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必有一場讓許多人被迫離開故土的大災難。夏淺枝想到這兒,背後出了一層冷汗。伺候她的宮女擔心的不得了,給她擦了汗,抱著她在寢殿裏來迴走著哄著。


    夏淺枝咬著嘴唇猶豫了一會兒,把心一橫,嚎啕大哭起來。


    她鬧出來的動靜驚動了在主殿安歇的帝後夫婦,永壽殿很快變得燈火通明,夏淺枝抹著眼淚,連衣服都不穿好,就掙紮著從宮女懷裏下地,跌跌撞撞的往皇帝那裏跑。


    皇帝雖有些被吵醒的怨氣,見了小外甥女哭著跑過來,又哪裏舍得跟她生氣,趕緊上前把人抱起來。夏淺枝不敢哭得過分,徒惹人心煩,很快就吸著鼻子收住眼淚,趴在皇帝肩頭打了個哭嗝兒。


    “誰欺負朕的小樂安了?是不是白日裏被表姐表弟欺負,晚上做噩夢了?朕明天就罰他們,乖,不哭了。”皇帝也不太會哄孩子,隻估摸著說了一通算是安慰的話,看得皇後直搖頭。


    她把夏淺枝從皇帝懷裏接過來,先給細細擦了眼淚,又用熱帕子擦了臉,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了氣,才問:“苗苗,怎麽哭了?”


    “做噩夢……”夏淺枝咬著手指,怯生生的盯著舅舅,“很多人沒飯吃,跑到咱們家來,打架……吃小孩子……”她說的含含糊糊,說著,吸了吸鼻子,又哭起來。


    一邊哭著,一邊留神去看帝後的神色。


    太子偷聽的事情他們自然已經聽宮人說過,隻是沒想到,一句可能會有的災荒,竟然讓夏淺枝做了噩夢。隻是這噩夢也太可怕了些,她小小孩童自是不懂事,隻會說些最淺顯,卻也最真實的東西。


    流離失所,易子而食。


    老人常說小孩子的眼睛幹淨,比大人敏感的多,若不是有所感應,一個五歲孩子哪裏能夢到如此可怕的事情。她大概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會有人吃不上飯呢。


    皇帝握住夏淺枝的小手親了親,見她眼淚汪汪的瞪著大眼睛瞅自己,心下不忍,又不能不問:“樂安,夢裏還有什麽,都跟朕說說。”


    她倒是想說,一來災荒本就是印象中紅衣的一句話而已,她沒素材;二來她也怕皇帝舅舅把自己當成妖魔鬼怪讓道士收走,不敢多說。隻搖搖頭,緊緊摟著皇後的脖子。


    帝後二人對視一眼,沒再說話,皇後拍著她的後背哄她繼續睡。


    “皇後如何看?”皇帝壓低了聲音。


    “依臣妾看,皇上暫且準備著,未雨綢繆總不是壞事。”皇後撫著夏淺枝散開的軟軟發絲,說出來的話讓夏淺枝想鼓掌叫好。


    “朕自然想準備,隻是國庫空虛,才是問題的難處。”皇帝歎了口氣,麵露憂色,夏淺枝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皇後想了一會兒,小心試探道:“不如由皇家做表率,日常用度儉省些,也能省出不少的一筆。先緊著多買些陳年的舊糧,國難如此,百姓們苦一點,總比沒活路強。”


    心裏對這件事上了心就好,至於怎麽解決,實在不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夏淺枝聞著皇後身上宜人的馨香,慢慢睡著了。


    這次,她真的做了夢。


    她夢到紅衣少年打馬而來,意氣飛揚的直闖奉國侯府,可是侯府裏空蕩蕩的,沒人等他,沒人迎他,他又成了孤身一人。


    夢醒,太子表哥趴在她床邊,指尖沾了一滴透明的淚珠,刮了刮她的小臉兒,笑她膽小鬼。


    她推開被子坐起來,心裏空得發慌。如果沒有了那場災荒,他還會逃難到平陽城來嗎?他們此生還有相見的可能嗎?


    她不知道。但她為了這個猜測寢食難安起來。她覺得,也許在她心裏,突然遇害,誰都有可能是殺死她的兇手,隻有遠在外地的紅衣嫌疑最小,所以她才格外信任他,覺得他永遠不會背叛自己吧。


    在皇宮哪裏都好,唯獨出門不方便。


    夏淺枝這次不想等七歲的時候再遇到紅衣了,她想要自己五歲,他三歲的時候就遇到他。也省得他再過那段苦日子,即使日後在奉恩候府裏長大,身上還總是帶著一股子戾氣。


    可是不出門,就不可能遇到他。就算皇帝賑濟百姓,也許還是會有人逃難過來呢,夏淺枝不想錯過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她發愁的時候,奉國侯府裏也一樣有人坐不住。


