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帝顯然沒有料到陸澤的臉皮竟然不是一般的厚。


    而陸澤的話似乎勾起了慶帝腦海裏埋藏著的那久遠的迴憶。


    這時的慶帝忽然想起來,當年也有名女子跟他說過類似的話,那時候他們二人在京外的那所太平別院裏麵,爭辯著朝廷禮法,都爭出了火氣。


    不料,那女子最後竟使出來了真正的殺手鐧。


    「天大地大,禮法大。」


    「什麽都沒有懷了孕的媳婦大!」


    那時候的慶帝被說的啞口無言。


    陸澤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借口,很快就令麵前這位九五至尊臉上略顯暗沉起來,眉宇間微微皺起的慶帝,卻也沒有再跟陸澤問罪的意思。


    這次事情就這麽被稀裏湖塗的揭了過去。


    當年太平別院的那位女人,恰恰就是在懷胎十月最關鍵的時候遭遇到了天底下最無恥、最陰謀的背叛,在最虛弱的時候,懷著不甘、憤恨、疑惑、不舍、擔憂的離開了這個人世。


    陸澤大致知曉慶帝走神的原因。


    倒不是他故意想出來了這個由頭,而是陸澤壓根就沒有想過多的解釋原因,單純就是他想著跟媳婦去坐坐船、看看海,順便再欣賞下大東山那雄麗壯闊之景象。


    慶帝麵無表情的對著揮了揮手。


    陸澤行禮告退,知曉這時候慶帝才真正對自己看不順眼起來。


    畢竟這樣子的對比,哪怕擱在皇帝身上都接受不了,陸澤表現的出色,慶帝老子很開心,但如果陸澤表現的過於出色,甚至在有些地方都要超過慶帝,這位皇帝就會很不開心。


    尤其是這種關於人格的問題。


    在魔幻手機世界,小偷王天霸有著一句經典台詞:做人,要有人格!


    顯然,陸澤待婉兒如此之好,便顯得慶帝這位太平別院血桉的幕後黑手很是肮髒與不堪,對於旨在青史留名、成就一代明君的慶帝而言,很不體麵。


    「這裏應付完老子,後天的晚上還得去赴兄弟的宴會。」


    「京都的事情還是太多了啊。」


    陸澤想著昨日送到府上來的名帖,臉上泛起莫名的笑意。


    京都這段時間的話題中心人物範閑,給皇族子嗣以及京都的不少人都發了名帖,二月初二,在拜月樓宴請賓客,不用多想,這無疑是個鴻門宴。


    陸澤在範閑來到京都這兩年半的時間,並未真正的對這位男豬腳動過手。


    因為對於當年老一輩的事情,陸澤不在乎,所以他沒有主動出手。


    但如果對方真的很在意當年葉輕眉死去一事,還是怎麽都不想看到陸澤坐到那個位置上,那陸澤隻能夠選擇把對方一腳踢開,順便再踩上兩腳。


    我知道你很委屈,但這跟我有啥關係?


    他慢悠悠的從宮中離開。


    皇宮朱牆瓦舍,將世上最極致的陰暗與榮耀全部圍繞在了這座宮城之中。


    陸澤的嘴裏還在哼唱著什麽rap。


    「擋在前麵的人都有罪。」


    「後悔也無路可退。」


    「以父之名判決...」


    ......


    春日臨近,京都的陽光漸漸變得溫暖了起來。


    朝堂上,慶帝的臉色很不好看,滿朝文武都感受的到皇帝陛下的心情很不好。


    範閑遇刺之事的詳細過程已經算不得什麽秘密,有心的人們都漸漸知曉了這次刺殺的細節詳略,同樣猜到了有軍中大人物參與此事。


    原來是皇帝陛下最為看重的軍方出現了大問題。


    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毫無疑問,已經上升了不止一個台階。


    文武百官們默聲應對,這幾日在朝會上麵都是表現的小心翼翼,生怕出什麽***煩。


    這次刺殺不僅僅是對於監察院提司的刺殺,同樣也不是對於皇子的刺殺,而是對於朝廷底線的赤果果挑釁,如果這件事情不能夠妥善解決,那隻能夠證明一件事情。


    我們的皇帝陛下已經無法完美掌握他統治之下的大慶國。


    這樣的信號令無數人感到驚懼。


    因為這種情況意味著未來的慶國會出現很大很大的亂子。


    如今大統之爭已經浮現於水麵之上,太子穩坐東宮,二皇子分庭抗禮,大皇子入京封王掌管禁軍,而範家那位在身世徹底的曝光以後,與三皇子之間關係緊密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慶帝對朝局控製力不如當年的信號,如同東海之濱的霸主鯊魚身上露出的一道致命傷口,所有想要成為主宰者的鯊魚,都會因為這抹血紅變得徹底瘋狂起來。


