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訂閱比例不夠時顯示。  薑灼華看起來似乎是在看聘禮禮單, 可是她兩眼發直, 眸光沒有聚點,任誰都瞧得出來,薑大小姐,怕是跑神了。


    陪著宋照和,一同前來的奶娘方嬤嬤,方才笑盈盈的對薑灼華說了句“請您過目”後遞上的禮單,可眼下方嬤嬤臉上的肌肉都已笑得發僵抽搐, 薑灼華還不見迴應。


    方嬤嬤瞥了一眼自家公子,公子正襟危坐,明麵上笑意得體,隻是手中折扇已經合起來在掌心中輕輕叩打, 可見心裏已有些不耐煩。


    方嬤嬤無奈,隻得再度上前,在薑灼華身側微微俯身, 笑著提醒道:“這是宋家聘禮的禮單, 還請小姐過目。”


    薑灼華依舊沒反應,方嬤嬤提高了音量:“薑小姐請您過目!”


    “啊!”薑灼華迴過神來, 似是被驚著般看了方嬤嬤一眼,隨即放下支著太陽穴的右手,換了個坐姿, 方才出神太久, 後背有些發酸。


    她將身子往後挪挪, 直接靠在椅背上,鳳眸裏的波光在不遠處的宋照和麵上掃了一圈,目光轉而落在正廳內滿地的禮箱上。


    黑漆的大木箱子,上麵是用紅絲綢紮挽起來的大紅花,一派的富貴喜慶。可此時此刻,這些東西落在薑灼華眼裏,分明就是那千斤重的石頭,將她一個勁兒的往坑裏砸呢。


    念及此,薑灼華收迴目光,一個沒忍住,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造孽啊!


    重生也不重生的早一點,偏生重生在她十六歲那年,且還是上輩子頭一個丈夫——宋照和,前來送聘禮的時候。


    哎!


    說來慚愧,薑灼華上輩子,嫁了四迴。多年來,憑一己之力,承包了京城男女老少茶餘飯後的所有笑話,委實不易!


    當初她嫁的頭一個,正是眼下坐在廳裏,前來送聘的宋照和。


    薑灼華又瞥了他一眼,一身雲錦鴨卵青直裾,熨得連一條褶子都覓不見,那把正在他掌心輕輕扣動的玉骨折扇上,亦是巧妙的係著一枚東海黑珍珠吊墜,與那玉骨顏色反差相配,再兼那副與年紀不相符合的得體笑臉,從頭到腳大喇喇的寫著兩個字——講究!


    收迴目光時,薑灼華心頭不由感慨:他娘的,當初就是這幅人五人六的模樣,障了她的眼,迷了她的心。


    她記得前世嫂子跟她說過,做生意的人,最看重開張的生意,如果開張生意來的是個胡攪蠻纏的客人,那麽這一整天,絕對都是胡攪蠻纏的人,如果開張生意是個掏錢痛快的,那麽餘下的一整天,基本上都是類似的客人。


    所以,薑灼華一直覺得,自己前世情路坎坷,諸多不順,大多是因為這宋照和沒開好張,但凡當初他不要做的那麽難堪,她後來的境遇約莫能好些。


    現如今的宋照和,不過十七,臉上卻總是掛著個抿著唇的笑意,且他聽別人說話時,總是直視對方的雙眼,不時的緩緩眨動一下眼皮子,再點點頭,儀態舉止,顯得十分老練。


    他這做派,讓現在的薑灼華來評價,那妥妥就是能裝啊,奈何當初年紀小,看不透這實際是一副狗皮膏藥,隻覺得他成熟穩重。


    哎,眼瞎啊。


    想當初成親後,她每日都會早早起來,為宋照和熨好當天要穿的衣服,每日的早飯,更是精心為他準備將養脾胃的飯菜,每晚他當差迴來後,用艾草煮熱水給他泡腳解乏。


    他娘親身子不好,她剛嫁過去就擔起了府裏所有事務,即便從前在薑府裏她是個什麽都不用管的大小姐,亦將他母親和宋府照看的妥妥當當。不會的,為了他逼自己學,不能忍受的,為了他逼自己忍受。


    可是結果如何?所以,當初她不僅瞎,還過於單純……不對,說好聽了是單純,說難聽了,就是蠢!


