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力量總是龐大的,特別是這樣瘋狂的人群。


    飛撲下去的沈閆什麽動作都來不及做,才剛撲去母女二人的身上,紛亂的腳步就已紛迭而至。


    倉皇之下的她隻能盡量弓背撐起身子,給身下母女二人留出一點空間,將所有踩踏全數引去自己身上。


    踏來的每一個腳步都又沉又重,一下一下疊加起來就猶如重型坦克從身上碾過一般。


    沒過幾秒,沈閆便覺胸悶氣短,無法唿吸,鬥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掉,每一下都幾乎快要讓她吐出血來。


    她死死咬著牙,雙臂緊護著身下母女倆的頭,撐著身子半分不敢鬆懈。


    一心隻想著,小寶寶太小,都撐不得一下踩,這個時候,她若是頂不住,小寶寶絕對活不下來。


    身下孩子她媽早已嚇傻,一臉慘白的躺在沈閆身下僵著身子都忘了動彈。


    沈閆想努力頂著這些腳步撐起身子站起來,然而即便是她咬牙使出吃奶的勁兒,憋到麵上扭曲紫漲,雙臂狂抖,都無法撐起半分,隻能吃力的維持原狀。


    氣的沈閆扭曲著臉,從喉間憋出了一句髒話:“媽——的——”虧她練了這麽多年的舉重,關鍵時刻,真是屁用都沒有。


    很快,沈閆開始頭暈腦脹,雙臂抖的像上了發條似的,隻覺得全身上下有上千斤重,壓的她無法喘息。


    迷迷糊糊中,腦海中似閃過幾張熟悉的笑臉,都在笑著衝她招手。沈閆麵上紫漲中已開始隱隱泛黑,哆嗦的唇中不受控製的往下滴著口水。


    她看著那幾張笑臉,扯著哆嗦的唇也跟著笑了笑,意識不清之間手下開始卸力。


    然而還沒等她多想什麽,下一秒一個強有力的手臂就將她從地上猛的扯了起來,同時被扯起來的還有她身下安好無恙的母女倆。


    陡然起身,身上一輕,沈閆徹底卸了力,當即“噗”的吐出了一大口血,緊接著就是溺水般的大喘息,她撐著膝蓋饑渴的吸取著空氣,吸的太急被嗆到,又開始咳,咳的撕心裂肺。


    老劉為了將她們扯起來,頂著人群的擁擠,還得注意著那隻喪屍和被咬的人,聲嘶力竭的大吼、哀求,卻是一點兒用都沒有,幾次三番差點兒連著自己也被拖下去,一個近一米九的漢子,急得幾乎都快哭出來。


    能把沈閆她們拖起來,已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會兒也是一身狼狽,原本幹淨利索的一身衣裳被扯的稀爛,臉上還被撓了不少口子,然而他一口氣都不敢歇,扯著正在咳嗽的沈閆和他老婆就開始順著人群往外擠。


    仗著身強體壯力氣大,也不再顧及會不會傷到其他人,蠻橫的在人群中橫衝直撞。


    終於,在衝破層層人群以及最後那道已經支離破碎的警戒線後,三人帶著一個小寶寶順利到達了機場外。


    外頭天色昏暗,雖還是人多且亂的情形,卻沒那麽擁擠了,老劉這才來得及側頭對沈閆問了句:“丫頭,你怎麽樣?還好嗎?”


    沈閆彎腰捂著胸口粗/喘,抬起一隻手衝老劉擺了擺,根本說不出話來。


    老劉趕緊伸手幫沈閆撫背順氣,就這麽連喘帶咳的得有個兩三分鍾,沈閆才能稍稍的直起身子,順手抹了把嘴上咳出來的月沫子。


    老劉神色複雜的看著沈閆,等沈閆徹底站起來後,指著一旁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介紹道:“這是我媳婦兒沈悅和閨女小鈴鐺。”


    沈閆點頭,剛想說好巧,我跟你老婆同姓,老劉就又對著沈閆鄭重的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的媳婦兒和孩子。”


    喘了這麽會兒,沈閆麵上終於好看了些,沒那麽紫中帶黑了,隻還是通紅通紅的,胸口也疼的厲害,她趕緊伸手去扶老劉:“您別這樣,快起來,剛剛在候機廳,您不也救了我一命。”


    這個老劉看著得有四五十了,沈閆今年才十九,被個叔叔輩的九十度鞠躬,她心裏頭著實有些慌。


    老劉不肯起身,而一旁沈悅摟著孩子也跟著老劉一起深深彎下了腰,聲音裏帶著壓抑的哭腔:“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我、我一輩子都不敢忘。”


    當時老劉沒看見,下頭的沈悅卻是看的清清楚楚,沈閆為了撐住身子而憋到幾乎要爆開的那張黑紫色的臉,還有那一滴一滴,滴在她和女兒臉上、身上的汗,那個畫麵她永生難忘。


    有幾個人能為救別人而做到這一步的?


