿一個好的歸屬。”


    張桓公埋頭喝茶,這不是新茶,是去歲的舊茶,有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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