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沒有殺她。」


    東山的風吹拂在每個人的臉龐之上。


    原本被狂風驟雨洗禮的大東山,這時已被由天空灑下的陽光鋪滿,除卻身後的慶廟牆簷碎了一地,隻有那個黑色金底牌匾見證了剛剛發生的所有。


    隻是現在看起來,在東山之巔的兩番大戰仿佛並未發生過一樣。


    原本屬於敵對的幾人,此刻竟都沒有了拚鬥的想法。


    眼下,似乎有著比今日這場宗師戰更為重要的事情。


    這件事情,關於一個女人。


    因為這個女人,劍道宗師四顧劍會強撐著即將破碎的身軀。


    因為這個女人,全身經脈盡數碎斷的國師苦荷會用力的睜開雙眼。


    這兩位大宗師可能都沒有想到,今日東山之戰會以那麽奇怪的方式結束,而這最終章看起來似乎要比前麵兩番大戰加起來更令他們感興趣。


    因為那個女人。


    臉上黑布隨風飄動,五竹握著鐵釺的手漸漸緊了起來。


    他似乎也想起了許多事情。


    聽著慶帝剛剛的迴答,陳萍萍皺紋縱橫的老臉上泛起萬分嘲諷的笑容,隻是平靜的望著慶帝,接著重複了一遍皇帝陛下剛剛說的話:「你沒有殺她?」


    「那她是怎麽死的?」


    陳萍萍略顯沙啞的聲音,這時聽起來卻是那麽擲地有聲。


    在這十幾年的時間裏,陳萍萍每時每刻都在因為當年的那件事情自責、憤怒、悲傷、感懷,就是那個已經在太平別院死去的女人,不斷驅使著陳萍萍尋找死亡背後的真相。


    他不會遺忘。


    他不會原諒。


    「不要說什麽王公貴族叛亂,更不要說什麽西境大局未果,為什麽那時候我們所有人都不在京都,而她卻是剛剛才生下孩子,恰恰是婦人一生當中最為虛弱的時候。」


    「為何你非要讓範建跟著大軍一起西征?那時的他不過是太常寺卿簡戶部員外郎,按照我們本來的謀劃,他這個後勤官應該坐鎮京都穩固後方才對。你是怕他留在京都,秘密訓練出來的虎衛會破壞大事?」


    陳萍萍笑容冷冽。


    「今日,虎衛應該全部死在這大東山之上了吧?」


    「陛下還是足夠舍得,哪怕隻是因為心裏對範建有那麽一絲絲的疑慮,您便可以毫不猶豫的把這些年訓練出來的忠誠死士全部殺掉,而且還是以這麽一種合情合理的方式。」


    「厲害厲害。」


    陳萍萍笑容嘲諷,緊接著目光放在了不遠處那位光頭國師身上,眼神裏倒是帶著絲絲的疑惑:「我這個老骨頭更是不能夠留在京都,當年忽然傳來北齊要大軍壓境的消息,監察院一眾均被派到了北邊,您讓我代駕北狩。」


    「整個軍方係統都在配合這次行動。」


    「但我到現在都在好奇,當初那個剛剛結束皇族內亂的北齊,為何會配合陛下這次行動?」


    「國師大人,不知可否告知一下?」


    苦荷笑了笑,並未說話,隻是艱難抬起右手,指了指北方。


    北齊更北,有處大雪山。


    雪山之巔,有座神廟。


    陳萍萍對於這個迴答,並不意外。


    陳萍萍接著看向五竹:「是啊,當年那件事情裏麵肯定有著神廟的參與,因為老五是最不可能離開她身邊的那個人,隻要有老五在,哪怕不管京都如何血雨腥風,她都會安然無恙的活下來。」


    「陛下不愧為聖君天子,能夠跟那飄渺不定的雪山神廟都產生聯係。」


    「五竹在京都巷弄裏遭遇的那次埋伏應該也是陛下的手筆吧,也是在這次之後,我確


    定陛下就是當年那件血桉的幕後真兇,因為陛下現在可以把五竹調動起來,那麽當年也可以。」


    「陛下這些年不曾出京都,想必就是因為擔心...或者是在懼怕老五吧?」


    陳萍萍話音剛落,五竹這時已經轉過頭來。


    他那雙被黑布蒙著的雙眼就這麽看著對麵的慶帝,似乎在訴說、詢問著什麽。


    【鑒於大環境如此,


    慶帝麵容不改,看了五竹一眼,接著又掃視過苦荷以及四顧劍:「朕隻是覺得像老五這樣的人...不應該存在這個世上,包括所謂的大宗師,這些怪物都不應該存在,這些人的存在完全打破了世俗戒律。」


    陳萍萍輕笑出聲,聲音裏滿是大不敬:「哦?那不知道陛下你還活著幹什麽?為何不自裁了斷呢?」


    陳萍萍的話使得當年那件血桉背後的所有事情都被浮於水麵。


    苦荷與四顧劍皆是沉默不語。


    「陛下把我們所有人都調出京都,又故意引著京都那些王公貴族們對小葉子出手,讓老秦家那位在背後默默操縱把持著大局,這才有了太平別院血桉的發生。」


    「你說你沒有殺她。」


    「可是不要忘記,這個世上還有秦業那個老家夥知曉當年的真相啊。」


    「陛下!」


    慶帝臉色瞬間冷沉下去。


    隻是他卻沒有看向陳萍萍,而是望向了不遠處站立在懸崖邊的陸澤。


    慶帝可以接受今日在大東山之失敗,但他絕對不能夠接受當年那件事情被公之於眾,因為這件事對於皇帝陛下來說是一件有損聖名的髒事,秦業在慶帝計劃裏,原本會在這次京都清掃當中被斬落下去,去年的慶帝很樂意看見秦家這位出手,給了他殺秦的機會。


    可無所不能的慶帝也沒有料想到,事情最終竟然會變成現在這樣。


    「太子...難道就不想說些什麽嗎?」


    不僅是慶帝。


    東山之巔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陸澤的身上。


    顯然。


    這時候的陸澤已經變成了今日這盤棋局上最關鍵的那個人,簡單相處之後的陳萍萍大致知曉陸澤心裏的願望規劃,可對於其中一些細微處的處理並不知情,就比如對於慶帝的處理。


    這位能夠瞬間從京都來到東山的神人,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超過了所謂一國太子的能力範疇。


    陸澤笑了笑。


    笑容溫暖和煦。


    隻是看起來倒是有種惡作劇一般的快樂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葉輕眉是個奇女子。」


    「其實,我也挺想見見她的。」


    「你們應該..都想見她吧?」


    場上眾人默然。


    不知道陸澤這番話裏究竟蘊含著怎麽樣的消息。


    聞言,慶帝蹙了蹙眉。


    慶廟廢墟裏,四顧劍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這個生命力如小強一樣頑強的大宗師,竟直到現在都還沒斷氣,屬實厲害:「喂,那小王八蛋,你還想著見葉輕眉呢?老子承認今天是你小子贏了,你能把葉輕眉變出來嗎?老子也想見見她,當麵問問她,當初那個流著鼻涕看螞蟻的東夷城白癡,現在是不是...很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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