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禹州城一百五十裏外的一片平原之上,朱佲大軍安營紮寨,依舊是連綿百裏聲勢驚人,若在半空俯瞰,便猶如長龍蜿蜒,搖擺尾垂涎著禹州沃土。≥≦


    不過他選擇此地紮營卻是有些讓人疑慮,這裏雖是平原,但卻存在多處大型沼澤,其中兇險著實難測,莫說尋常士兵,便連普通玄修,亦是不敢輕易涉足……


    至於其中原因,沒人知道,能夠掌握內幕的,恐怕也隻有朱佲一人。


    南地的氣候較中州要炎熱許多,此刻雖已深夜,但空氣中仍舊充滿燥熱,朱佲靜立於大帳門口,兩名太監正為其扇風納涼。


    在他麵前,剛從楚尋那裏迴返的探馬半跪在地,言辭間既有鄙夷又有激憤,顯然是在重複著楚尋的話語。


    朱佲安靜聽著,直到探馬說完,他才不屑一笑,道:“楚尋還真是有自信呢,兩日破城,就憑他那一千五百人馬,無異於癡人說夢。”


    “殿下所言極是,屬下認為,這件事卻是一件好事。您想啊,楚尋那小子急功近利想要與您攀比,誇下海口兩日破城所帶來的結果就是貿然出兵,區區千五人馬對戰禹州城數萬雄兵,無異於飛蛾撲火一般,乃是取死之道。”探馬笑道。


    緩緩搖了搖頭,朱佲說道:“這你倒是小瞧他了,他不還至於蠢到那個份上。如果本宮猜測不錯,他還是將憑借人數少卻都是固玄玄修的優勢,以快突襲的方法擒賊擒王。”


    探馬聞言一怔,旋即問道:“可是殿下,屬下有些不懂,他那一千五百人都是玄修不假,但僅憑這些,難道就能破城麽,突襲擒王固然可行,但前提卻也要入城才行吧。”


    “這個自然,難道你忘了他手下有那四個厲害仆奴麽,其中有一人名為寰風,其度可稱神出鬼沒,由他先入城製造混亂,而後趁機賺開城門,想必不算是什麽難事。”朱佲遙望遠方,靜靜說道。


    “啊?如此一來……”探馬有些吃驚,他知道四劍奴,但並沒見識過四劍奴的實力,也不是很了解,此刻見得皇子都對其實力作出肯定,心裏便有些擔心自己先前把話說得太滿,楚尋一旦破城,會以此為由頭來嘲諷皇子。


    “放心,誰說打開城門就一定能擒住城主,那麽大的禹州城,難道就沒有一個是四劍奴的對手?”朱佲笑著,又道:“本宮幼年時曾到南地遊玩,禹州城為南地最富足的地域,自然不會落下。那次遊玩迴想起來還真是美妙呢,因為在那裏,本宮結識了一位對本宮來說極重要的人,他就是本宮的劍術啟蒙老師,南地劍聖歐陽岑!”


    聽得此言,探馬大吃一驚,沒想到那位傳說中的皇子老師竟是南地之人……


    “你是不是在想本宮老師為南地劍聖,會不會對本宮征討南地造成影響?”朱佲見得探馬遲遲不語,便又問道。


    探馬點頭,“正如殿下所言。”


    朱佲輕笑兩聲,道:“阻礙必然是有的,早在本宮外探星河迴歸之時便與老師聊過,本宮說想要統一天下,要想征討南地拔掉辰王這顆紮在皇庭心頭上的刺。”


    “那歐陽劍聖是如何說的?”探馬被勾起興趣。


    “他說南地是他的故鄉,雖然他照顧不到整個南地,但作為家鄉的禹州城,卻是不得不顧。”


    說到這裏,朱佲頓了一下,又道:“想來也是啊,如果本宮站在老師的立場,也不願看到家鄉遭受戰火荼毒。但沒辦法,師恩是師恩,一份師恩,並不能成為阻擋本宮腳步的理由,這南地,本宮肯定要拿,而禹州城作為南地經濟中心,自然也不能錯過。”


    探馬皺了皺眉,他是第一次在皇子身上感受到冷血,不過這並沒有讓他對朱佲的忠心產生半分動搖,越是這樣,他便越覺得跟隨朱佲才能成就前所未有的功績。雖然現在他還隻是一名探馬,但這又何妨,眼下皇子已經有重用自己的趨勢,隻要更加努力,早晚會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吧?


    “於是呢,老師一氣之下便不辭而別迴到南地去了。時過境遷,沒想到上天真的給了本宮征討南地的契機,而如今禹州城就在眼前,老師他,想必還在城中的吧。”


    聽到這裏,探馬已然明曉,楚尋想要通過突襲攻入禹州城擒殺禹州太守,但禹州城有南地劍聖坐鎮,楚尋方麵單兵作戰能力極強的優勢便被大大削弱,如此一來,入城之後擒賊擒王的策略不但未必能夠生效,反而將人馬盡數置於險地之中。


    “哈哈,這豈不是甕中捉鱉的局麵?”探馬笑道。


    “不好說,老師雖為神海大能,但那四個仆奴的能力卻也不能輕視。一番苦戰在所難免,甚至性命也有可能不保。”朱佲說這句話的時候絲毫沒有憂慮感覺,反而顯示出一種一切盡在掌控的意味。


