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招生名額都有規定,去年的官員生是一百人,吏員生一萬人,今年應該會更多一些。”


    王蘭陵沒有想到會這麽多,詢問道:“為什麽今年會更多?”


    安雨薇若有所思的看著王蘭陵,“因為去年聖上頒布了法令,各地官員不能自己任命下一級的附屬,需要由中央來分配所屬的各級空缺。”


    “這樣的話,我們學校能夠分配的空缺就多了很多,不過這隻針對中下級的官員和吏員,真正值得我們學校優等生競爭的幾個官位,競爭一直都很激烈。”


    安雨薇笑了笑,“激烈的程度,你根本就想不到。”


    王蘭陵點了點頭,他承認自己應該是想不到的,在這個官位大於一切的封建時代,那個官位代表的意義太大了,為了達成目的可以做到不擇手段。


    安雨薇認為王蘭陵不懂,安慰道:“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就是朝廷的另外一個法令,要求官員的子女都享受到父係的恩惠,平分家產,所以這兩年很多庶係的子女也得到了重視。”


    王蘭陵一直都認為這條法令是開玩笑的,他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法令,但是他不是直接受影響人,他上沒有爹,下麵兒子還沒出生,所以一直都沒理會。


    此時從官校這邊去辯證這條荒唐的法令,王蘭陵就想到了一個詞,擴招!


    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很多事情就像是拔雲見月一般,水落石出!


    王蘭陵感覺一陣的智熄,原來傻逼的是自己,朝廷這看似玩笑的政令,竟然是隱藏著無數的後續,是在下一盤大棋啊!


    以龐大的公務員係統,來衝散各地官員自身積累沉澱的勢力,同時將中央集權的威嚴,繼續朝著鄉村縣鎮沉澱。


    這要求官員的兒子不分妻妾所生,全都一起平分家產的政令,簡直是太睿智了!


    這些人都是家主的兒子,就算是有所偏愛,但也不能違抗朝廷的命令,所以把家產轉化為官職和地位就是當下最明智的出路。


    總之,想盡一切辦法讓嫡長子更有出息!


    在這種情況下,各地的學校就是最優先考慮的出路。


    官校又是比普通高中大學更高級的存在,一旦這裏擴招,那麽與分家的政令組合起來,就是揚湯止沸和釜底抽薪的強強聯合,很容易就能讓一鍋熱水冷卻下來。


    不愧是當皇帝的,想的就是比自己這個普通人要多,而且皇帝身邊那麽多能人,怎麽可能下達一些荒唐的政令?


    王蘭陵思考著上次讓大家當官,又不讓,然後又讓的舉動,思考著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深意。


    想了想,還是想不懂。


    草她馬的,太深奧了!


    老皇帝的智慧,哪裏是王蘭陵能夠想明白的,就像是老陶永遠都無法理解王大人一樣,人和人的思維方式真的是不一樣。


    安雨薇看到王蘭陵不說話,就溫和的說道:“學校的很多官生都是各地推薦過來,有的是被官員推薦,有的是被貴族推薦,你是山州來的,推薦人是誰?”


    王蘭陵的推薦信上,標注的地區是山州黑山縣,山崖口另外一麵的那個地方,以產煤為主。


    雲州府的人始終不承認王蘭陵是雲州人,雲州係的官員對這個沒事找事的家夥更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再加上王蘭陵本身就是被看作山人,所以從山州那邊要了一個推薦信給王蘭陵。


    沒有領路人,沒有老師,不是正規學校畢業,還把薑大人和薑大人一係的官員都給得罪了,打小報告讓一個郡的官老爺去大糞司食宿,這種人誰敢要?


    推薦人和被推薦人之間,可是有聯係的,要搭上政治前途的。


    所以王蘭陵的推薦人隻能是山州那邊,雲州這邊沒人願意當王蘭陵的推薦人。


    推薦人是保密製度,隻有學校裏的少部分管理者才可以查看,安雨薇當然不能隨意看這些未來大官的檔案,她沒這個資格。


    王蘭陵倒是知道自己的推薦人是誰,是一個實權派,在山州那邊名氣很大,不過沒見過。


    “是山州鷹揚郡的黑山伯萬古。”王蘭陵說了自己的推薦人,因為不懂規矩,就被這女人給套出了秘密。


    安雨薇那原本溫柔有禮的甜美麵容,很快就皺起了眉頭,她眯著眼看著王蘭陵。


    “你是山人?”


    臥槽啊……雖然早就知道山州人和牧州人的名聲都不好,但沒想到這個地方也這麽有成見嗎?


