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隻手繼續往前抓摳，整隻手臂從水裏露了出來，隨後便是黑色的長發、慘白的臉。男人麵無表情，雙眼沒有對焦，表情空洞又茫然。他像是不會走路般，從池水裏爬出後還踉蹌了幾步，艱難地穩住身子，這才環顧起四周。 隨後，他聽到了近在咫尺的響動。他身子動了，拖著步伐，向聲響發出處走去…… “卡。”導演拿起對講機，“我先看下效果。” 謝舟遙一路連推帶擰地“殺”了十幾人，聽到導演的暫停命令後，顧不上自己身上黏噠噠在滴水，直接反身，第一時間去扯離他最近的倒在地上的人。 拍戲需要，他已經盡量在保證動作完整度的前提下，收住力氣不傷到群演們。 “沒事沒事，舟遙老師您弄自己的。”群演也跟著拍了一個多月，和演員都熟了。 謝舟遙不習慣被人喊老師，見十幾人都沒出現受傷情況，就接過片場助理遞來的毛巾擦頭發擦身體。 藥池的水應該是特調的，散發出一股異味。戲服打濕後黏在身上，謝舟遙其實挺難受的。 “等等……再補幾個鏡頭。”導演看了一遍原片，提了幾個建議，“幹脆再來一遍。” 場中央的青年當即停止弄頭發，嗯了聲，很效率地鑽進了池子裏。 “舟遙是真的脾氣好，有耐心。要是我被這麽來迴折騰，估計不耐煩了。”男主站在場邊看著，感慨道。 “是啊，其實他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也就黃導演挑剔，要求多。”女主點點頭，她科班出身，最初拍戲時還看得出謝舟遙有許多不足，這幾十天過去，就發現對方僅憑自己，就能撐得住場子了，“這一鏡拍得像鬼片，到時播出不知道會是什麽效果。” 場邊演員隻短短聊上幾句，見場記再次打板，就噤聲了。 第二遍很順，謝舟遙拍完，就收到副導演遞來的紅包。 劇組拍攝到了尾聲，大部分演員都殺青離開了。此時片場上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們鼓起掌，祝賀謝舟遙工作順利結束。經紀人姚嘉也出現在人群中，應該是剛才到的。 “你的戲份到今天就殺青了，作為演員的第一部 劇，感覺如何？”一向趕時間的導演此時也放下了手裏的活兒，問道。 “謝謝黃導的指導，還有大家的關照，這幾個月真的很充實開心，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與大家共事。”謝舟遙語氣很懇切。 作為新人，劇組封閉生活下，他難免遇到很多不熟悉的地方，眾人都多有照顧。這種照顧不是他人的本分，而是情分，這一點謝舟遙還是看得明白的。 導演黃正挑眉，一臉很受用的表情，半晌後正色道，“想什麽呢？拍完之後你還要跟著宣傳呢，上節目出通告，多的是共事的機會，劇組的盒飯少不了你一份。” 眾人哈哈笑起來，長得好人還乖的小孩誰不喜歡，此時見謝舟遙要離開，還有些舍不得。但想著迴瑤琴也能見到謝舟遙，便放人下場離開。 謝舟遙換下戲服，迴酒店洗澡，收拾完行李與姚嘉一同離開。在車開出影視城大門時，謝舟遙忍不住迴頭往後看。 “真的覺得充實開心嗎？”姚嘉看著自家藝人少見的孩子氣，笑道。 “嗯！再累我也想做這一行。”謝舟遙點頭，他連軸轉好幾月，這下閑下來，不禁有些恍惚。正式踏入新領域，他能感覺到身體裏躍躍欲試的衝動。 姚嘉拿出平板為謝舟遙調整後續接洽的資源類型，“那我繼續為你物色片約……對了，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清爽素顏的男生轉迴頭，眼睛亮晶晶的。 姚嘉忍住想去揉頭的念頭，“第一，你微博粉絲馬上要破百萬了，恭喜。瑤琴與平台長期合作，會送你些粉。僵屍粉也是有的，九十幾萬不可能全是活粉，但我保證至少七十萬的用戶，確實因你而點的關注。你去拍戲前粉絲才九萬，增加的這幾十萬，小部分從當時劇組換人熱搜來的，大部分從劇組官博吸收來。” 謝舟遙把“百萬粉”這個概念在腦子裏過了遍，好半天才迴過味來，“所以大家都在期待劇播出對嗎？我會努力的。” “第二，有個品牌找我們了。不算大牌，二線翹楚，百年國貨護膚品牌，市場定位有識別度。他們原本在談的代言人涼了，就向你拋來意向，請你去當宣傳大使，說你這部劇古裝造型正好符合他們下一季的宣傳風格。”瑤琴調出平板上的資源列表，“我幫你查過了，這個牌子產品質量不錯，能談。” 