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琉卡王布倫希爾特,就像是在自己所在的那段“曆史”中一樣,親自站在了領航員的位置上,開始了晨曦天使號建成一來最危險的一段航程。


    是的,對不明真相的船員們而言,這樣龐大的巨艦穿梭於星圖的虛線航道之中,必定會遭遇各種各樣未知的宇宙危險,一個不慎便是船毀人亡。這可要比當初奇跡之環的一小時二十二分鍾,要危險多了。


    畢竟,以少敵多的潛在危險,都是擺在明麵上的,將士們隻要消滅眼前的周邊的背後的敵人就可以了,但走“虛線”要考慮的事情可就很多了。


    說起來,銀河帝國的曆史上,死於船難事故的皇帝和選帝王,還真比死在戰場上還多呢。


    布倫希爾特卻淡定依舊甚至還有點想笑。


    相比起在那段“曆史”中,銀心的時候,帶著殘兵和掠奪者玩捉迷藏的時候簡單多了。她對自己說。而且,誰也沒有想到,就算是自己也沒有想到,在那段“曆史”中獲取的星圖資料,是可以在現實中用的吧


    於是,在巴爾巴羅莎號奇襲卡屯星成功的兩個小時之前,晨曦天使號便已經毫發無損地抵達了切羅星係。


    她一路上遇到的未知宇宙輻射,巨星引力和爆發的恆星射線,甚至都沒用洞穿護盾。等到晨曦天使號抵達切羅星係的時候,護盾的電池功率甚至還重新迴複滿格了。


    全船士兵覺得自己在和女神同行,人人士氣昂揚,甚至帶上了宗教的殉道者精神。他們現在都覺得,就算是為布倫希爾特殿下戰死,也一定是可以登仙進入英靈殿的。


    雖然用一艘船襲擊一個要塞的行為很癲,但大家都認為,蘇王殿下就是奇跡的代行者,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女王。


    更何況,他們固然隻有一條船,但畢竟是泰坦巨艦,上麵還有一整個最精銳的帝國裝甲擲彈兵師,十二位星界騎士以及六條龍。全部都毫發無損,養精蓄銳。


    而事實證明,情報也是正確的。這座規模並不亞於塞得(擴建之前)的切羅要塞,上麵的守軍隻有兩千人,沒有攜帶什麽重武器,一大半還是文職。


    至於那些耗能巨大過場繁多的要塞炮和護盾一類的,早就因為成本問題而關閉了,現在啟動便連預熱都來不及了。


    於是,切爾克人們幾乎沒有做出什麽成體係的抵擋,就紛紛放下武器投降了。


    事實證明,他們雖然反帝,但也沒宣傳得那麽寧折勿彎。


    這是5月2日,銀河標準時間淩晨4點27分的時候了。晨曦天使號在攻陷切羅的時候,並沒有截殺附近所有的民用艦船。


    他們都知道,現在的這點消息,很快便會傳到對麵的共同體那邊的。


    這便是奧斯坦娜所謂的安全隱患了,也是這場奇襲作戰最有可能構成失敗的地方。


    奧斯坦娜進一步補充道:“我們這裏隻有一艘晨曦天使。可對麵的新亞特蘭蒂斯,已經集中了共同體本太陽係艦隊的大部主力。他們在3月底的時候便出動了,湊足了目前地球人所能調集的全部戰艦。到4月的時候,又湊了另外一批。”


    “聽起來就特別不容易,應該為他們的國防委員會的努力工作,而致意相當的敬意。”布倫希爾特微笑道:“不過,這所謂的太陽係艦隊那不就是地球人的第一艦隊,當初新大陸遠征艦隊的主力嗎”


    “是的。這是重建之後的。”


    “真是有趣,全殲之後的艦隊,也是可以重生的嗎”布倫希爾特饒有興致地問。


    “這……具體編號應該是不一樣的吧。太陽係艦隊這個名號對地球人非常重要。”


    “所以就是剛剛重編之後的烏合之眾了”


    “……您這話雖然有輕敵的嫌疑,但事實確實如此。艦隊是由一批老式戰艦,以及各大星區的警備艦隊湊的,人員素質隻能說是勉強能用。司令官是赫德舍烏爾中將。”奧斯坦娜草草介紹了一下:“倒是隨後趕來的第二批援軍,威脅更大,艦隊中有兩艘剛剛建造完的應龍。司令官由保羅費拉古元帥親自擔任。”


    “確實是剛剛重編的烏合之眾。可是,若是再被全殲一次,對地球人士氣的打擊,卻又遠不是烏合之眾能造成的程度。”