    但這次刺殺仿佛處在濃濃迷霧當中一樣。


    哪怕監察院聯合大理寺與樞密院,京中不少勢力配合之下,竟然還是未能尋找出關鍵線索,除卻那批軍弩編號隸屬於葉家之外,桉件沒有更多進展。


    朝堂上不少人擔心的點便在這裏。


    許多人都擔憂陛下在盛怒之下會選擇雷霆天降,不計後果的無底線懲處,那這件事情的影響便會到了個無法控製的局麵,對於慶國來說,絕對不是件好事。


    「著...葉重迴京述職。」


    慶帝此話一出,朝堂頓時變得雜亂起來。


    太清宮裏的大部分人這時候都暗暗鬆了口氣,有人來負責這次刺殺,總好過一直僵持著這種局麵,盡管很多人都知曉葉家不可能是這次刺殺桉的始作俑者,但誰讓他葉家有前科?


    二皇子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那日,長公主在王府裏跟他說的那番話,竟然一語成讖。


    散了朝會以後,有著幾位中書大學士被口諭宣到了禦書房裏,剛剛朝會上的慶帝展現了這次桉子的大致思路,但具體應該如何做、桉子最終要查到什麽樣的程度,還都得細細琢磨才行。


    其中,都是學問。


    「太子殿下想來也收到了小範大人的請柬吧?」


    太清殿前的石階上,


    陸澤點了點頭,麵前說話這位赫然就是二皇子。


    這時候的二皇子似乎半點沒有因為老丈人葉重被宣詔迴京述職的消息而不安。


    皇族子弟不論別的,明麵的這些東西,都是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小範大人手筆大得很,直接包下了整座拜月樓,宴請了諸位皇子,靖王世子李弘成,還有秦家那位秦恆、樞密院兩位副使...」


    二皇子語氣裏帶著些許可惜。


    當初範閑入京時候,二皇子本來還想著收這位儋州私生子到自己麾下,隻是沒想到後麵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這位私生子原來也是皇族子弟。


    陸澤輕笑出聲:「這位提司遭遇到了那般刺殺,心裏自然是有著股子氣,正好趁著這次機會,好好放鬆一下。」


    範閑在拜月樓設宴的消息很快便在諸府邸傳開。


    在這種緊要的時候,這次宴席無疑成為了京都裏最引人的消息,據說在婚後便未曾踏入過娛樂場所的太子殿下都要赴宴,宮中不少大人物都把目光放在了這次宴會之上。


    這天夜裏,範閑入了禦書房。


    長公主知曉葉輕眉這個兒子跟他老娘最為不同的地方便在於,他是個睚眥必報的小家夥。


    「不知道這次宴會,又會鬧成什麽樣子呢?」


    ......


    婉兒剛


    剛哄了小翊業睡下,她換上簡約長裙,三千黑絲被發箍盤在腦後。


    來到陸澤身邊,林婉兒的臉上不時閃過幾分幸福色彩。


    盡管院子裏的許多事情本不用她來操心,自有下人們悉心嗬護著這位在萬般寵愛下漸漸長大的第三代皇孫,可婉兒自幼便沒有母親陪伴,對於這種東西極為渴望。


    所以,小翊業每每有什麽事情,婉兒都是想著親自來。


    原本那個病怏怏的郡主,此刻的眉宇間盡是溫柔之色,臉上終於有著幾分婦人的雍容。


    在小院亭台石凳上坐下,婉兒忽然想到了什麽,輕聲開口道:「明日宴會,不打緊吧?」


    陸澤晚飯之後在***小院裏打著一套不知名的拳,若是有真正懂行的宗師人物在此,能夠清晰看到,這簡簡單單的拳勢裏,有著難言的拳意籠罩。


    陸澤自然不擔心被人看見。


    因為他身邊有著比五竹更為變態的傻妞存在。


    聽著婉兒的話,陸澤溫和的笑了笑,語氣裏帶著難言的自信:「有我在,又能出什麽事情?」


    婉兒笑著點了點頭。


    她其實就是隨口問了句,盡管如今京都裏的風雲變幻莫測,但婉兒對於丈夫卻有著說出口的自信,這種濃濃的自信與陸澤的身份地位無關,而是跟他這個人有關。


    二月二,龍抬頭。


    這一天,京都的陽光各格外溫暖,家家戶戶都在這天於家中燃起祭祀的香火,慶廟以及京都周遭山上的諸多廟宇都是人滿為患的狀態,入夜後的京都更是熱鬧無比,街道兩旁的高樓上都是紅燈高懸、張燈結彩。


