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誠,永遠是最具備殺傷力的武器。


    陸澤的發問,令李成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比惠山莫測的天氣變化都要快。


    中年男人到最後,竟是有些不敢直視陸澤清澈的眼睛。


    李成智本是因為采訪的事情,剛下班就火急火燎的要趕迴家中,沒想到剛過了二仙橋,就碰到了放學迴來的陸澤。


    於是,父子二人便開啟了剛剛那番對話。


    剛下過小雨的水泥地麵有些濕漉漉的,霧蒙蒙的空氣並未帶來夏日涼爽,反倒是有著股子濕潮的悶熱感,讓李成智的額頭上冒出汗水。


    “你阿姨讓你給澤天替考?”


    “這怎麽可能...”


    嘴上雖然是在這麽說著話,可心裏卻知曉這件事情八九不離十是真的。


    不單單是因為陸澤的話,還是因為這段時間的王路華在家裏確實有些不對勁,現在李成智才知曉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陸澤打量著麵前出軌父親的神色變化。


    他當然沒有把對方當成自己的親爹看待。


    陸澤穿越遊曆這麽多的諸天世界,早就將所謂的血脈親情看得稀薄,他隻奉行‘對自己好的人才是真正的親人’。


    而像李家這種情況,不把他們當仇人看待,都已經算是大度。


    原著裏的費可就屬於是把‘家人’當成仇人在對待,最終以自己的前途為代價,毀了這個家。


    陸澤的方式沒那麽直接,但同樣有效。


    【主線任務罪惡之路完成度:2.5%】


    他的腦海裏閃爍著這次《新生》世界的主線任務進度,完全是剛剛開始。


    劇情線裏的那些惡人們大都還沒有出場,除卻家裏這幾個惡人外,還有就是學校裏的何珊。


    “先...先迴家吧。”


    “迴去再說。”


    李成智快步就走下了二仙橋。


    雨過天晴之後,街坊四鄰們便紛紛從屋裏走了出來,李成智本就因為電視台采訪的事情臉上無光,這時生怕走的慢了會在外麵碰上熟人。


    倒是陸澤,不慌不忙的行走在山城下坡的水泥小道上。


    他還會笑容和煦的跟街頭的熟絡麵孔們打著招唿,這個叫叫叔叔,那個叫叫阿姨。


    父子倆人看起來形成了鮮明對比。


    陸澤神清氣爽。


    通過電視台將自己的家庭情況以及成長經曆散播出去,是他來到《新生》世界後的突發奇想。


    但是現在看起來,造成的效果相當不錯。


    諸如這種陳舊的老傷疤,就應該扒出來,好好的晾一晾、曬一曬、拾掇拾掇。


    放在陽光下、明麵上,讓大家夥好好的看一看,究竟誰對誰不對。


    陸澤他在家裏用一次性餐具,住的是廢棄雜物間,睡的床是淘汰掉的破沙發,高中三年連個隨身聽都沒有,後媽好不容易送了個二手隨身聽,又想讓他在高考時替弟弟去考試。


    這究竟是人過得日子嗎?


    陸澤腳步輕緩的踩著濕地。


    他當然不覺得丟臉,丟臉的是剛剛走得飛快的那位。


    我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我憑什麽丟臉?


    ......


    夜幕籠罩惠山,將整個山鎮暈染成漆黑色彩,萬家燈火亮起,以家的溫暖在驅散著夜的黑暗。


    現在的李家....肯定不溫暖。


    自從陸澤保送成大之後,這段時間的李家就陷入到了極度怪異的氣氛當中。


    今天的氣氛,尤為詭譎。


    那台放置在黃色電視櫃上麵的25英寸康佳彩電,這時還在播放著關於陸澤的采訪,屏幕裏的陸澤笑容自信陽光,散發著屬於‘保送生’的青春年少。


    活脫脫就是惠山一中版本的‘北大還行撒貝寧’。


    隻是電視上采訪的內容,卻令李成智跟王路華夫妻二人,如坐針氈。


    這檔關於高三保送生的采訪欄目,竟然如此頻繁的在電視上循環播放,本就意味著太多東西,由不得夫妻二人不憂心忡忡。


    這個年代的輿論浪潮還沒有後世那般洶湧,但卻足夠凝聚成為某種不可忽視的力量。


    家裏,最為悠閑的肯定是陸澤。


    在剛剛,陸澤已然又跟繼母王路華提了提關於高考替考的事情。


    “阿姨,我想清楚了。”


    “澤天畢竟是我弟弟,我身為兄長,怎麽能不幫助他呢?”


