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以為活著的人,其實已經死了。很多人以為死了的人,卻總能苟延殘喘地活下來。”披著厚實鬥篷的女人拉開了自己的兜帽,在麵前人審視的目光中,露出褐紅色皮膚和輪廓分明的五官,那雙瑪瑙色的眼中滿是疲憊,卻明亮依舊。


    不是埃羅人的女王,掠奪者帝國的大可汗,“黎明星域大遠征”之戰的罪魁禍首,托米泰莉女王,卻又還能是誰呢?


    現在,關於她的海捕文書已經丟得滿宇宙都是了。要知道,人類對除自己之外的其餘種族都有點臉盲,如果說有哪個外星人的臉是普通的人類市民一定會記得住的,便一定包括了托米泰莉大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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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是她。”黑蛇海盜團的副團長芳汀小姐,透過動力機甲的麵罩觀察著對方的麵容,向普朗克船長發來了肯定的答桉。可雖然如此,她還是將手中的火神炮指著大可汗單薄的身軀,右手扣著光劍。


    她身後的幾十個荷槍實彈的彪悍海盜,也擺出了同樣的戰備姿態,屏住唿吸,如臨大敵。其實不能怪他們會擺出這個樣子。這裏畢竟隻是位於新大陸公路支線上一個不起眼的星係,沒什麽宜居星球,平均每年通過這裏的航船都到不了兩位數。


    黑蛇海盜團的船也是在這裏,終於和托米泰莉大可汗會麵的。可是,後者的最終信號其實是在一顆甚至束縛不住空氣的矮行星上。


    海盜船最終在這個小小的行星上的北半球的某處環形上上,看到了一艘小型的飛行器,已經大半個腦袋紮在了灰蒙蒙的行星地表之內,隻留下了半拉引擎。


    而幾個世紀以來兇名最為遠播的一位埃羅人大可汗,就這麽穿著一身鬥篷,暴露在真空環境中,仿佛一個飄蕩在宇宙中的幽靈似的。


    縱橫星海的海盜們,生活在太空船幽閉空間中的時日可比在腳踏實地的星球上多太多了,聽多了各種各樣的宇宙靈異傳說,自然也迷信得多。現在這一幕,其實已經非常接近他們平時聽過的恐故事。如果不是普朗克船長和芳汀大小姐在海盜們還有點威望,這幫子悍匪甚至都不拿降落呢。


    不過,在船上的第一打手芳汀小姐的帶領下,海盜們還是全副武裝地降落了下來,向著對方慢慢地圍了過來。


    現在的時間,是銀河標準時間,共同體833年的5月2日。埃羅人的女王,掠奪者的大可汗托米泰莉,在失聯了半年之後,終於再次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實際上,早在一個月之前,一直在暗中躲藏的黑蛇海盜團,便已經收到了對方從秘密頻道上發來的消息。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普朗克船長做好了完全準備,才帶上了所有精幹能打的老匪,乘坐船團中唯一的“合法商船”,好人湯姆老爹號,小心翼翼地沿著新大陸公路一路行來。


    他們原本以為,有可能會在某個星係的邊緣地帶,找到一艘失去了能源隻能漂流待援的太空船,卻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場麵。


    望著如臨大敵的海盜們,自稱大可汗的埃羅人,倒是完全不以為意,用坦率誠懇的語氣道:“放心,我並不是什麽太空幽靈。雖然未來的宇宙,也不知道能不能還有我們這個族群的生存空間,但我現在確實還是個鮮活的埃羅人。”


    我從沒見過哪個活著的埃羅人能直接站在宇宙中,而且還能在真空環境下說話的。芳汀小姐想。


    可就在這時候,她麵前的大可汗的身影忽然搖曳了一下,便真的宛若幽靈一樣徹底消失。


    從芳汀大小姐開始,一眾海盜都汗毛倒豎——雖然不少異星種族是沒有汗毛的——差點就要開槍了。然後,遠處那深深地埋在了泥土之中飛行器卻忽然搖動了一下,那暴露在外麵的半拉引擎顫抖了一下,接著便像是被積木玩具一樣當場徹底崩散。


    當這半拉露出地麵的引擎從整體變成積木,又從積木化作了肉眼一時間難以辨認清楚的“細胞”時,灰蒙蒙的岩土也如同被砸入了石頭的湖麵一般當場綻開,一個模湖的人影就這樣從岩土後麵走了出來。


    海盜們更加緊張了,依舊緊扣著武器的扳機。不過,他們姑且也算是黑蛇團中的核心老匪了,至少能當得起一個訓練有素的評價。麵對如此詭譎的一幕,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在得到命令之前,冒然開火。


    芳汀副團長能看到更多。她的機甲其實是船長幫自己攢的二手紋章機,還安裝了一個先進的高頻成像偵查儀。通過視窗的成像,她分明看到,披著灰袍的大可汗托米泰莉從煙塵之中走了出來。可緊借著,那些肉眼辨識不到的機械細胞便一個個覆蓋在了她的身軀上,凝成了一身線條優雅的太空用動力機甲。


    而這一幕,也通過副團長的機甲攝像頭,傳到了上空的普朗克船長這裏。


    “看樣子,距離您上次失蹤之後,應該是經曆了許多啊!”普朗克船長歎道:“無論如何,黑蛇歡迎您的到來。我們將繼續履行盟友的義務。”


    他長相俊朗,聲音溫潤充滿磁性,不想個經驗豐富的海盜更像個訓練有素走貴族風的金牌男公關,其實是很適合唱白臉的。


    不過,芳汀小姐就隻能唱紅臉,便打量了一下矗立在自己麵前,包裹著機甲的大可汗:沉聲道:“這是一次下馬威嗎?”