    而令諸多人罵著黑心無比宛如噬金窟的拜月樓,在這麽好的日子裏,竟然選擇了閉業。


    豪奢無比的拜月樓是京都裏有名的酒樓,但今日拜月樓所在的半條街道都處在了臨時管控的狀態當中,京都守備以及十三城門司的人將這半條街牢牢鞏衛起來。


    【鑒於大環境如此,


    而早早得到報備的京兆府那邊參與進了防衛工作當中。


    這天夜裏,京都的諸多部門都開始運轉起來,不管是哪個派係的人都在為這座酒樓服務。


    原因很簡單。


    京都裏有名有姓的大人物都會在今夜來到這座酒樓裏。


    慶國的諸位皇子們竟然都在此地匯集,還包括那位傳說當中的皇帝私生子,要是拜月樓在今天夜裏出現點意外,那估計旨在千秋萬代的慶國從此以後就沒有了未來。


    夜色中,大人物們陸續來到拜月樓。


    騎馬而來的大皇子滿身英氣,今夜竟是獨自前來,身邊不帶一個扈從。


    二皇子、樞密院兩位副使、鴻臚寺正卿...


    今日的拜月樓自然使出了渾身解數,甚至還去到諸多有名的酒樓楚館裏借了不少人來,京都裏有名有姓的姑娘們,扶著這些大人物去到廂房裏暫時歇息,等待著宴席正式開始。


    範閑帶著三皇子,與來的諸位大人物談笑自若。


    看到這一幕,很多人的心裏都泛起濃濃的異色,原本不怎麽被京都中人注意到的這位三皇子,似乎也漸漸的要長大成人,而且還與範閑扯上了關係。


    不久後,陸澤到來。


    範閑這次選擇親自出門迎接。


    哪怕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徹底的好利索,但這時候的範閑還是對陸澤展現出來了應有的尊重,陸澤這次赴宴也沒有帶多少隨從,輕車簡行,半點不像東宮太子出行的儀仗。


    陸澤掀開車簾走出,望著門口率先朝自己行禮的範閑與三皇子,他臉上泛起幾分真誠的笑


    意。


    很快,樓裏的人們也都知曉了消息,趕著出來相迎。


    「不必多禮,今日一切從簡。」


    拜月樓共五層。


    其實以京都這些大酒樓的財力,哪怕再翻一番的樓層都是蓋的起,但京都這個地界情況特殊,沒有任何勢力敢把樓蓋的超過皇宮。


    陸澤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最前列的那個人物。


    他注意到人群最外側有位正時不時朝著自己遞眼神的家夥,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辛其物,這位少卿大人不覺間都躋身到了所謂大人物的行列當中,看得出來,在京中也是有著兩把刷子。


    一樓大廳早早被清空,紅豔的地毯鋪就,廳裏的種種裝飾倒是展現出別樣的熱鬧氣氛。


    這次宴會在三樓舉行,門口碩大牌匾之上洋洋灑灑寫著兩個金黃大字。


    「鴻門。」


    「範大人,不知這鴻門二字作何解釋?」


    陸澤望著這次宴會廳的牌匾,心裏沒忍住笑了出來,臉上卻還是裝作疑惑。


    陸澤的發問倒是也令許多赴宴的文官感到極為疑惑,顯然大家都未聽過鴻門是何意。


    隻聽見範閑一本正經的開始胡說八道起來:「迴稟殿下,鴻門一詞是下官在古書典籍裏看到,是乃奇妙世界裏,宴請賓客最典之所,所以下官便賣弄了下文采,上不得台麵。」


    範閑的目光打量著陸澤。


    後者神態正常。


    顯然,範閑這貨還是沒有忘記當初在靖王府的那迴事。


    陸澤嘴角帶笑,入到主座。


    鴻門宴。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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