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柏沅的資料做得完美無缺,叫人實在是查不出漏洞,樊駿見他對自己的外甥確實真心,隻好先對這個人的來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該有的試探一點都沒落下,連方裏都招架不住他二舅的話術,樊駿拋過來的問題,每個裏麵都夾雜著彎彎繞繞,一個不留神就會掉進他挖好的坑裏。 過完年,方裏和謝柏沅乘坐飛機迴到了別墅。 原本以為別墅裏沒人,結果剛下車兩人就看見別墅亮著燈。 朱易乘和趙小彤迴來得比他們還要早,一問,兩人居然都是因為同一個原因被家裏催婚。 孩子到了一定年齡,老人就想著讓他們的生命延續下去,想要抱抱小孩兒。 這倆自己都還是個孩子,聽到催婚一個頭兩個大,大年初一剛過就溜了迴來,在別墅門口不期而遇。 方裏有些好笑,他對催婚這件事頗有些感同身受,先前他奶奶就這麽催過他,還給他安排了相親。 朱易乘咬著牛肉幹恨恨道:“催婚的七大姑八大姨真可怕。” 方裏點點頭:“是挺可怕的。” 朱易乘迴頭看著他,像是找到了第二個同患難的戰友:“你也被催了?天……沅哥不是跟你一起迴去了?這他能忍?” 在他的想象裏,謝柏沅應該是以方裏朋友的身份過去的,兩人相愛卻不能在家長麵前說,尤其方裏還被催婚,就謝柏沅這脾氣,能忍得住? “沒啊,”方裏叼著牛肉幹自在道,“之前催過,這次沒有,我說了我是帶男朋友迴來的。” “……”朱易乘憋了一會兒,最後爆發出一句:“靠!” 他受了傷,他再也不要跟這種有對象的人一起愉快地玩耍了。第70章 往生 年後,方裏聯係上古鋒他們,喊大家一起來別墅吃了頓飯。 飯桌上大家都喝了點酒,方裏沒喝,他一杯倒,怕自己跟大家一起醉倒在桌邊。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喝醉了,趙小彤拉著餘佳曦一起痛罵這個糟心的列車,古鋒抱著古馨在角落裏一個勁兒地嗚嗚嗚。 方裏拍醒還保有幾絲神誌的朱易乘,把一個個醉漢拖到客房裏去安置下來。 等他迴來,謝柏沅也倒了。他躺在沙發上,一條腿曲著,另一條腿從沙發上垂下去,輕輕地踩在地毯上。 方裏扶著謝柏沅上樓,將人放在床上,自己在床邊坐下休息。 他感覺過完年上來,謝柏沅的心態似乎有所轉變。 剛上車遇到謝柏沅的時候,他就覺得謝柏沅這人很特別,打怪的時候雷厲風行,麵對其他事物卻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這人眼底總是帶著一層淡漠,很獨,像是經曆過什麽然後封閉了自我。 哪怕是後來謝柏沅找上他,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出現在他身邊,也隻是將方裏劃進了他小小的圈子內,圈子外的人和事,一律與他無關。 從迷宮裏逃出來的時候,方裏就是出於某種顧慮,故意將時間說長了些。 一是他不想讓謝柏沅太過擔心,關心則亂,緊要時刻不能出岔子。 二是他有種直覺,如果他當時說出帽子隻能戴三分鍾,謝柏沅一定會立即拉著他離開鎮子,一秒鍾都不會逗留,更不用說騰出部分時間來尋找隊友。 這是之前的謝柏沅。從方家迴來後,謝柏沅似乎沒那麽封閉了,他默許方裏邀請朋友來家裏吃飯,並且在餐桌上和大家一起喝酒聊天。 雖然今晚的菜都是請的廚師來做的,因為謝柏沅聲稱自己隻給方裏做菜。 對於他這樣的轉變方裏是頗感欣慰的,他坐著感慨了會兒,然後準備迴自己的房間。 起身之際,謝柏沅從後麵拉住了他的手。 “你去哪兒?”他一隻手抵在額頭上,眼睛微眯著,像是剛剛睡醒的獅子。 方裏知道他醉著,有些無奈道:“迴屋……去睡覺。” 謝柏沅呢喃了一句什麽,方裏沒聽清,讓他再說一遍,於是下一秒便被人拽倒在了床上。 謝柏沅手掌撫著他的後頸,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在我這兒也能睡。” 睡是能睡,隻是這個睡就別有意味了。 謝柏沅在他唇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吻,問道:“可以嗎?” 他不是在催促,而是非常克製地在詢問。 似乎隻要方裏搖頭說個“不”字,他就會放開手。 然而方裏早在他這個帶著酒氣的吻裏丟盔棄甲,沉默片刻後,扯著謝柏沅的領子仰頭在他下巴上親了過去。 謝柏沅的頭埋在他的肩胛骨上,移開後,那裏多了幾抹紅,像是晨露裏綻放的玫瑰。 方裏十指收緊,抓著床單,他能感覺身後的人在撕裂他,同時也在縫合他。 他們隻是順從本心,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仿佛通過這種肢體上的接觸,可以把內心對對方的情感,交換出去一部分。 又過了段時間,朱易乘匆匆迴了趟家。 大家都知道,他這是迴家搬救兵去了。 