    “隻要我爸點頭就行。”


    陸澤笑嘻嘻的就將燙手山芋扔給了本就一團亂麻的李成智。


    中年男人聽著電視上的訪談內容,這時情緒湧起,猛然拍桌而起,拿起來遙控器重重按下,但始終沒有反應,最終幹脆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


    遙控器的零件被摔得四分五裂。


    李成智看向身邊欲言又止的妻子,怒道:


    “你究竟在想什麽啊?”


    “讓澤瑞去替澤天去考試?你是想把兩個孩子都給送進監獄是不是?”


    男人最後那番話的分貝很低,害怕左鄰右舍的人聽見,所以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方式說出來的。


    王路華沒有見過這般兇神惡煞的丈夫,心裏不由打鼓起來,可憐道:


    “我就是覺得...他們兄弟兩個人長得很像,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陸澤仿若局外人一樣,饒有興趣的看著這番家庭內部的爭鬥,李澤天因為在學校還有著晚自習,可惜沒有趕上今天的熱鬧場麵。


    最終,李成智壓下怒火,看向陸澤。


    還是決定先將眼前的事情給解決掉。


    “小瑞。”


    “關於這次采訪的事情,你迴學校跟校領導溝通一下,問問電視台那邊能不能撤掉。”


    陸澤聞言,不由笑道:


    “為什麽要撤?”


    李成智眉頭緊皺,冷哼道:


    “這采訪片就是讓人看我們李家的笑話!”


    陸澤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濃鬱起來,他第一時間並未開口,隻是安靜的看著麵前的親父養母。


    這夫妻二人,並不是意識到了錯誤。


    隻是麵臨著壓力而已。


    許久後,陸澤才點頭道:


    “行。”


    “那我明天迴學校的時候,問問校領導吧。”


    ......


    陸澤在跟學校溝通之後,電視台那邊也欣然同意。


    那采訪片的播放頻率變得越來越低,終於是讓李成智鬆了口氣。


    隻是中年男人沒有意識到,這種方式隻會令事情朝著相反的方向在發展。


    洪水決堤,強堵的效果,從來都不如疏。


    陸澤的計劃,成功進行了下去。


    第二天,街道辦事處的人就找到了家裏來,下午教育局的人又過來詢問情況,這讓在家裏的王路華真正慌了神,隻能趕緊給還在上班的丈夫打電話。


    “老李!”


    “趕緊迴家吧,出事了!”


    電視台雖然將采訪片播放的次數減少,可輿論已然發酵起來,報紙、電台乃至還未真正發展起來的多媒體行業,都報道了《貧寒高三學生努力搏命獲得保送資格》的相關新聞。


    於是,陸澤的房間在短時間裏成為了各個媒體的‘打卡地’。


    迴家後的李成智見到這種場麵,頓時焦急的宛若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事情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啊?”


    而身為當事人兼始作俑者的陸澤,這時正在惠山一中南北級部相連的天台之上,俯瞰著學校。


    他的麵前是張熟悉的少女麵孔。


    何珊。


    何珊的手裏拎著一件衣服,朝著陸澤遞來。


    “這是我爸從慕尼黑帶迴來的球衣,一共兩件,這件送給你。”


    何珊拉下校服外套的拉鏈,那件小號的拜仁香檳金款式球衣,赫然被她穿在了身上。


    陸澤接過球衣,道了聲謝謝。


    “這件球衣的錢,跟叔叔的辛苦費。”


    “我明天就給你。”


    何珊聞言,連忙擺了擺手:


    “真的不用這麽客氣。”


    “這是我送給你的啊。”


    陸澤拎起這件香檳金款式的拜仁球衣,打量一番後,笑道:


    “我們是什麽關係啊?我總不能白收你的禮物吧?”


    朋友?


