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薛昱從樓上下來,自己都不知道下來幹什麽,為什麽要下來。但她對著閆葑的笑容太礙眼,礙眼到讓他失了冷靜。


    言詠蘭正低頭看著這有趣的燈籠,隻覺得左側燈光影一動,抬頭便看見薛昱的臉,一盞燈籠旁站著三人,時間仿佛停住了,周圍的一切喧鬧與色彩似乎突然與他們無關。


    率先收迴目光的是言詠蘭,往旁邊閆葑看去一眼,閆葑斂眸一笑,主動與薛昱招唿:


    “薛世子好興致,一個人來逛燈會啊。”


    薛昱緩緩收迴言詠蘭身上的目光,轉到閆葑身上,眉頭緊鎖,怒目相對,言詠蘭幾乎要覺得他下一刻就要跟閆葑動手似的,誰料他忽的眉眼一鬆,臉上綻出一抹春暖花開的笑。


    “是啊,一個人。”目光溜迴言詠蘭身上,意有所指:“著實無趣。”


    言詠蘭迎上他的目光,薛昱隱藏了目光中的不高興,對言詠蘭和閆葑笑彎了眼:“不知哥哥姐姐可否帶我一同?”


    撇開薛昱提出要一起玩耍這件事,哥哥……姐姐……


    閆葑和言詠蘭滿頭黑線。


    這人一旦無恥起來還真是沒有下限。雖然這個比閆葑都要高出半個頭的小子確實比他們小,喊他們哥哥姐姐原則上並沒有什麽錯誤,但總覺得哪裏不對。


    不等兩人給出迴答,薛昱就伸手接過閆葑手裏還沒來得及給言詠蘭的糖葫蘆,毫不見外的咬了一口:


    “嗯嗯嗯。我三歲以後,就沒人拿這個來哄過我了。”薛昱自覺站到言詠蘭的另一邊,挑釁般當著她的麵又咬了一口,還連連點頭稱讚:“……好吃。”


    言詠蘭懶得跟他一起幼稚,與一旁閆葑輕聲說了句:“走吧。”


    於是,熱鬧的長安街上就多了這麽一組奇奇怪怪的三人行。


    一路上,閆葑繼續跟言詠蘭講元宵節的有些習俗,薛昱也從旁聽著,沒有任何拆台的行為出現,隻是在每迴閆葑對言詠蘭說起什麽什麽好吃,好玩兒,要給她去買的時候,薛昱也會湊上一腳,來一句:哥,我也要。


    以至於街上商鋪的老板都以為他們是一家三姐弟上街遊玩。


    趁著言詠蘭看人家雜技的時候,閆葑退後兩步,與拿了滿手禮物的薛昱低聲問:


    “薛世子,玩兒夠了沒有?”


    薛昱舔舔受傷的糖漬,理所當然的搖頭。


    閆葑剛要發作,薛昱趕忙指了指他身後,隻見言詠蘭從雜耍攤出來,閆葑隻好將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戌時的更鼓敲響,長安街上的行人紛紛駐足觀望了下,忽的便往同一個方向奔湧而去,言詠蘭沒想到那些人會突然掉頭,眼看要被人撞上,隻覺肩上一緊,整個人旋轉一圈避開了洶湧人潮,被一條長而有力的胳膊護住。


    言詠蘭一抬頭便看見薛昱完美的下頜線,鼻尖似乎聞見絲絲青竹的清爽氣息。


    人潮很快過去,言詠蘭張望著對閆葑問:“這些人去哪兒?”


    閆葑的目光落在薛昱身上看了會兒,才轉頭迴答言詠蘭的問題:“許是今年的花燈王選出來了。”


    言詠蘭見人潮幾乎都湧在了鼎豐樓門前,就連一些店鋪攤位的掌櫃夥計都跟著去湊熱鬧,街上瞬間空曠起來,這種形勢逼得他們不跟過去看都不行。


    鼎豐樓二樓麵向長安街的欄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四名夥計將一盞比其他燈籠略大些,燦若皓月的花燈王掛上中間早就預留好的位置上。


    今年的花燈王是一盞彩色琉璃盞般的金魚花燈,這花燈特殊就特殊在,雖然看起來像是琉璃做的,但實際卻是貨真價實的紙張,隻不過這種紙裏加了大量的石蠟,一遍遍漿洗上色烤製成這般五光十色的模樣,再用這種琉璃紙紮成一隻碩大的金魚,為了使魚尾看起來栩栩如生,仿若在水中遊擺,尾巴處光是棱骨據說就用了一百六十根短竹簽。


    總之當鼎豐樓的掌櫃當眾將這花燈王的來曆細細說明之後,所有人都為之驚歎。


    “真想不到一隻小小的花燈要經過這麽多工序,花燈王當之無愧。”閆葑也忍不住誇讚。


    言詠蘭也忍不住點頭表示讚同:“確實漂亮。”


    鼎豐樓的夥計此時將金魚花燈裏的蠟燭點燃,火光從內將五顏六色的光芒照射到樓下仰頭觀望的人們身上,亮眼的色彩將周圍的尋常花燈都給比了下去,成為元宵夜晚長安街上最耀眼的風景。


    “今年這盞琉璃金魚花燈,鼎豐樓底價八百兩。”