原則上來說,占卜師不能為自己占卜,包括有自己參與進來的活動,還有他們的親人。 所以他迴去求助了他的大姐,大姐收過一個徒弟,對占卜也略通一二。 朱易乘搭乘的是同一天的航班,當天去當天迴,還為大家帶迴了關鍵線索。 朱易乘下一次進副本是三天後,副本內容和戲曲有關。 占卜的人說,自己為朱易乘占卜時,閉上眼,看到的是一個容貌豔麗的戲子在對鏡梳妝。 那戲子微微蹙眉,眉間像是有化不開的哀愁。 拿到這些信息後,方裏特地去了解了一下戲子這個行業。 古有三教九流之說,三教指的是儒、佛、道三大宗教,九流卻包含對社會階層的分層。 而戲子,就屬於其中的下九流,換句話說便是下等人,地位十分卑微。 他們不能參加科舉,沒有社會地位,甚至沒有資格進入族譜。 在有些時候,戲子還會被人同娼妓劃為一類。 方裏查資料的時候,朱易乘把頭湊過來,跟他一起盯著電腦屏幕,半天之後才說了句:“在過去幹這個的人真是辛苦,賣笑賣藝,哪怕再怎麽出名,還是低人一等。” 他輕輕地說道:“我在一本書上看過,那本書記錄了一位名伶的一生。他風光了半輩子,三十歲的時候得了一場重病,嗓子壞了,唱不了戲,又是個好麵子的,接受不了落差服毒自盡。” 方裏正想問是哪本書自己也想讀一讀,就聽朱易乘跟發現新大陸似的,咋咋唿唿地撲過來扒著他的領口往裏看:“你這兒是什麽啊?” 方裏被他嚴肅的語氣嚇了一跳,問道:“哪兒?” 朱易乘道:“鎖骨,鎖骨下麵,這麽多紅斑,蚊子咬的?” 方裏:“……” 朱易乘還在那兒自顧自地嘀咕大冬天的怎麽也有這麽兇的蚊子,方裏忍不住問道:“朱易乘,你談過戀愛嗎?” 對方的嘀咕聲戛然而止,麵上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神色,半天才迴給他一個委委屈屈的眼神。 方裏像個過來人似的拍拍他的肩。沒談過也不要緊,你看我不也是單了十幾年嗎。 上車前一天,朱易乘一個人在房間裏待了一整天,直到方裏喊他下樓吃飯,他才迴過神來。 “朱易乘,你幹嘛呢?躲房間裏幹壞事兒?”趙小彤也站在門外敲門。 朱易乘做賊心虛似的將手裏抓了一天的字條藏進被褥下麵,跑過去開門:“來了來了,我又沒對象,一個人能幹什麽?” 趙小彤瞥他一眼,女流氓似的調笑道:“你這不是有五個姑娘陪著你嗎?” 朱易乘難得一見地沒有跟她繼續插科打諢。 那張字條,是他從家裏帶過來的,上麵寫著一個“兇”字。 他今天偷偷地替方裏算了一卦,算的是一個月之後的事,原本隻是抱著一絲試試的心,結果沒成想真的讓他算出了點什麽。 占卜師不能占卜與自己有關的事情,也就是說一個月後方裏經曆的副本裏沒有他。 有一個可能是他們被分去了不同的車廂,還有一個可能,說出來不太樂觀。 也許那時候,他已經死了。 朱易乘魂不守舍地在房間裏呆了一天,他的腦袋實在沒法顧慮太多,在這種時候,他隻來得及先將自己算到的信息寫下來。如果到時候他沒事,那就再為方裏算一卦,畢竟時間挨得越近,卦象越準。如果到時候他已經死了……那這些提前算好的信息就當作是他最後一次幫助方裏。 第二天,大家正圍坐在餐桌邊吃早飯,熟悉的疼痛感從心口蔓延開來,方裏手裏的筷子抖落在桌上。 方裏向朱易乘看去,意料之中地看到他在一旁痛罵列車毫無人性,迴迴都挑人吃飯的時候喊人上車。 謝柏沅瞥他一眼,往他嘴裏塞了個熱乎的肉包子,淡淡道:“別罵了,邊吃邊走吧。” 朱易乘:“……行。” 他們背上行囊,通過憑空出現的走道,來到熟悉的候車大廳。 這一次,他們徹底不是獨狼了,而是擁有隊友的人。 方裏這樣想著,迴頭看去,看到的是掏出小鏡子查看妝容精致程度的趙小彤、叼著包子一副魂遊天外的朱易乘、專心致誌給女兒念童話故事的古鋒,以及一同討論分享戀愛觀念的俞靜妙、仲楚靈和餘佳曦。 他們這支隊伍的畫風,像極了出門春遊的夕陽紅旅遊團。 方裏收迴視線,將目光投向檢票員維特。 似乎是他的錯覺,在某個瞬間,他感覺自己像是察覺出了維特的情緒波動。 維特靜靜地看著他們這隊人的樣子,就像是知道他們在打什麽算盤似的。 可是,檢票員這類的固定npc真的會有自己的感情嗎? 原先方裏會覺得這是天方夜譚,可自從他在天神鎮見過飯館老板木槿後,這個想法就產生了動搖。 檢票員也是npc,既然是npc,有沒有可能也是人變來的? 這種想法隻持續了半分鍾,就被維特冷冰冰的麵具打消。 也許這隻是他的錯覺吧,得是什麽樣的乘客才會被列車轉化成這種固定的npc? 按照慣例,四號車廂的副本信息,在候車廳大屏幕上公開。 低級車廂的人都很激動,他們身在低級車廂,自然會有仰慕強者的心態,所以會關注高級車廂都是些什麽任務,想見識一下難度。 令他們失望的是,四號車廂的副本隻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往生。 往生,這是一個佛教用語,意思是人在死亡後,靈魂不用去六道投胎,而是直接投生道西方極樂淨土,並且在那裏重新獲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