    現在迴頭想想,後來她受的所有傷痛,大抵都是為曾經的單純付出的代價!


    薑灼華心內腹誹一陣兒,這才犯起了愁。


    這宋照和自是萬萬嫁不得,可麻煩就麻煩在,他是太子的表弟。


    而這個時候,哥哥薑灼風正在努力和太子弄好關係,雖然這太子後來也沒做成皇帝,皇位被一個叫葉適的先帝遺孤給截了胡,但是眼下哥哥並不知道此事,若是她貿然與宋照和解除婚約,哥哥那邊怕是會很傷心為難。


    她之所以會重生,就是在三天前那個晚上,新帝葉適繼位,而她哥哥作為當初太子的黨羽,眼瞅著是性命不保。在葉適下令前,她和哥哥萬分神傷的一起去了府內清風攬月樓的屋頂上喝酒。


    喝醉後也不知怎地,腳下一滑,摔下了樓,再度睜眼時,就是三天前,她已經迴到了十六歲這年。


    印象裏,當時哥哥撲上前來救她,也不知哥哥後來有沒有跟她一起摔下樓。


    反正不管怎麽說,老天又給了他們兄妹一次機會,薑灼華自是不能再嫁宋照和,哥哥也自是不能再依附那個沒龍命的太子。


    前世,薑灼華一心想找個對自己好的人,白首不相離,和和美美的生活;而薑灼風,一心想讓薑家再度繁榮,能成為寶貝妹妹最強的後盾。


    可惜老天都不從他們所願,薑灼華一生顛沛流離,薑灼風一生的努力隨著葉適登基盡皆化為泡影。


    現如今,薑灼華也算是看開了,什麽白首不相離,什麽一心隻愛一人,什麽相夫教子琴瑟和鳴,都是放屁。


    還有什麽薑家的繁榮也都是扯淡,這一世,隻要能和哥哥靠著外祖母懷瑜翁主的餘蔭把日子過舒坦,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可是,要怎麽說服哥哥放棄朝堂之事呢?


    薑灼華滿腦子都在煩心人生大事,自是顧不上宋照和,他早在一旁等的不耐煩了。


    宋照和換了個坐姿,眉心微蹙,神色間似有不解。


    前些日子來薑府提親時,薑灼華看見他,明明是羞得小臉煞紅,乖巧的像隻溫順的貓,讓他心裏極是滿足。怎麽今日會對他這般淡漠?眼睛從他臉上掃過,跟看陌生人無半分區別,且還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念及此,宋照和笑著看向薑灼華,開口問道:“薑小姐今日可是身子不適?”


    “啊?沒……”薑灼華敷衍的迴了一句,順手將那聘禮的單子放迴了桌子上。父母不在,哥哥又忙,婚事都得自己出麵應付。


    她這般的迴答,叫宋照和有點兒不知道該如何往下接,隻得又找了一句話來說:“不知貴府裏,準備的如何了?”


    薑灼華聞言,鳳眼瞥向宋照和,心內做下決定:得,今兒先把婚事迴絕了。等哥哥迴來再跟他解釋,就說自己不喜歡了,哥哥素來疼自己,即便有太子的緣故在,想來也會尊重她的決定。反正這一世遲早要讓哥哥疏遠太子。


    念及此,薑灼華笑道:“沒準備。宋公子,你把聘禮抬迴去吧,我們薑家……悔婚了。”


    話音落,即便薑灼華語氣平靜,卻也宛如平地驚雷,震得廳內眾人齊齊看向薑灼華。


    饒是宋照和再好的涵養,此時笑容也僵在了臉上。半晌後,笑容重新迴到他的臉上,他方才道:“宋某今日才知,薑小姐是個愛調笑的性子。看來今日小姐確實身子不適,無暇過目禮單,不急,就放這兒吧,你等精神好些再看不遲。”


    “誰和你調笑了?”薑灼華不由失笑,鳳眸一瞥,媚色流轉:“嗬,你看我像在跟你調笑嗎?”