    以前王蘭陵覺得黑水縣的人地區歧視,但是時間久了就發現,帝國上下,沒有地區歧視的。


    這裏,人均地域黑,並且是一種普遍存在的事情,乃至於不覺得自己是在歧視那些人,是本身就存在的事情。


    在人和人用官位和爵位區分的封建社會,歧視這種東西,本身就不是歧視,而是階級壓迫。


    “有問題嗎?”王蘭陵也眯著眼,露出微笑,麵露微笑而眼神無情的那種笑意。


    小王大人,也是有官威的啊!


    安雨薇被王蘭陵的眼神注視,心中猛然一驚,沒來由的慌張了起來。


    在迅速意識到這個人官員生,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人之後,安雨薇就迅速嫵媚的笑著說道:“沒有問題,就是覺得你和別的山人不一樣,沒有穿山人的衣服打扮,一般山人都是在山州的學校,我們這裏很少有山人過來。”


    王蘭陵看向了一邊的街道,依靠著人力拉車的後座椅上,翹起了二郎腿,做出經典的官老爺姿勢。


    他漫不經心的看著兩邊的建築和行人,說道:“你是通州人啊。”


    並不是疑問的語氣,王蘭陵才不管這些人是誰,他不想得罪任何人,但也不想因為山州人的身份被歧視和欺負。


    說自己不是山州人,那就有些狡辯了,證件上就是這麽寫的。


    既然雲州人不承認自己是雲州人,那麽王蘭陵就帶著整個黑水縣的人認定自己是山州人好了,是在不行,那就是黑水縣人!!


    通州人確實是了不起,但安雨薇並沒有那麽了不起,她很快就發現眼前這個少年人,竟然比她爺爺在家裏的威風都大!


    這幅漫不經心的態度,還有那目中無人的威嚴,一看就是當過官的,而且還必定是實權!


    安雨薇迅速說道:“是,我是通州白馬郡,曹縣安家的人,不過不是什麽大小姐,家裏還有幾個哥哥姐姐在這裏學習。”


    王蘭陵收迴了翹著的腿,好好坐著說道:“這裏的學生都是哪裏人?”


    安雨薇看著王蘭陵的動作,盡管王蘭陵的動作很隨意,但是從這人見好就收的動作表現裏,她就看出了這個少年是個人物!


    在學校裏的禮儀課上,老師就教過如何維護自己的麵子,同樣也主張避免得罪一些沒意義的小人物,見好就收。


    這個少年人的表現盡管並不規範,和老師表演的差了很多,可他還是一個少年人,還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教育。


    不對,肯定是接受過一些教育,耳濡目染學習到的。


    所以這個少年人一定是一個有著潛力的人,就是有一點不好,是個山人。


    要是通州人的話,安雨薇恨不得現在就把這人塞進自己身子裏了。


    要是龍州人的話,安雨薇就是跪下去舔王蘭陵的腳趾了。


    上等人的特權,一直都存在,而且明目張膽。


    隻有用鞋子把薑家人的腦袋踩在地上泥水裏,才能打碎少部分人對龍州人的無底線敬畏。


    但就算是這樣,也改變不了底層人對於薑家人的敬畏和恐懼,那是一種從骨子裏就存在著的卑微,隻有在最瘋狂的時候才會消失。


    特權用得越多,加速就越快。


    郡裏人對王蘭陵打壓,就是在加速這個過程,很多人都清楚打壓王蘭陵的是薑大人,而不是薑大人身邊的狗。


    上下級意識在這裏是常態,是傳統。


    官員生對於吏員生,盡管雙方之間沒有明顯的上下級關係,但大家都是默認一些事情的。


    安雨薇解釋道:“百分之九十的都是通州人,剩下的百分之五是澹州人,百分之三的雲州人,剩下的是交換生和一些各州的學生,先帝要求每個學校都收別州的人,所以除了龍州之外,其餘州的人這裏都有。”


    龍州是一個例外,那裏的官校是全國最大,也是最豪華的陣容。


    隻有別的州去龍州,沒有龍州人願意去別的窮鄉僻壤。


    龍州之外,都是鄉下,皆屬蠻夷、附庸、奴仆!


    像是通州這個地方,本身就是龍州的糧倉和驛站。


    白馬郡一開始就是馬場,曹縣不過是馬槽飲水的地方罷了,對於龍州人那是真的恨不得趴地上舔了。


    同樣的,舔不到尊貴的龍州人,她們就會舔僅次於龍州人的官老爺。


    薑家人、官員、龍州人,因為龍州人非富即貴,所以很多時候龍州人在通州人的眼裏要比普通小官更值得舔。


    通州四通八達,這是一個在先帝出現之前就被四周勢力草爛了的地方。


    即使是在和平之後,這裏的人也依舊是以為別人辦事來獲得了發展機會。


    作為龍州的附屬,薑家人的腳下,這裏從各種角度上,都不存在自尊自愛自強的土壤。


    王蘭陵若是在這個地方發展黑水縣那一套,必死!


    如果說牧州是最鋼中央的話,那麽通州就是最舔的!


