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灼華冷嗤一聲:“嬸子總是這樣。旁人都是提前一天遞拜帖,她可好,每次人都在門口了才遞。若是我們正好外出了,她上哪兒找人去?”


    薑灼風笑笑,隨手將那做樣子的拜帖扔在桌上:“所以她才趕早來啊……”


    話到此處,薑灼風忽地想起什麽,忙對薑灼華道:“我想起來了,會不會是那個……那個人……”


    他差點兒開口問出來,忽地想到薑重錦和妹子的男寵在,這才把話說模糊了。


    薑灼華聞言,恍然驚覺,對啊,險些忘了。


    當初她跟宋照和和離後,她的嬸子林氏,給她介紹了第二任丈夫——穆連成。


    她這個嬸子,十足十是個坑起婆家人來不眨眼的,嫁給她二叔這麽多年,卻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時時刻刻不忘惦記幫襯娘家。


    女人嘛,惦記娘家正常,畢竟是生養長大的地方,可幫著娘家坑婆家,這事兒可就辦得不地道了。


    當初,薑灼華剛跟宋照和和離,宋照和又把她名聲弄成那個樣兒,她委實低迷了好一陣子。


    就是在薑灼華最低迷的時候,林氏帶著她姐姐的兒子穆連成,來到了薑府。


    這個穆連成呢,比她大十歲,說是發妻早亡,而薑灼華在外人眼裏又是個被休妻的,林氏的意思是呢,兩個人都成過一次親,湊一塊過正好。


    但是那時候的薑灼華心裏正不痛快著,委實不想這麽快再嫁,哥哥也是有點兒看不上穆連成的身份,是個縣令手底下打雜的主薄。


    所以第一次見麵後,就打發走了。但是這個穆連成呢,在此後的日子裏,時不時的就讓人給她送些小玩意兒,裏麵不乏夾著一些安慰人的小花箋,剛開始看沒啥感覺,可是看久了,心裏慢慢也就挺感動,覺得這個男人在她身上花了心思。


    而且那時候,拜宋照和所賜,滿京城裏都對她指指點點,但穆連成表示,自己不在乎她的過去,隻要兩個人以後過的開心就好。


    所以,薑灼華沒出息的動心了,和這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成了親。


    穆連成變成妹夫,作為哥哥的薑灼風,自是不願意寶貝妹妹跟著他受苦,所以就通過太子的關係,在九卿手底下給穆連成找了個屬官的差事,銅印黑綬,俸祿六百石,相當不錯。


    成親後,薑灼華在美夢中徜徉了八個月。八個月後的上元節,那天穆連成在宮內輪值,所以薑灼華就帶著桂榮一起去逛燈會。


    燈會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薑灼華在一盞燈前停下,饒有興致的看著燈上的謎語。


    忽見對麵人群中,一個婦人領著個六七歲的小兒直奔她來。


    薑灼華以為她們有事相求,當那對母子走到麵前,含了笑意正欲發問,不成想,一個冷冰冰的耳光脆生生地甩在了薑灼華臉上。


    到如今,她已經忘記了那天那婦人具體說了什麽,但是燈會上駐足投來目光的人群她卻記得很清,他們的目光,從最初的疑惑,變作嘲笑與指指點點,以及那天,她百口莫辯下隻想尋死的念頭。


    那婦人便是穆連成口中“亡故”的發妻,那小兒便是他們的兒子。


    之後,自然是和離,穆連成隻言為美色所惑,一時不持。和離後,穆連成搭上與太子作對的文宣王,保住了哥哥給他活動來的官位,然後接了妻兒迴府,一家團聚,成了個浪子迴頭的好男人。


    而薑灼華,汙點上落汙點,繼犯“淫”被休後,又添了個勾引有婦之夫的名聲,自此京城人說起她,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狗改不了吃屎。


    初和穆連成在一起時,薑灼華曾想過有朝一日老了後,彼此的模樣,那時她還總跟穆連成說:你比我大十歲,肯定老得比我快,可得好好將養自身,莫早早丟下我一個人。


    誰成想,幻想中的餘生慢慢,不過是匆匆而逝的八個月。她滿心裏疑惑,明明她什麽都沒做過,怎麽就一步步落到了這般田地?


    她更想不明白,絕大多數人,成親後再吵再鬧,最後也都安安穩穩的過完了一輩子,怎麽就她成了那少數人?一次接一次的遇人不淑?


    薑灼華可能是生來就不會恨,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與穆連成和離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在反省自己,反省自己到底是哪個環節沒做對,導致招來的盡是這種人?


    後來去相國寺,她問大和尚,為什麽遇人不淑的總是她?大和尚跟她說,因果跨越輪迴,今生的果,可能是昨天種下的,也可能是前世種下的。就好比花園裏一顆剛發芽的種子,這顆種子,可能是昨天飛到花園裏的,也可能是春天來臨前,就早已到了這裏。


    薑灼華迴去後細細思量,自己這輩子沒有對不起過宋照和與穆連成,成親後的每一天,她都在盡心盡力扮演著妻子的角色,那可能便是前世曾對不起過他們,如今來討債了吧。


    如此這般想著,她方才慢慢從自我懷疑中走出來,漸漸忘了心中的惑。


    現在迴過頭想想,當初大和尚的那句話,等於是給了她一條出路,一條放過自己,放過對方惡行的出路。


    薑灼華尚沉浸在往事中,葉適坐在一旁,在她的眸中看到了那一閃而逝的悲涼。


    葉適心頭微惑,沒心沒肺的薑小姐,怎會流露出這般悲涼的神色?


    薑灼華夾了菜放進嘴裏,咽下後方才對寶如道:“請進來吧。”


    經年未見,見見故人也好。


    當年,成親八個月時,正是她對穆連成的感情如火如荼的時候,真相驟然乍現,逼得她不得不將自己心中的感情生生剝離,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被硬生生的抽走。


    而剝離這份難舍的人,卻是她自己。恨不願,他不值,愛不得,他不值。她甚至從頭至尾沒有落一滴淚,因為他不值。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自己忘,終是逼得自己心腸冷硬,心中無恨無愛唯剩空洞。


    薑灼風道:“算了,直接打發了。”


    薑灼華搖搖頭:“我想見見。”


    那時的穆連成,在她眼裏成熟穩重,有著別樣的魅力,愛他之深,遠勝宋照和,和離後再未見過。


    短短八個月的相處,再加上薑灼華刻意逼自己忘記,他的相貌早就模糊不堪,忽地,薑灼華就很想再看看,那個給了她所有希望,卻又親手毀掉的人,究竟是有著一副怎樣道貌岸然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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