    當然,這個反應並不是完全驗出來的。要知道,芳汀小姐可是親眼看到在,那個埋在環形山之中的飛行器,已經隨著剛才的變故同樣不見了蹤影。它當然不是消失了,而是崩塌重組,化為大可汗身上的這件動力甲。


    可是,那飛行器再小型也應該有二十幾米長,現在卻直接變成了一件目測身高不超過三米的動力甲。


    這樣的場麵,已經顛覆她對科學和常識的認知了。芳汀小姐雖然那是個前途遠大的靈能者,卻也一直是整個船團最有常識和最有科學素養的人了。


    縮小尺寸也就罷了,怎麽能縮小質量的?呃,空間折疊?還是什麽更高能的納米裝甲?


    大可汗或許是看出了對方的疑慮,當下便通過正常的通訊終端,發來了非常正常的電磁波近距離通訊請求。


    芳汀小姐猶豫一下接通之後,收到的卻是下麵的話:“女士,這其實是一次展示。我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您的話,實在是讓我們無地自容。”芳汀小姐道:“請隨我來吧。船長已經等候多時了。”


    二十分鍾後,已經失去了疆土和軍隊的可汗,便來到了好人湯姆老爹號的艦橋上。她坦然地把自己那身由飛船化身的動力甲卸了下來,任由海盜們將其送到了倉庫中嚴加看管,自己則擺出一副手無寸鐵破綻百出的樣子去了艦長室,似乎是準備和普朗克船長談笑風生。


    可即便如此,海盜們還是很不放心。


    二當家芳汀小姐私下便對船長道:“您以前告訴我說,托米泰莉大可汗是個探索?五環的‘啟路人’?那也比我強不了多少吧?”


    其實是比芳汀小姐強了兩環,隻不過“探索”星環的長項是探索、觀察和發現,確實不擅長正麵作戰就是了。


    “可是,我現在已經絲毫感覺不到她身上的靈性了,甚至連本身的氣息都微不可聞。現在的她,深不可測!”


    當然了,芳汀副團長畢竟隻是一個區區三環的“遊俠”。她所謂的“深不可測”,再深也深不到哪裏去。可是,至少能說明,對湯姆老爹號上的大家夥兒來說,這個埃羅女人就算是手無寸鐵孤身一身,也是相當危險的。


    黑蛇的三當家,湯姆老爹號的老船長湯姆·登特也建議道:“老夫便帶五十個得用的槍手守在門口?若團長有命,便隻需要摔杯為號,便一擁而上,將他亂刀剁成肉泥?”


    “她要真成了聖者,不,哪怕隻是五環,便再來五百人也不見得是對手。而且隻會把船先弄壞。老實人號可是我們船團裏唯一的合法商船了……等等,你一個正經的商人,現在還是標準航運協會的會員啊?天天擱這兒擱哪兒的扯什麽亂刀肉泥啊?”


    “就是因為老夫當了一輩子正經商人,這樣的台詞好早以前就想要說一次了。”


    “總之,不用太緊張。她已經沒了疆土和軍隊,更沒有理由在對我們不利了。”


    普朗克船長覺得自己也是一個正大光明的豪傑,便直接把風塵仆仆的大可汗迎入了屋內,還拿出來了早就準備好的美酒美食。反正埃羅人姑且也能算是亞人的一種,對營養的需求和人類非常接近。若是吃下去後實在消化不了,大不了就嗑點藥唄。


    大可汗倒也沒有客氣,幹了三杯甜膩膩的加糖岩酒,吃了點食物,臉上疲憊稍微緩解了一些,便掛著笑道:“我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國家、軍隊、人民,還有夢想。不過,普朗克船長,我還有生命嘛。”


    普朗克船長咽了一口唾沫,覺得這話實在不應該是掛著笑說的。可是,正因為對方掛著笑,他才更覺得心中充滿了寒意,一瞬間還真的有點想把自己的杯子往地上砸了。


    “既然我還剩下性命,那便要考慮如何利用好了了。“她停頓了一下,臉上也就掛著和煦溫潤的笑容:“普朗克船長,我帶迴來的那件納米裝甲,你可見到了?”


    “見到了,真是神奇的造物啊!萬萬沒有想到,您已經掌握了這樣的技術了嗎?”船長歎息道。


    大可汗發出了爽快的大笑聲,笑得仿佛都要流出眼淚了:“不要說這種沒誠意地奉承話話了,普朗克船長。我會覺得您是在嘲諷我的。我若真的掌握了這種技術,還會失去一切嗎?”


    普朗克心想我客氣地說,你就客氣地應,下場其樂融融的難道不好嗎?非要把天聊死了難道就有意思嗎?你若真的失去了一切,一定是因為低情商。


    可這時候,托米泰莉大可汗又道:“那麽,普朗克船長,這種裝甲,你想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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