    老趙說這裏的女人最亂,其實說的很隱晦。


    王蘭陵還想要詢問什麽,就看到前麵的車夫減緩了步伐,低著身子把車子停在了一個建築的門口。


    “先生小姐,到校務部了。”拉車的男人將車把放在地上,將車子壓低後就站在了一邊等著。


    這裏並不是普通的學校,和學校的概念有著明顯的區別。


    王蘭陵站起來從車座上走下,旁邊的安雨薇也一起走了下來。


    安雨薇覺得王蘭陵作為山人,今後基本上不可能在山州以外的地方做官,但還是主動的從製服口袋裏夾住一張小卡片。


    “這是我的聯係住址,你還有很多問題想要知道吧?不明白的地方可以來找我,我一般晚上有空~”


    安雨薇臉上帶著媚意,真正的達官貴人都是早就內部安排了人接待,她和很多人一樣,隻能自己找點殘食吃。


    王蘭陵看著安雨薇那白皙手指上夾著的名片,感覺這個地方在很多事情上都高級的不像話。


    “好,我確實是有很多地方都不懂。”


    王蘭陵收下了對方的小卡片,利益交換,各取所需,一直都是必要的事情。


    安雨薇露出了笑意,迅速說道:“我參加了一個夜讀會,學校裏有正規的讀書討論會,不過我們的更自由一些,裏麵有不少學校學兄學姐,大家一起分析報紙上的文章和政令,一起學習進步!”


    文人要了解時事,這個是必須的事情,尤其是對他們這些立誌當官的人來說,更是必須中的必須。


    王蘭陵點了點頭,“學校裏有很多類似這樣的團體嗎?”


    安雨薇解釋道:“有很多,想要去兵部的人,一般都會參加演戲類的聚會,類似的保衛部門則是去參加武藝類的會,人數最多的還是讀書會,這個特別的多,學校也鼓勵這個。”


    這裏是最合法,也是最安全的時政討論區。


    看到王蘭陵對這個不重視,安雨薇迅速說道:“在我們學校有專門的課程來講這個,老師也會讓我們對一些政令寫出自己的看法,這個是每周都有的作業,說的準的,見解獨特的,都會得到加分,把作業給上麵人看。”


    說到這裏,安雨薇就滿眼羨慕的說道:“有不少人就是因為對政令有著獨特的見解,直接就獲得了被重點培養的照顧。”


    對安雨薇來說,作為一個會說官話的山州人,王蘭陵的價值也就體現在這種事情上。


    很多男人女人都會尋找一些幫手來提升自己的水平,而讀書會和軍事演戲,就是吏員們爭得頭破血流,竭盡全力展現自己才能的舞台。


    就是軍事演戲,這裏的演習都是規定好勝負的,勝負在戰場之外,不守規矩的人沒有好下場。


    “我有了自己的住處之後再想想這個事情,暫時不能做決定。”


    王蘭陵沒有直接答應,也沒有直接拒絕。


    對王蘭陵來說,讀書會就是了解這個帝國情報的最好機會,屬於必須要參加的項目。


    安雨薇點了點頭,“好,那你好好考慮一下,有什麽需要可以去找我,我一直都很有空。”


    在說完之後,安雨薇笑著說道:“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都看到我的名字了,就不能告訴人家你的名字嗎?”


    王蘭陵說道:“王洛林。”


    安雨薇聽到後,笑著說道:“我記住了,王洛林!對了,你知道雲州黑水縣的王蘭陵嗎?”


    王蘭陵平靜的說道:“山州和雲州不一樣。”


    安雨薇也知道山州和雲州不一樣,在知道了王蘭陵的名字後,以後想要找的話就方便了很多。


    “那我陪你進去吧,有個熟人領著,你也方便一些。”安雨薇看著前麵寫著校務部三個大字的奢華建築,想要進去混混臉熟。


    王蘭陵拒絕了,很快就走進了有麵無表情的守衛看守的校務部。


    王蘭陵就是王洛林,王洛林就是王蘭陵,在黑水縣裏,王蘭陵的正確發音就是王洛林。


    在黑水縣裏,說找王洛林,那肯定就是王大人了。


    所以就算是皇帝來了,王蘭陵也敢指著王蘭陵三個字,讀出王洛林的發音,因為在黑水縣裏幾十萬人都是這麽喊的。


    去年老皇帝想要讓王蘭陵進龍州當官的時候,身邊人就是以山人不可為京官的說法反駁掉了,說明老皇帝是認可這個說法的。


    通州人學的都是先帝的說話方式,對官話也學的最快最普及,所以並不知道王蘭陵和王洛林的區別就是沒有區別。


    寫作王蘭陵,讀作王洛林。


    如果一個公司一百多人都把一個名字寫作張建的人喊作漲建,那麽後來者也隻能這麽跟著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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