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對同一樣東西的看重程度肯定不同,趙羽和商素顏此時麵對的情況便是如此。那一枚商國的“傳國指環”,在商素顏看來甚至是一件沾滿了陳天南罪惡之物,要不是確實有些用處,她根本連碰都嫌髒。


    可趙羽呢,他這輩子隻有一件儲物寶物,便是他的那枚在氣感期時就得到了的空間小的可憐的儲物手鐲!在他眼中,這枚空間大到誇張,甚至連一個小村落都能裝進去的儲物指環,完全就是一件戰略性的超級寶物,恐怕那些巨型宗門也未必有,至少他們問心宗是肯定沒有!更不用說,這枚內部空間巨大的指環內部還已經裝了大半的物資!


    趙羽之前隻匆匆往指環裏掃了一眼,但是,僅僅是那一眼,他就可以判斷出,誰擁有了這枚指環,誰便當得起富可敵國!


    也就是說,他已經富可敵國了?


    驚則驚矣,然而趙羽卻未必有多喜。或者說,他對得到一枚超大空間的指環確實是驚喜的,可對內部那些明顯價值更大的物資卻隻有驚沒有喜,他孤家寡人一個,哪裏用得上?他也不敢隨隨便便把那些物資交迴問心宗,不然肯定會被指摘因公謀私。


    趙羽疑惑道:“姐,這些東西你不留著當和仙界談判的籌碼嗎?”


    商素顏苦笑搖了搖頭:“該留的已經留下了,你應該想不到,這裏麵的東西,有不少都是一千七百年前從仙界帶迴來的。”


    “我去!竟然好多古物?”趙羽笑道。


    商素顏肅容:“雖是從仙界帶來的,但都是陳天南冒險掙得的,而他已經受過了懲罰,所以,這些東西就沒有必要再還給仙界了。”


    “嗯。行,那我先拿著好了,迴頭再做打算。”


    “好。”


    其實商素顏還有個連她自己都覺得無稽的心思沒有說:內心深處,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即反正這已經是她和商國的最後一折騰,要麽逃脫升天,要麽萬劫不複,這樣的情況下,是不是提前失去的越多越能讓老天開眼,增加她們的成功率?


    所謂失去當然不是亂扔,而是給別人。給鄒萬辛、應大人等人她不甘心,索性就便宜了趙羽。


    可此時此刻,即使已經給完了趙羽,她心裏照樣沒有踏實多少。看樣子,這事成與不成,和她內心的那種怪想法其實沒有半點關係,那也根本不是什麽必然規律……


    與此同時,大陣前方鄒萬辛、應大人兩人卻也在談論趙羽。


    應大人皺著眉道:“我也明白趙羽親自出手是想提升商國百姓對夜行者的信仰,可此事畢竟不容有半分差錯,鄒道友……”


    鄒萬辛朝遠遠朝趙羽那邊看了一眼,道:“好,接下來再有這樣的情況,我便攔下他,由我親自出手。”


    “如此方能萬無一失!”應大人立刻同意。


    鄒萬辛苦笑道:“問題是哪可能萬無一失。”


    應大人也是變色微變,是啊,他們這次奔逃成功與否,豈是單純地由是否能滅了沿途的口決定的?


    “鄒道友,你可曾接觸冥道?”應大人忽地問道。


    “天仙境時一度以為入金仙境無望,便另尋出路,修了一段時間冥道。”鄒萬辛如實道。


    “感覺如何?”應大人笑問道。


    “實力確實有所提升,但卻對境界並無多大幫助。最後因心不夠誠,始終得不到所信神祗的進一步認可,便慢慢放棄了。”鄒萬辛道。


    “那你看趙羽呢?”應大人終於是將話題引到了他真正的關注點上。


    鄒萬辛先是一怔,然後才慨然道:“趙羽現在在冥道上的成就就已經遠勝過我當初。鄒某當初就算提升了實力,也不過十之一二,哪裏像他,明明才隻是元感期,卻已經在冥道上有了地仙的實力!而且,可以預測,隻要這次能成功將這些商國子民帶迴仙界,趙羽今後在冥道上的成就將會越來越高。”


    “噢?”應大人很早就投身於仙都紫府的事業中,對冥道的了解確實不算多,但同時又很好奇趙羽這一次的收獲,是以才想問個清楚。


    鄒萬辛看著應大人,微笑道:“應大人可能不知道,在冥道中也是講究資曆的,甚至冥道的資曆比咱們仙都紫府體係內的資曆還管用。在仙界,你在仙都紫府辛辛苦苦幹十年,未必給你升官,但冥道卻不這樣,一個一年的信徒和一個十年的信徒,哪怕實力一模一樣,對神祇的信仰程度也相同,可待遇卻是完全不同的。”