    探馬見狀便知皇子定有計謀,於是故意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簡單,找個人去知會一聲,讓老師提前做好準備,據本宮所知他還有幾名弟子活躍在南地各地,趕緊召迴來禦敵便可。”朱佲嗬嗬一笑,“本宮正愁著不想和老師碰麵,沒想到楚尋就跟個跳梁小醜一般竄了出來,如此正好,待得他們拚個你死我活之時,本宮兵禹州城,不但禹州城唾手可得,且還能救下楚尋和老師一命,著實完美之極。”


    “恕屬下愚鈍,救下歐陽劍聖是為償還師恩,但為何要救那楚姓小兒?”探馬疑惑問道。


    “因為我們有約在先,所以本宮要親手斬下他的腦袋,更何況,對於他來說,救他應該比打敗他更加具有侮辱性吧。”朱佲的臉色變得陰鷲快意,也許他自己都沒有覺,因想要擊敗楚尋,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自己了。


    而且,當一個人迫切的想要擊敗對方以證明自己的時候,其實在這個人的內心當中,便已經下意識的認為自己不如對方了……


    “屬下懂了,那麽通知歐陽劍聖的事情,便交給屬下去辦吧。”探馬拱手請命。


    朱佲低頭看他兩眼,笑道:“好好努力,本宮很欣賞你。”


    探馬受寵若驚,連連大表忠心之後,領命去了。


    ……


    禹州城占地方圓百裏,城北有一座算不得多高但卻很清秀的山峰,峰上有一樓宇,似殿非殿,似觀非觀。


    此刻正值深夜,皎潔的月光從穹宇灑下,將樓宇前的一片空地照的通明。有位白眉老者正自拄著一柄帶鞘長劍靜立空地之中,在他左側有幾簇修竹,夜風吹過,修竹簌簌作響,幾片剛剛生不久的竹葉飄落開來。


    白眉老者冷笑一聲,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周身便徒然凝聚出數把玄氣之劍,劍光灼灼,讓那月華光輝都是黯然失色。


    “宵小之輩,在老夫麵前也敢藏匿身形?!”


    話音落下,一道玄氣之劍猛然射出,目標竟是修竹過後看似平平無奇的圍牆。


    砰的一聲,圍牆直接被洞穿,伴隨著一聲慘叫,便有一道人影癱倒在地。


    “何人,何意。”白眉老者言語淡淡,這是淡然,卻更是一種輕蔑。黑影聽之渾身一顫,心頭無法遏製的產生一種螻蟻卑微之感。


    “劍聖恕罪,小人無心冒犯,隻是見得劍聖似在沉思,不敢冒昧叨擾而已。”


    說話間黑影勉強爬起,方才那一劍並沒有下重手,否則他現在哪還有命說話。


    不管黑影說的是不是真的,但他卻並沒有迴答白眉老者的問題,因此,白眉老者的臉上便浮起一絲不耐,環繞周身的玄氣之劍也再度震顫起來。


    黑影見狀大驚失色,趕緊切開正題,道:“小人本是客棧公子手下的護衛,但與之同時卻也是一名南地之人,南地作為小人故鄉……”


    “廢話連篇,直訴來意!”白眉老者似乎是個很暴躁的人,直接將黑影話頭打斷。


    “公子打算奇襲禹州城,時間就在這幾日之內,賺開城門後他們將會屠城示威。”黑影哪裏再敢說些有的沒的,直接挑重點一股腦說了出來。


    “哦?這麽說你是來報信的了。”白眉老者冷笑一聲,又道:“你所謂的客棧公子是楚尋吧,你所謂的故鄉南地也並非禹州一城吧,你找到老夫,恐怕也不隻報信那麽簡單吧?”


    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住,黑影不知如何作答,隻得支支吾吾,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然而白眉老者問過之後似乎也沒想得到答案,隻管自顧自的看著夜空,許久才幽幽說道:“老夫知道了,你迴去複命吧。”


    聽得此言黑影趕緊拱手告退,在這老者麵前,他心裏始終突突亂跳,仿佛一切心思都無法隱藏那般。


    不過他剛走兩步,卻猛然察覺到一件事情,不由止住腳步,強笑道:“劍聖要小人迴去複命,是……什麽意思……”


    “哼,你當老夫是三歲小孩?迴去告訴朱佲,不管他這條情報是真是假,但凡有妄圖禍亂禹州城者,老夫的劍,都不是留情。而這,也包括他!”


    “一定轉達,一定轉達。”黑影自然便是那名探馬,此刻計謀被人看穿,隻得唯唯諾諾的退去,但退走之時還是不忘強調,楚尋有心奇襲破城一事乃是實情,而且還假意關心說什麽四大劍奴有意在破城之前找歐陽劍聖的麻煩,望劍聖能時時提防。


    待得探馬走後,歐陽劍聖望著夜空眉頭深鎖起來。夜空明朗,但那種似有似無的朦朧卻依舊籠罩,它擋不住漫漫月華,但卻死死的壓在老者心間。


    “唉,老夫也沒多久活頭了,九州如何老夫不想考慮,老夫隻要這家鄉安好,便可瞑目了。”


    自語中,歐陽劍聖緩緩將拄著的長劍提起,拿在手中細細摩挲起來:“老友,沒想到有生之年,卻還得麻煩你出一次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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