    沈閆更是手足無措了,扶了這個又去扶那個,亂了手腳,卻誰也扶不起來。


    這時突然聽到機場大廳內騷亂更大,頻頻傳來嘶吼聲和尖叫聲,沈閆側頭往黑壓壓的機場裏看了一眼,趕緊跟老劉他們兩口子說道:“咱們別謝來謝去的了,趁還沒亂到外頭來,先趕緊走吧。”


    機場都出現喪屍了,她現在隻想趕緊遠離機場這個恐怖的地方,越遠越好。


    老劉和沈悅這才起來,沈悅抽抽搭搭的抹著淚,感激的目光就沒離開過沈閆。


    老劉看外頭天兒昏暗的很,眼看馬上就得徹底黑透。


    麵色又凝重起來,說道:“那我們這就走吧,我的車在停車場那邊,不遠。”


    不遠處有部隊的卡車在接應奔逃出來的人群,沈閆便指著卡車那邊問道:“咱們不去坐部隊的車嗎?”


    綠色的車、綠色的車上綠衣的人,沈閆看著就覺得特別安心。


    老劉看向那邊,天色昏暗,亂糟糟的也看不真切,各種喧囂聲混雜一氣,聽也聽不到什麽,隻能隱約的聽到喇叭裏傳來的:“排隊!排隊!”這樣的聲音,不由的便皺了皺眉。


    “人太多,不安定因素就多,還是個兒開車走安全些。”說著又問沈閆,“你要去哪裏?有地方去嗎?要是沒地方去就跟我們走吧。”


    沈閆一想剛才機場裏差點兒因人多被擠死的場景,心有同感的抖了抖,便迴道:“謝謝,不過我有地方去,我要去體育總局,我住體育總局的宿舍裏。”


    體育總局屬國家機構,肯定比普通住宅建築要安全的多。


    老劉和沈悅很是驚訝,不知沈閆在裏麵是做什麽的,不過看年紀,估摸著應該是運動員。


    能進體育總局的運動員都不容易。


    不過老劉和沈悅沒好意思多問,但是沈閆看到了兩人詫異打量的目光,她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自己就說道:“我是練舉重的。”


    沈悅“啊”了一聲,說:“難怪,我就說你小小一個,力氣怎麽能那麽大。”


    不是力氣夠大,剛剛那樣的情形可不是一個小姑娘能撐起來的。


    *


    既然都沒意見,當下老劉便帶著沈閆和老婆孩子去了停車場,取了車,開上了迴城的路。


    直到車子漸行漸遠,迴頭再也看不到機場建築,幾人才終於從那一場暴/亂中徹底的放鬆下來。


    車上,老劉一邊開車,一邊側頭輕輕捏了捏女兒柔嫩的臉頰,麵上滿足的笑著。


    捏完轉身,他突然問道:“對了,跑這麽半天,還不知道你叫啥呢?”


    “我叫沈閆。”


    “沈閆?”老劉驚訝的迴了一下頭,“那你跟我媳婦兒一個姓啊。”


    沈閆便笑著說:“對啊,我剛剛就想說來著。”


    老劉又問:“那你是哪兒的人啊?是不是也打算迴老家的?”


    從喪屍病毒的新聞在網絡上出現到現在為止已有兩個多月,眼看著不光沒有控製住,還愈演愈烈,病毒發源地m國那邊都已經淪喪了好幾個大城市。


    國內幾個大城市的人們自然也開始坐不住了,好多甚至連多年的工作都不要了,直接就收拾了東西迴了老家。


    老劉這次來機場就是為了帶著妻女迴河北老家去,所以才有的這麽一問。


    沈閆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黯了黯,默了一瞬才悶悶的迴道:“嗯,我是湖南的。”


    老劉聽了歎了口氣,湖南啊,這可比河北遠多了,而高速又早在半個多月前就已經堵死,沒有飛機可不好迴去,火車票這會兒搶也來不及了。


    頓時,老劉就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車裏氣氛一時又沉了下來,沈閆抿唇揉了揉幹澀發癢的眼眶,心裏難受不已,愁著如今該怎麽才能迴老家去。


    突然,車裏響起了一道歡快的鈴聲,與這會兒沉重的氣氛格格不入。


    這鈴聲不是老劉手機的,也不是沈悅手機的。


    沈閆愣了會兒,才從兜裏掏出了手機,拿起一看,是家裏的電話。


    她大拇指猶豫了兩下,才點了接聽鍵,沉默著將手機遞到耳邊,裏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聽著沙啞疲累的很,透出濃濃的擔憂:“閆閆啊,坐上飛機了嗎?”


    沈閆喉頭哽了一下,趕緊咬緊了唇沒說話。


    電話那頭一聽沒聲音,趕緊“喂”兩聲,“喂?喂?閆閆,聽得到嗎?你上沒上飛機啊?”


    緊跟著滋滋兩聲,那頭又換成了一道沉厚的聲音:“閆閆?是不是還沒坐上飛機?別著急,啊!別怕,再等等。爸和你媽現在就在武漢機場這邊等著呢,等你一下飛機就能看到我們了。”


    媽媽的聲音、爸爸的聲音,沈閆忍了忍,沒能忍住,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所有的恐懼、害怕和無助在這一刻徹底爆發,“爸,我迴不去了,飛機不飛了,停了,整個機場都亂了,我迴不去了......”


    她一邊哭一邊後悔,斷斷續續的大哭著說:“都是我不好,我不聽話,不聽你和媽的早點迴去,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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