謝舟遙不懂這塊，但見姚嘉都做全了調查，當即也答應下來。 三個月沒迴家，謝舟遙在小區岔道揮別經紀人，拖著行李箱往裏走。他又累又餓，剛想折迴小區門口，去便利店買點吃的，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來電號碼沒存名字，但數字組合謝舟遙很熟悉。他拿著手機屏，臉上原本掛著的笑容當即消失，開口聲音都沉了，“喂。” “是舟遙嗎？你現在怎麽樣了？”電話那頭傳來女聲，背景很嘈雜，似乎是麻將粒相互碰撞發出的噪音。 “就這樣。”謝舟遙把行李箱拖到路邊，低頭沉默了好幾秒，才簡單迴答。 “什麽叫就這樣？媽媽這是關心你嘛！現在幹些啥事喲？怎的聽人說，你成什麽演員了？”女人聲音又尖又細，一邊說著，還不忘記催促麻友們出牌。 “……”謝舟遙掛電話的心都有了。 關心？關的什麽心？自從幾年前徹底鬧開後，他們就再沒來往過。來電話無非是暗示要錢，現在來和他談“關心”？ “有什麽事嗎？”謝舟遙懶得和她廢話，他沒了沒胃口，懶得再去找便利店，當即拖起行李箱，悶頭往小區裏走。 “還真去當演員啦？”電話裏女聲帶著毫無掩飾的試探，“誒呀演員是好工作啊，來錢很快的。” 錢這個字一出，謝舟遙眉頭都擰起來了。 從小到大，他泡在攝影基地長大，聽父母說得最多的一個字就是錢。 上趟廁所耽誤五分鍾，就是五十塊錢。吃個盒飯十分鍾，就是一百塊錢。放學拖堂，晚上趕不上拍片，就是上千塊錢。他生場病，好幾天站不直，簡直會要了他們的命。 “真不錯啊，你也走上工作崗位了。今年畢業對吧？”電話對麵還在喋喋不休，“對了，家裏最近要重新裝修下房子，就是你小時候住過的那套，老社區也十來年了……” 裝修老房子？不是兩年前才裝修過的嗎？ 謝舟遙一瞬間就能聽出對方話裏的深意，他按了電梯，從電梯光潔的牆壁上看到了自己。 疲憊、厭煩，滿臉都寫著喪氣。 他不想去迴答應聲，直接把手機從耳邊拿開，隨她去天花亂墜地吹。電梯裏就他一人，手機沒開外放，聲音還是迴蕩在電梯裏。 謝舟遙低下頭，伸手用力揉額角，隻覺得這天的高興全沒了。 電梯叮地一聲，門緩緩打開。謝舟遙麻木地抓起行李箱拉杆，就想往外走。他才走出一步，就見眼前一片陰影，肩上一重。 差點撞到人，謝舟遙連忙道歉，“不好意思……誒？！” 一身墨藍西裝的英俊男人正站在電梯口，結實的手臂向前伸出，扶在他肩上，一副保護者的模樣，看過來的目光專注且寧靜。 電話還沒掛斷，女聲依舊在兀自講著。謝舟遙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人吸引走，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東麟、對著作業唱征服べ 10瓶；木匿 2瓶； 本章24小時[隨機]紅包～第17章 十七條龍尾巴 冰夷差點把人抱了個滿懷。 小家夥悶頭往外衝，一臉氣鼓鼓的，費勁地拖了個大行李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要去幹架。 “冰夷？你怎麽在這兒啊？”臉上尤留殘怒的青年眨了眨眼，微張著嘴，有點茫然。 男人把人扶穩，目光瞥到了亮著屏的手機。怕打攪謝舟遙打電話，他便沒出聲，隻用手指了下手機。 “沒事。”謝舟遙直接掛斷，把行李箱拖到一邊。他看著眼前人，心裏有了猜測，“你也住這棟？” 也對，冰夷也是瑤琴的員工，住在這個小區實屬正常。 “嗯，那一家。”冰夷反身，示意謝舟遙看電梯間左側的房門。 “巧了，我是這邊這家，這一層就我和你。”謝舟遙一掃疲憊，臉上掩飾不住的開心，圍在冰夷身邊問起來。 “沒想到我們是鄰居……” “你什麽時候搬來的？一點動靜都沒發現。” “我拍戲入組前才搬進來，還沒住上幾天。” 他連問了好幾句，才反應過來冰夷先前站在電梯口。想著對方或許有事出門，又悄悄從電梯口外旁邊挪，“你是不是有事要忙啊，我不擋你了。” 冰夷確實是有事得出門，妖管局最近收到了很多例報警，好幾個安分守己的妖族離奇死亡，高層調查很久沒進展，隻得請神龍介入。 被青年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是件讓人很愉悅的事。冰夷輕笑，手垂在褲邊，微微碾了碾手指。 他很想去揉揉謝舟遙的頭，可又擔心對方覺得他很唐突，遲疑了下還是沒伸出手。 “是要出門一下。”