    我們現在隻有一艘船,雖然是泰坦,但以一敵百也過於托大。而我們最近的援兵,也必須要從卡屯城趕來。哪怕是以晴空級和巴爾巴羅莎號的速度,也需要十天。


    更何況,他們現在也分身乏術。


    奧斯坦娜覺得布倫希爾特應該對以上的問題心中有數,要是自己再提醒一遍,就顯得刻意了。


    參謀長小姐決定換一套說辭:“這個要塞的護盾和主炮,光是預熱便需要至少十二個小時。而在這個期間內,如果共同體艦隊對我們發動進攻,強奪要塞,登陸成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要通知大家做好要塞爭奪戰的準備。”


    布倫希爾特點了點頭,卻依舊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通知要塞駐紮部隊做好準備,盡快熟悉聯盟的要塞武裝係統。”


    晨曦天使號除了本來的艦員和陸戰隊之外,還裝了三萬名專業的要塞駐防部隊,以及大量的技術部隊。泰坦艦是萬能戰艦,本來就有這樣的運兵空間。


    布倫希爾特確實是處心積慮的,而且真的沒有考慮過失敗的可能性。


    這位高傲的龍王的視線,再次瞄到了舷窗之外,眺望著更遠處的深邃星空:“我倒是很希望,他們現在就攻過來,但這種可能性並不大……如果他們有這樣的果斷,一個小時之前就應該反應過來了。嗬嗬,被迫和這樣的蟲豸並肩作戰,你也很辛苦吧”


    參謀長小姐沒有搭話。


    她當然知道什麽時候主君是在詢問,什麽時候是在自言自語,更知道自己什麽該搭話,什麽時候應該保持沉默。


    “奧斯坦娜。”布倫希爾特的聲音忽然肅然了起來。


    “屬下在!”


    “命令正在玄陀星係待命的艦隊,不用理會切爾克人的動作,馬上行動起來!告訴他們,主航路一片暢通,我要在5月20日之前,在切羅要塞看到我的艦隊。”


    “……有些笨重一點的艦船,怕是要掉隊了。”


    “讓沃夫娜和奈爾哈娜自己決定。”


    “明白!”


    布倫希爾特目送著自己的參謀長小姐匆匆離開了指揮室,這才看向了自己右側的牆麵。在那裏,自己的副官和參謀們正在操作台忙碌著。一麵巨大的全息星圖,已經宛若畫卷般展開了,星光閃爍,壯麗遼闊。


    蘇琉卡王的視線從自己所在的切羅要塞,沿著新亞特蘭蒂斯一路抵達了泰拉星區,隨後又飄到了閃爍著明亮光芒的南天門上。


    她的視線在上麵足足停留了半分鍾,嘴角出現了笑意。


    然後,布倫希爾特女王的目光才繼續移動,掃過外環星區,掃過了新順天和魯米納,最後才停頓在了遠岸星雲的中央位置上。


    那張充滿神性雕塑美的華麗麵容上,閃過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心疼,以及鬥誌。


    她低聲自言自語道:


    “好了。親愛的,現在告訴我,你還能做什麽呢”


    “我的背後,是整個帝國,而你,卻隻有你自己。”


    “如果不同意的話,便證明給我看吧。就像在那段‘曆史’中一樣。”


    ……


    共同曆5月2日,新大陸總督區,新玉門當地時間上午10點15分。


    距離圖隆4000公裏的某處原野集市中,共同體農業部的調研員,一個名叫羅銘的年輕人,正帶著自己的地球人助理和沙民司機,坐在越野車上,停在集市的廣場邊,好奇地觀看著廣場的活動。


    自從帝國艦隊即將抵達的消息傳遍新玉門之後,整個星球便已經熱鬧起來了,今天便也是如此。從早上開始,方圓千裏以內的各大沙民部族和城邦的達標便匯集在集市上,開始一場盛大的祭祀儀式。


    據說,從昨天開始,他們便會巨型各種各樣的活動。什麽篝火戰舞啊,殺獸祭天啊,投槍大賽之類的,都是沙民傳統的戰爭祭祀的流程,不但很有儀式感,也很有娛樂性,深受大家的喜歡。


    ……對了,投槍大賽已經改成步槍射擊比賽了,這是與時俱進。


    羅銘來晚了一天,抵達的時候,大部分節目都已經結束了,現在便隻能欣賞沙民們的大合唱了。他隻看見,三百多個年紀和鱗甲顏色各異的沙民組成的合唱團,正在廣場中央大聲詠唱著。


    他們的歌聲響亮又清晰,但變化和起伏都很少,咋聽很像是昆蟲們的夜晚交響樂,這是因為沙民們的聲帶很難像人類那樣發出清亢的高音。相比起提列克人和艾瑞達精靈那種聲帶發達的天生的歌唱家種族,就更差得遠了。