    奉國侯今日的富貴門第,既是來源於他自己拚搏,也是來源於已逝的長公主。人都有私心,所以長公主去世多年,奉國侯還視之為仇敵,侯府裏的如夫人卻還是如夫人,並沒有成為繼室。當然,更不會有貴女願意嫁過來成為他的繼室。


    對於白氏母女,尤其是夏清荷來說。夏淺枝是她的敵人,卻也是她的助力。


    陽春三月,夏淺枝不在侯府裏的這些日子,平陽城中竟有三位貴女前後腳辦了賞花宴。若是擱在從前,身為縣主的夏淺枝前去赴宴,她同為夏家女兒,又占個嫡長的身份,自然也一同前去。


    但是夏淺枝不在家,她別提賞花,竟連個邀請的花箋都沒見到。還是與她相好的泰恩伯家的女兒告訴她的消息。


    正三品泰恩伯的嫡次女得了邀請,她正二品奉恩候家的嫡長女竟然沒被邀請,這是什麽道理。經這一迴,夏清荷不僅恨上了舉辦花宴的鎮國公,連帶著對夏淺枝的怨恨也更深了一層。


    尤其是上一次侯府老太太和奉國侯接連病到,竟然都沒能讓夏淺枝迴家看一眼,樂安縣主傲慢不孝的名聲甚囂塵上時,白氏也有些慌了神。


    要是夏淺枝一輩子不迴侯府,隻在皇宮長大,便是傲慢不孝又如何,哪怕證據確鑿的說她心狠手辣,隻怕等她及笄後,都有高門大戶願意以正妻之位想迎接,要是造化再大,真和皇子們處出感情,就是進宮為妃為後,也未可知。


    反觀夏清荷,雖說占了嫡長之位,隻怕想嫁進三品以上人家,還得靠著夏淺枝的縣主身份。畢竟這個嫡長之位是怎麽來的,平陽城裏的高門大戶都心知肚明。


    嫡庶,妻妾,白氏捏緊了帕子,心裏恨得快要吐血,臉上仍然溫溫婉婉的。她這輩子已然是如此了,她就算費盡最後一滴心血,也要讓她的女兒揚眉吐氣,成為人上人,壓過那夏淺枝去。


    夏淺枝得意,也不過是因為她有個公主娘親,由此有了皇帝舅舅,太子表哥,她自己是縣主。若是她和宮裏的人離了心呢,一個不得聖恩,不孝不義,被父親厭棄的縣主,還有誰稀罕?


    白氏緩緩唿出一口氣,鬆開帕子,牽著夏清荷走進奉國侯的書房。


    又過了一段日子,午後,夏淺枝正在陪著皇後說話。


    皇後給她縫過一件小衣裳,好像從中找到了做針線的樂趣,這幾日又給她做了不少小鞋襪,每次她穿戴起來,皇後微笑著看她的時候,她的心裏都會既柔軟又愧疚。她感動於舅媽對自己的疼愛,又愧疚自己曾經那樣任性涼薄,傷透她的心。


    兩人說著話,太後那邊過來人,說請縣主過去。皇後記得上次她被公主欺負,便主動陪著她一道。等進了太後的宮門,夏淺枝不由得一樂。不是冤家不聚頭,古人誠不欺我。


    太後坐在上首,下麵依次坐了永安公主,麗妃,張淑儀,還有白氏母女。


    大夏開國以來,大概還沒有哪個臣子的妾室能進皇宮,也不知誰這麽不懂規矩。皇後眼睛掃過一圈兒,在麗妃身上多停了片刻。


    各自見了禮,因為永安公主在,夏淺枝沒去太後身邊,而是跟皇後坐在了一起。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後看了夏淺枝一眼,沒說話,握著永安公主的手卻鬆開了,轉而轉起了佛珠。


    白氏見了夏淺枝,絲毫沒有侯府裏不聞不問的態度,反而異常規矩本分的行了大禮。夏淺枝不避不讓,冷眼看著她。


    麗妃掩唇而笑:“縣主真是的,如夫人就如半個母親一樣,怎麽就受了全禮,也不知道扶一下。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


    太後冷厲的目光立刻刺了過來,麗妃後頸一涼,這才意識到“半個母親”這句話極為不妥。成德長公主是太後的心尖子,太後怎麽可能容許旁人用一個低微的妾室去和成德長公主相比。麗妃趕緊輕咳一聲,不敢再開口。


    白氏得了允許之後方才說明來意:奉國侯又病了,病中思念女兒,囈語不斷,所以自己才鬥膽請麗妃出麵將自己引入宮中,麵見太後,皇後,縣主。請縣主迴家一趟,看望重病的父親。


    皇帝那邊來了消息,奉國侯確實病了。太後與皇後就有些猶豫該不該阻攔,夏淺枝又存了趁機出宮為尋找紅衣做準備的心思,她一懇求,皇後即使不舍,也隻能應下。


    於是,夏淺枝帶著莊嬤嬤坐上了迴侯府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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