    “我倒是有所耳聞。”應大人道。


    “究其原因,不外‘虔誠’二字,越‘虔誠’的信徒,神祇得到的信力越大。從某種程度上說,難道還有比一直不改信更‘虔誠’的事?所以在冥道上,堅持信仰和‘虔誠’就算不能完全等同,也差不多了,堅持越久,就越‘虔誠’。”鄒萬辛解釋道。


    應大人確實是頭一迴聽說這種事,恍然道:“我明白了,這豈不是就像仙都紫府裏的按年升薪?”


    “哈哈……確實有點像。”鄒萬辛笑道,“所以呢,在冥道的交換原則下,在不牽扯到外物的情況下,單個信徒其實共有三種交換實力的籌碼,一是神魂力量,這和境界有關;二是信仰程度;三就是信仰時間。三者的重要性也是從前向後,但是差距並沒有那麽大,在一些特殊時間或者特殊的人身上,甚至可以是反過來的。”


    “那趙羽這個……”應大人思忖道。


    “趙羽的情況明顯屬於牽扯到外物,而且外物的影響遠遠地超過了之前提到的三者之和。但是,要想計算他的具體貢獻其實並沒有那麽難,因為他的貢獻其實全來自直屬信徒,隻要計算他的直屬信徒的所有貢獻就行了。”鄒萬辛道。


    這些道理其實都很簡單,隻不過對於沒有真正接觸過冥道的人來說,還是得有人點一下才行,應大人便屬此列。冥道做為都天仙界七道中修行人最少的一道,尤其是以前還出現過冥道禍亂仙界的情況,應大人以前對冥道其實是有成見的。


    想了想之後,應大人沉吟道:“如此說來,也難怪趙羽今後在冥道上的成就會越來越高。他自己信仰時間的積累倒沒什麽,但是,他有那麽多的直屬信徒,這些人的信仰時間不斷積累下來,隻要成比例地算到他頭上……”


    “沒錯,正是這個道理。而且,迴到仙界後,估計這些商國子民今後世世代代都不會再改信仰了,在仙界環境適宜,他們的境界隻會提升更快,道基覺醒的比例也會更高。”鄒萬辛道。


    “嘶……”應大人忽地吸了口氣,明顯想到了什麽。


    鄒萬辛疑惑地看著應大人,等著應大人自己說出答案。


    果然,數息之後,應大人竟是長長地唿出一口氣,然後以一種十分感慨的語氣道:“我突然想到,商國人可以世世代代繁衍下去,但是,趙羽又能活多久?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冥界的那位夜行者肯定可以活很久很久,既然已是冥神,獲得永生也未必不可能,這不正是仙妖魔三界的主流追求之一?所以,從這個層麵上看,趙羽的這個位置,似乎恰恰啟示了一條通向永生的路……”


    鄒萬辛也肅然起來,半晌後方一臉凝重地道:“有可能,隻可惜我們仙界並不能像冥界那樣直接運用信仰之力。”


    “所以我們才不得不另覓它途……仙界‘七道為用’,但到底是‘道基為體’還是‘靈氣為體’的爭論到現在還沒完沒了,實話實說,還沒有明確任何一條路是通向永生啊,還不如冥界!”應大人歎道。


    永生,這是何其高遠、超凡的一個話題?


    可是,有那麽一國人別說永生,卻連本應有的百年歲月都過不完呢。其人少數能百年後壽終正寢的,那一生卻也根本沒什麽好驕傲的,過的是如此卑微、壓抑……


    鄒萬辛和應大人繼續低聲交談著,大陣在飛行,時間在流逝,太陽漸漸沉向了西邊的地平線,那恰是仙界的方向。


    天,終於是黑了下來!


    幾乎沒有人能相信這一點,直到現在,他們已經離開商國兩天兩夜了,竟然還有驚而無險!


    現向前趕兩個時辰左右,便是唿倫草原!


    成功的希望就在眼前!


    越是到了最後的關鍵時刻,所有人越是緊張,甚至還包括一個真正的神!


    奧娜還在血脈印記中賴著不走,看似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巨龍聊著,可心沒有一刻是放下的!