    不過,隻要接受這樣的設定,覺得他們的歌聲也是很帶感的。


    羅銘對自己的司機道:“我來這裏的時候做過功課,這好像是當地人對河神和大地之神詠唱的聖歌,隻有披著紅鱗和白鱗以上的貴人才是有資格歌唱的。”


    他的司機正是一個沙民,還要兼任保鏢和向導。他擁有一身青鱗,在過往的沙民城邦和部落時代,屬於世代戰(炮)士(灰)家庭,有那麽一點點社會地位,卻不多。


    這位名叫戴甲的沙民掃了一眼合唱團,除了“高貴”的黑紅白,“泥腿子”一樣的青的黃的綠的灰的棕的也不在少數,咋看就像是五彩繽紛的彩燈。


    戴甲坦然迴答道:“都是在沙子裏刨蟲子裏吃的泥腿子,還非要分出個高低貴賤出來,也就太難看了。都他天神的事這個時代了嘛。”


    “你說得對,都他天神的事這個時代了嘛。”羅銘微微頷首。


    廣場之中,沙民們為即將到來的戰爭而歌唱。在廣場周圍的人們卻沉寂無聲,默默聆聽,默默祈禱。可是,在集市之外,尖銳而嘹亮的歌唱聲,與速行龍的嘶鳴,機甲的鏗鏘聲,以及車輛的轟鳴聲混雜一起,奏出一曲奇妙卻又令人動容的樂章。


    羅銘在來新玉門之前,是做過功課的。他倒是記得,在沙民的世界觀中,河流之神和大地之神分別代表生命和沃土,而天空反而代表邪惡,替換了不少種族古典神話中“地獄”的生態位。天神基本上等同於大魔王,在話裏加入“天神”便是相當於罵娘了,甚至還帶著點宗教概念的詛咒意思。


    這大約是因為沙民喜歡在堆積起來的沙堆裏種植番薯和白蟲有關,也和他們在原始時代喜歡住在地下有關。


    當然了,更和他們在文明誕生以前的天敵,那些蝠龍們和更強大的礫龍,總是從天而降抓走青壯有關吧。


    真是有趣。地球人是從天上來的,而這一次,帝國也是會從天上來的。羅銘想。我們和帝國鬼子,到底有多大區別呢


    而這個時候,他的司機戴甲也開始給他翻譯起了歌聲:


    “溫柔的聖河牧神,慈悲的源泉,保佑您的兒子穿越鏖戰,止住流矢,抵擋刀劍。堅強的聖母,勇氣的希望,幫助您的女兒不受苦難,消滅邪惡,馴服混沌。赤紅的星教導我們,彼此寬容相待。沙海的兒女們,團結起來,我們將在烈火中永生。”


    “……你特麽在逗我這是原來的詞”


    “至少前半截真的是原來的詞。”戴甲咧開了大嘴嘎嘎嘎地笑了起來:“歌詞後麵確實是加了不少詞,但大家都還是很喜歡的。”


    不喜歡的人一定都被尬嘎了吧羅銘發出了惡意的笑聲。


    沙民司機卻又吐了一個粗氣:“所以我就不明白了,明明都是這個時代了,帝國卻還有那麽多高貴的老爺。這麽一看,帝國好像也不比我們這些野蠻人先進嘛。”


    他繼續絮絮叨叨地刀:“我以前的主人死了,大家的日子反而過好了。羅處長,這麽看,沒有老爺不是很重要的嗎”


    這裏的情況很複雜的,其實,就算是共同體和聯盟,也有的是生而高貴的老爺。羅銘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麽迴答。


    好在,對方也沒想要迴答。這個時候,合唱已經結束了。來自各行各業各個種群的沙民“歌手們”就此嘻嘻哈哈地解散,倒是很鬆弛,一點都沒有宗教儀式的肅穆刻板。


    沙民司機大聲朝著為首的老沙民喊叫著。“矛林老爹,矛林老爹!”


    比起普通的沙民還要魁梧得的老沙民大步走了過來。他擁有一身很平民的棕色鱗甲,略微有些佝僂,但依舊龐大強壯,自立走來也有兩米半。羅銘覺得自己就像是看到了一頭向自己活過來的恐龍。


    “您的……”羅銘剛準備開口,就被沙民打斷了。


    “我認識您的,特派員羅處長是吧啊哈哈哈,最近這一年,您總是在咱們這邊的大原野上轉悠。十裏八鄉的牧民都騎著蜥蜴和您的車賽跑吧。”


    叫矛林的老沙民發出了爽朗又嘶啞的大笑聲,伸出了三根和電筒差不多粗的手指:“我已經和大家夥兒說好了,南乞平原上的二十家部族啊,已經準備了三萬青壯,都是打過蜥蜴群幹過礫龍趕過沙蟲的棒小夥兒,明天就能在這裏集結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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