    原來每年評選出的花燈王是要賣的,言詠蘭剛開始還以為這燈籠隻是做出來供人欣賞呢。


    “八百兩銀子買一盞燈,未免太奢侈。”言詠蘭真覺得有點貴,普通花燈最多也就一二十錢,這盞花燈就因為成了花燈王,便身價百倍千倍,其實說的再好聽,也改變不了隻是一盞沒什麽作用的燈籠而已。


    站在她旁邊的一個嬌俏姑娘聽見言詠蘭的話,不禁嗤之以鼻:


    “八百兩隻是底價,幾輪競價之後就不止了。再說了,若不是這個價,如何擔得起‘花燈王’的稱號?真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


    不過一句評價而已,竟遭人嘲笑,幸好言詠蘭不是溫室裏長大的花,這種程度還不至於讓她氣著。


    看那姑娘身著華服,身後有若幹家丁丫鬟追隨,想來是出身名門的小姐,她眼裏的八百兩銀子和尋常百姓眼裏的八百兩銀子肯定是不一樣的,這都是個人感覺而已,沒什麽值得深究的。


    站在她一旁的閆葑和薛昱倒是同時迴頭看了一眼那姑娘,然後發現對方也在看,兩人四目相對,那一瞬間似乎產生了些叫做‘默契’的感覺。


    鼎豐樓夥計敲響銅鑼,高喊一嗓子:“元宵佳節琉璃金魚花燈王競價開始。”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有一人喊了聲:“八百一十兩。”


    “八百二十兩。”


    先前嘲笑言詠蘭的姑娘往身旁丫鬟看去一眼,丫鬟便立刻會意,替她主子喊了聲:“我家小姐出一千兩。”


    這價格一出,競價的聲音便歇了大半。


    “一千一百兩。”還有人加價。


    那丫鬟又出一個價格:“我家小姐出一千五百兩。”


    震驚四座,眾人嘩然。


    言詠蘭覺得這才是正常反應,一千五百兩買一盞燈籠,這不是豪氣,這是傻。


    不過很快就有一個更傻的人出現了。


    “三千兩。”


    這一聲發出,周圍人們連抽氣的聲音都沒有了,直接鴉雀無聲。


    言詠蘭緩緩將頭轉向了喊出這一聲的人——閆葑。


    跟言詠蘭同樣震驚的還有先前競價的那姑娘。


    薛昱雙手抱胸對那姑娘問:“姑娘,我們出到三千兩了。你還出嗎?”


    那姑娘原本怒意熊熊,想轉過來跟挑釁的薛昱分辨幾句,可一對上薛昱那張俊臉,忽的滿腔不忿就此消散,賭氣般喊出一句:


    “出啊。”


    可她話音剛落,就被身邊丫鬟拉扯了兩下衣袖:“小姐,咱們隻帶了三千兩,再多就沒了。”


    那姑娘麵上一囧,又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薛昱,不想在這般俊秀的公子麵前丟人,朗聲對台階上鼎豐樓的夥計喊道:


    “我出三千兩加我一對翡翠手鐲。”


    花燈王的競價每年都很激烈,今年尤為激烈,因為價格已經飆到了曆來最高位,夥計有些為難,請示一番掌櫃後,才說道:


    “姑娘,花燈王的競價,三千封頂,你不必追加其他。”


    人群中有人問:“可花燈王隻有一個,你如何給得兩個出三千兩的人?”


    “各位不必擔心,往年花燈王的價格沒有封頂,慣例是價高者得,但今年卻要玩點花樣出來,除了三千兩的封頂銀兩之外,還必須射中我鼎豐樓樓身上的彩頭方可奪得今年元宵花燈王。”


    夥計說完之後,原本用紅布遮著的一塊地方被扯了下來,果真紅布下麵是一個掛著香囊的銅鑼。鼎豐樓今年新規矩,必須從五個移動的火圈□□出一支箭打中掛著香囊的銅鑼,打落香囊,發出響聲才算贏。


    五隻點燃的火圈被放置在左右移動的機關上,要想從這五隻火圈中射出本身就已經是很困難的事情了,射出的那支箭還要同時射中有匾額那麽高的銅鑼和香囊。


    這還不如沒有封頂的競價呢。


    不封頂競價至少還有得到的機會,可這從火圈射中彩頭,即便是習武多年的箭客也未必能做到吧。


    那姑娘看著火圈,往身後家丁看去,家丁們紛紛搖頭表示自己不是那塊料,姑娘氣的跺腳,往薛昱和閆葑看去:“我的人不行,難不成你們的人行?”


    薛昱篤定一笑,閆葑給他讓出一條路,讓薛昱上台。閆葑雖也習過武,但自問射箭比不過自幼在北境軍中長大的薛昱。


    “這位公子,規則有必要與您重申一遍。您若是三箭有一箭射中了香囊,香囊中我們掌櫃另準備了一份比花燈王還要貴重的無價之寶,但若您接連三箭都射不中,三千兩的花燈錢可是不退的。”


    薛昱不迴答那台上夥計的話,反而彎腰湊到言詠蘭耳邊輕聲說了句:


    “想要嗎?我替你拿下來。”


    言詠蘭剛伸手要阻止,薛昱便直接竄上了台,接過夥計準備好的三支弓箭,夥計最後仍舊不放心的叮囑:


    “這位公子,若您射不中,三千兩可是不退的。”


    “無妨!”薛昱豪爽一笑:“又不是我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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