    簡直可以這麽說,如果此時巨龍冷不丁加大音量,絕對能嚇她一大跳,她的一顆心全在外麵!


    半個時辰過去了,平安無事。


    一個時辰過去了,鄒萬辛出了一次手,成功阻止了一個魔族高手向外傳訊!關鍵時刻,擅長隱匿的鄒萬辛也展現出了殺伐果絕的一麵!他還是有些手段的!


    一個半時辰……


    兩個時辰!


    唿倫草原到了!


    “唿倫”,在魔族語中是繁星之意,皆因在這片遼闊的大地上,竟罕見地點綴著超過了百餘個大大小小的湖泊。


    入夜兩個時辰之後,半彎的月亮才剛從東方升起沒有多高,但是,那皎潔的月光已經毫不吝嗇地在天地間揮灑開來,尤其是向著唿倫草原的湖麵上。


    大陣之中,早就心係於此地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月光下那一麵麵美麗的“鏡子”,屬於唿倫草原的湖!


    這一刻,大陣中的空氣是凝滯的,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緊張到要發瘋,擔心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但是,這不是夢,這就是事實!


    終於,一直立於陣前,早就停止了交談的鄒萬辛和應大人臉上雙雙露出了微笑。


    大陣略轉方向,直接飛向了月光下最大的那麵鏡子,而後放慢速度,懸浮其上。


    鄒萬辛也不知從應大人那裏拿了一樣什麽東西,而後無聲地出了大陣,鑽入水中。


    這一刻,本就氣氛如凝的大陣中,所有的商國人不真實感更加強烈。隻因為,如果說鄒萬辛等人到達商國隻代表他們和仙界的使節取得了聯係,那麽,眼下,就代表他們真正和仙界取得了聯係!


    他們在魔界境內需要走的最重要一步已經走完!


    這算是已經成功了一半?


    片刻後,鄒萬辛依然沒有出來,但是,長幹峽西側的靈氣充溢的仙界大地上,某處山林忽地在夜色下光華流轉,現出了幻陣下的真容!


    那還哪裏是什麽山林,分明就是一個圓形的建築工事!


    當這個巨大的建築工式呈現在夜色下的時候,裏麵的蟻群一樣的人就已經在飛快地行動著,而後,隨著一聲唿喊從工事深處隱隱傳出……


    “唿隆隆!!!!!!!!!!!!”


    大地晃動,方圓百裏內早已熟睡的鳥獸全被驚醒,亂石從山上滾下,樹木傾倒,溪水改道,劇烈的震顫一直傳到了千裏外的長幹峽!


    而後,那個巨大的工事轉眼間便被耀眼的解光填滿,猛地衝天而起!


    從極遠處的地麵向那邊望去,就像是猛地從大地上衝出了一個新的月亮!


    可是,這個月亮卻是滿月,而且飛行之時拖著一條條長長的銀色的尾巴。


    “唿隆隆!!!!!!!!!!!!”


    即使已經離開了大地,這個拖著一條長尾的滿月在空中已行時仍然能帶起巨大的震顫感,此時震的是空氣,是夜雲!


    長幹峽東側的魔族軍寨中,早有人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輪圓月。


    這些魔族仰著頭,呆看著這輪月亮“緩緩地”升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劃過長幹峽,又劃到了長幹峽東側,劃過了他們的頭頂……


    嗯?!!!!!


    就像真正的月亮,誰都不會覺得它速度快,但是,它的真實速度之快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


    這輪剛剛升起的拖著一條長尾的滿月看起來飛得很慢,就像是一朵沒有後勁的煙花,可實際上,它的速度照樣超乎想象!


    直到這時,魔界邊境才驟然警報尖鳴!這裏響起,那裏也立刻響起,接二連三,幾乎是轉眼之間整條長幹峽以東的魔界軍寨全都亮了起來!


    魔界的行動不可謂不快,但是,此時此刻,那似緩實快的“月亮”早就已經將魔界邊境駐紮的軍寨遠遠地甩在了身後,飛向了魔界腹地!那速度,就算是實力稍差的真魔也未必能追得上!


    快些!再快些!!


    那輪月亮之中,工事的最邊緣,所有人類修士都如臨大敵!


    張心魁就站在了工事最前方邊緣,他遙看著一片昏暗,深邃無盡的魔族大地,心似乎已經飛到了唿倫草原上,他知道,他平生最得意的那個弟子一定就在那裏!


    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


    也不管趙羽聽不聽得到,張心魁在內心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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