    要是朋友的話,在教室或者樓道就能夠送禮物。


    可何珊還是特意把陸澤帶到了天台來,甚至她自己的那件球衣都包裹的很是嚴實,明顯是不想讓別人知曉他們之間的關係。


    《新生》世界,何珊應該是所有‘惡人’裏最為特殊的那個。


    原著裏的費可對她的感覺,跟對其他女人都不同,勉強算作是半個白月光。


    陸澤對真正的精致利己主義者何珊卻沒有什麽想法。


    對方可能還想遮掩所謂的朋友關係,陸澤幹脆就不想要開展這段關係。


    很快,陸澤便拎著球衣下了天台。


    而何珊則是默默的注視著陸澤離去的背影,眼眉低垂,看不出神色變化。


    剛迴到班裏的陸澤就被班主任叫走,說是讓他去趟辦公樓,電視台要開展關於陸澤的深入采訪。


    事情在發酵。


    學校內部也沒有想到,陸澤他的故事竟如此曲折。


    很快,在多種因素的共同推動之下,李家一家人成為了眾矢之的。


    李成智跟王路華夫妻二人幹脆連班都不敢上,生怕出門的時候被人丟臭雞蛋。


    “你算個什麽爹?我可特意打聽過,這李成智當年是婚內出的軌!”


    “可憐澤瑞那麽小的年紀沒了親媽,又攤上了這麽個後媽,在家裏住這麽些年連碗筷都不給用,一次性碗筷是在惡心誰呢啊?”


    “不是親娘養的,就活該住雜物間唄,但人家孩子有本事,能保送啊,你家那小的,有這個本事嗎?!”


    不得不說,群眾的力量是無敵的。


    這些人幹脆將李家的情況調查了個底朝天,效果遠比警察辦案更加直接。


    街道上,所有人在看見陸澤的時候,眼神裏都泛著濃鬱的慈愛跟心疼,隻感覺這娃有才學有本事,幹脆靠著他自己就能夠走出惠山,遠離惡心的原生家庭。


    陸澤迴家之後,發現餐桌上他的碗筷已然換上了瓷碗木筷。


    陸澤不動聲色的詢問起來:


    “阿姨。”


    “我的碗筷在哪裏啊?”


    王路華被這句話噎了一下,臉上強行扯出絲絲難看的笑容:


    “小瑞。”


    “這就是你的碗筷啊。”


    王路華指了指陸澤麵前的瓷碗木筷。


    陸澤卻笑著搖了搖頭:


    “我還是更喜歡一次性的碗筷。”


    “至少...幹淨嘛。”


    幹淨嘛。


    這三個字瞬間令餐桌的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李家一家人將陸澤看成是外來戶,這些年用的都是一次性碗筷,從骨子裏就透著疏離跟漠視,而陸澤僅僅是用這三個字,就完成了無言的反擊。


    其實,我...也嫌棄你們髒啊。


    飯桌上,李成智說,下周就給陸澤在家裏騰出間房間做臥室。


    “不用了。”


    “我在6月下旬就要去成江的暑期夏令營。”


    “至於我那間房間,正好就當成是家裏的雜物間吧。”


    陸澤很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家裏電話響起。


    李成智跟王路華神經下意識的緊繃了起來。


    “應該是找我的。”


    陸澤起身接通電話,聊了半分鍾就快速掛斷,是報社那邊打來的,說是陸澤親自撰的那篇稿已經通過審察,下周一就能夠登報。


    陸澤借此賺了筆稿費。


    第二天去學校的路上,陸澤被身後的弟弟李澤天叫住。


    後者神色陰鬱的看向陸澤,走過來後,竟是猛然的朝著他揮動著拳頭,眼神裏閃爍著猙獰兇狠。


    “啊!”


    突然間,劇烈的哀嚎聲響起。


    陸澤神色古怪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弟弟,輕歎一口氣:


    “雖然剛剛下過雨,但弟弟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還滑倒了。”


    “馬上就要高考,這時候你的手要是摔斷了,你說你一個文科生還怎麽寫作文?還能不能在文綜考場上寫字啊?”


    陸澤微微俯首,神色冷漠的看向地上捂著右手的李澤天。


    隻見後者這時額頭泛出劇痛引起的冷汗,眼眸裏同時閃爍著不可置信的神色,難以想象剛剛就是眨眼的功夫他的手腕就發生了極其清脆之響聲。


    李澤天死咬著牙關,目眥欲裂的看著陸澤。


    陸澤低下了身子,他壓著聲音,輕歎了口氣,道:


    “小天啊,你說你腦子不如哥哥我好使也就算了,怎麽連拳頭都不行啊?”


    “你盡管可以迴家告你媽媽說,反正我是個保送生,有的是時間跟精力陪你玩。”


    “你還可以選擇報警...”


    “但是哥勸你一句,現在我的風評很好,就算我揍了你,也沒什麽事情。”


    “在大家看來,我揍你,肯定是你不對啊。”


    陸澤笑著上學去。


    費可啊。


    這才是真正的報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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