    薑灼華無視宋照和詫異的神色,笑著開口,問出了那句前世就很想問的話:“宋公子,你為什麽娶我?說來聽聽。”


    不管怎麽說,看他鼻青臉腫的模樣,薑灼華心裏也覺得挺痛快,於是便找人去查了查,想看看到底是哪位好漢幹的。


    翻來覆去查了幾日,最後查到了薑重錦頭上。


    得知真相後,薑灼華心下百感交織,滿京城的人都隻會笑話她,沒想到她這個不起眼兒的庶妹,居然惦記著幫她出氣,還把那廝打成那樣,她這妹妹,委實也是一條快意恩仇的好漢啊。


    想起那麽多年來薑重錦孤單的生活,薑灼華心裏就有些愧疚,那時她已經二十多歲,考慮的比以前多,迴過頭去想想,薑重錦其實是無辜的,卻無端端被她遷怒。


    這件事後,她本想著哪日去給薑重錦婆家遞給帖子,讓她迴娘家住幾日,但是這麽多年都這麽過來了,也不知該如何相處。所以這事兒便耽擱了下來,想等個合適的契機,再將她請迴來,但是沒過多久,葉適宮變登基,她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迴來了。


    薑灼華的思緒被隔間的開門聲打斷,她聞聲迴頭,便見桂榮引著薑重錦走了出來。


    小姑娘走路的步子邁得很小,時不時的抬頭瞥薑灼華一眼,又很快將目光收迴,顯得局促不安。


    畢竟那麽多年沒說過話,薑灼華委實覺得有些尷尬,她盡量讓自己說話的語氣溫和起來:“別緊張,過來吧。”


    桂榮幫薑重錦褪去紗袍,挨著薑灼華泡進了湯池裏,雖然緊張,但是她的小臉兒上卻藏著一絲絲笑意。


    其實想想,她沒事兒總偷看自己,也是向往親情的緣故。


    薑重錦看看薑灼華,細弱蚊聲的解釋道:“阿姐……我不是故意偷看你,我就是……想見你……”


    薑灼華笑笑:“阿姐知道。”說著,在水下拉了她的手,輕輕捏在掌心中:“以前,是阿姐和大哥不好,你別怪我們。”


    薑重錦連忙搖頭,宛如撥浪鼓一般:“沒有沒有,阿姐和大哥沒有錯,是我娘不好。阿姐肯跟我說話,我很高興。”說著,又笑著抿唇低下頭去。


    小姑娘這模樣很可愛,薑灼華看著喜歡,伸手輕撫她的發髻。前世沒甚交集,隻是後來聽聞,薑重錦成親後夫君有納妾之舉,這一世,就讓她幫妹妹找個好人家吧,就當彌補這麽些年對她的忽視。


    “重錦,以後你不要再遠遠跟著偷看我了。”


    薑重錦聞言,嚇得小臉兒刷白,怔怔的望著薑灼華,眼睛裏瞬間蘊上了一層水汽,薑灼華見狀,忙解釋道:“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阿姐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見我,就來耀華堂找我,別再遠遠跟著。”


    “阿、阿姐……真、真的可以嗎?”薑重錦半點兒藏不住心思,臉上神色很快就轉成了驚喜。


    薑灼華抿唇一笑,略歪歪頭,做出哄小姑娘的模樣:“當然是真的。”


    薑重錦臉上局促不安的神色一掃而光,反握住薑灼華的手,重重的點了下頭:“嗯!”


    邊泡澡,薑灼華邊又問了些薑重錦這些年的生活,待水溫下來,姐妹倆便一同出了湯池,去隔間換衣服。


    薑重錦偷著跑出來看她,自是沒帶婢女,薑灼華安排了一名耀華堂的婢女伺候她穿衣。


    邊穿衣,薑重錦邊盯著薑灼華看,看了半晌,方才開口問道:“阿姐,以前鮮少見你穿海棠紅,你現在喜歡海棠紅了嗎?”


    薑灼華這才注意到,薑重錦穿著一身水綠色的對襟襦裙,顏色正是她以前常穿的那些。薑灼華嗯了一聲:“對啊,以前穿得太素了,想換換新鮮。”


    “哦。”薑重錦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心裏念著,她迴去也要做幾件鮮豔的衣服,姐姐穿什麽樣的,她就穿什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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