冰夷去按電梯，“《九霄戰紀》拍完了對嗎？” “嗯！”謝舟遙應答道，見電梯開門，便目送著冰夷進電梯，舉起手道別，“拜拜！” 電梯門關上，電梯裏迴蕩起低低笑聲。冰夷迴想著謝舟遙那乖得不行的揮手動作，心都軟成了一灘。 被冰夷這麽一打岔，一通電話帶來的煩惱很快就被謝舟遙拋之腦後。他迴到家才洗了把臉，就收到了姚嘉打來的電話。 “舟遙，《九霄戰紀》的官博更新了，有你角色海報，是黑化後的造型，這次算第一次官方公開發布。你去認領一下，更博互動，接住熱度。”快九點了，經紀人還在工作。 “好，嘉姐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做。”謝舟遙抽空給自己倒了杯水，靠在廚房流理台邊迴答道。 “還有件事，鳳佰祥找你當宣傳大使的消息被放出來了，應該是有人在背後透消息。圈裏幾家公司今年招了一批偶像綜藝出道的新人，這個資源有點搶手，不然不會傳得這麽快。我們得盡快和對方見麵，把合同敲定。” “好，我後麵幾天暫時沒別的安排，盡快的話……明天我都可以，看嘉姐你這邊安排吧。”謝舟遙也明白姚嘉是為了他著想當即把休假擺到了第二位。 兩人再確認了許多工作內容，電話結束時，謝舟遙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口，“最近有人找公司來問我嗎？比如我是不是在這裏工作，賺多少錢之類的……” “沒有啊。”經紀人很意外，“怎麽突然這麽問？” 青年沉吟片刻，不想把難堪的家事放大化，就沒多說，“就以後如果遇到這樣的情況，務必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當時關係很僵，他被搞得差點沒趕上高考，填大學誌願也沒跟家裏說。等進大學第二個年頭了，父母來打聽，直接打給了院領導，還找上輔導員，讓輔導員打聽他怎麽讀上大學。 等聯係上他了，真實意圖也就說出口了。直接問他哪來的錢，怎麽去讀的書。變著花樣，想從他口裏套出“拿了家裏錢”這種話。 謝舟遙很惡心這一套，因此很提防。姚嘉雖疑惑，但也有分寸，沒多問，隻叮囑謝舟遙趕緊去與劇組官博互動。 “@是一隻舟遙v：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照顧，我會迴來探班的～[開心笑]//@《九霄戰紀》劇組官方：天才師兄複活黑化，正邪對抗局勢再添變數！恭喜演員謝舟遙 @是一隻舟遙戲份殺青，劇組公認的小開心果，了解一下？[圖片]” 謝舟遙點開官博配圖，發現是自己的定妝海報。 海報上，原本聖潔寧靜的門派化為斷壁殘垣，禿鷹在暗紅天空盤旋。黑衣披發的青年獨立於屍山血海上，臉上濺滿血跡，嘴角帶著肆意邪氣的笑。像是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他側身迴頭，眉眼低垂，漫不經心把目光投射過來…… 謝舟遙是看攝影棚內看過原片的，此時看到調色渲染全套做完的成片，以及畫麵上陌生的自己，還是愣了下。他悄悄把圖存了手機，急切地翻起了評論區，想了解大家如何看待這個“兩麵派”角色。 “這是謝舟遙？！上個月官博你還說他是主角這一輩的最牛天才的！你把厲害師兄還迴來！[抓住不放]” “啊啊啊啊！澤卿哥哥叛變了嗎？那主角怎麽辦！海報上門派像被毀掉了……[哭了]” “我就猜到劇情在後半段會有大反轉，果然蹲到了，啊哈哈哈～” 不少期待劇集播出的網友試圖從一張圖裏挖掘劇情，還有許多網友關注點落在了謝舟遙本身。 “相比衣袍整潔、雲冠高束的師兄，我更喜歡現在……太刺激了。[鼻血]” “真的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覺。現在的他，就這麽輕描淡寫的一瞥，我命都想交給他。” “謝舟遙鏡頭感真的好，差點以為自己真被他目光鎖定，緊張得不敢動。[捧臉]” “白玫瑰和血玫瑰啊！這個角色我愛了。[我可以]” “粥粉們表示，我們舟遙自己發微博，就從來沒發過如此a的照片。天知道他的五官有多適合張揚畫風，如果能因這部劇解放天性，粥粉會很欣慰的！[酸得發綠]” 謝舟遙刷著評論，就很想笑，摸摸鼻子，特別開心。受人歡迎的感覺是美妙的，以演員身份得到大家承認，更是值得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