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宗族占據著梧州大小的重要職位。


    這些年的林若弗醉心於朝堂,對於在梧州家鄉的宗族並沒有怎麽刻意幫襯,但在這位相爺那雙強健羽翼之下,林氏儼然成為了整個梧州的話事人。


    林梧州!


    這個稱號,是梧州當地百姓,對於縱橫慶國官場幾十年的林若弗,給予的最美稱讚。


    女幹相、貪官、竊國之賊...


    盡管林若弗在慶國朝堂上麵並沒有得到過更多的讚譽。


    可在梧州,你不會聽見有人說這位前相爺半點的不對,不論是從高門裏走出的士子,還是在巷弄之中的販夫,哪怕連西城裏有名的幾家秦樓楚館,裏麵的妙女佳人們對我們林相爺都極為推崇。


    若是細數林若弗這一生,他的確是做出了太多件了不得的事情。


    狀元及第。


    寒門出身,最終卻位列文臣之首,數十年居於相位。


    令長公主為之側目。


    這一件件的事情,造就了林若弗在梧州的無上威望。


    陸澤半躺在府裏的軟榻之上,不遠處的壁爐升騰著熱氣,使得屋子裏的氣溫變得極為宜人。


    窗外是鵝毛大雪。


    天公似乎很是作美,在陸澤一行人到達梧州的第二天午後時分,原本晴朗萬裏不見雲朵的天空驟然被烏雲籠罩,僅一天功夫,整個梧州城便是白雪皚皚一片。


    陸澤眯著雙眼,聽著外麵的唿唿風聲不斷吹打著窗靈。


    他自顧自的哼著小曲,很是愜意:「你發如雪淒美了離別,我焚香...」


    而在陸澤對麵老爺椅坐著的是林若弗。


    若是有京都朝堂之人在此地,看見林若弗以後,一定會大吃一驚。


    僅僅兩年不到的功夫,歸鄉養老的林相爺,這位曾經在慶國位極人臣的大人物便成了這樣一副鄉間田翁做派,頭發胡亂的梳在腦袋後麵,身上穿著件淺色單薄衣裳,精氣神跟在京都那時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翁婿二人在用過早膳以後,便來到了此地小憩。


    整個林氏宗族沒有人敢來這裏打攪,盡管家裏有人隱約知曉,這次迴鄉不單單是那兩位林公子,整個林家係於的那人,似乎也來到了梧州。


    「如今京都正值多事之秋,殿下與婉兒其實不應來梧州的。」


    私下的老丈人倒是也沒有再多顧及禮數。


    若是在京都的林若弗,絕對不會如此直接的說話。


    陸澤也嫌過於繁瑣的規矩十分惱人,聽著老丈人的話,他漸漸睜開眼睛。


    陸澤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原本打算帶著婉兒好好在梧州轉一轉,就當給自己放的年假,可眼下這大雪竟是說下便下,幸運的是他們前兩天便到了梧州地界。


    「事情雖多,人心裏的弦總不能一直繃著。」


    「畢竟,朝堂歸朝堂,生活歸生活。」


    林若弗似乎對陸澤的這個說法很驚訝,品磨許久以後才哈哈大笑起來。


    雖說沒有了往日在京都裏的勾心鬥角,陸澤的這位老丈人漸漸呈現出一絲絲的老態,但心態放鬆以後,不用再去考慮那麽多的事情,能夠這般的生活,其實也是種幸運。


    林若弗很快止住了笑聲,不聲不響的打量著陸澤。


    不知為何,他隱約的覺得,這時候的陸澤可能才是他最真的那種狀態,很難想象,這位慶國未來的天子竟然會說出剛剛那番話來。


    「生活?」


    這樣的話,跟陸澤的身份再聯係起來,顯得很是突兀。


    但林若弗卻更喜歡把林家的未來,交到這個看起來稍微有點「人氣」的人手裏。


    在這一瞬間,林若弗想了許多。


    嚴格來說,陸澤其實算不上婉兒的良配,因為他的身份過於特殊。


    可事情最終演化成為了現在這般模樣,林若弗在知曉陛下有意讓他退下去以後,很是果決的便把整個林家的未來交到了陸澤的手上,這哪怕對林若弗來說,也絕對是場豪賭。


    陸澤跟老丈人嘮著嗑,不遠處的院落裏傳來熱烈的唿聲叫聲。


    林若弗雖未出去,但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麽,看了陸澤一眼,溫和道:「婉兒與大寶都是第一次迴到梧州老家,族裏的兄弟姐妹們都把他們兩個人捧在天上,這時候的婉兒估計還稍稍顧及著身份,大寶應當在雪天玩的很是開心。」


    陸澤跟著笑了笑:「林相高見。」


    兩個人漸漸開始談論起來了朝堂中的事情。


    林若弗想著朝中的那些故人,臉上出現一絲深深緬懷,他偶爾孤身一人在房裏的時候,同樣會想著這些年在京都的崢嶸歲月,那在他數十年的歲月裏,鐫刻下了難以忘卻的記憶。


    「除卻深不可測的陛下以外,慶國這滿朝文武,我所忌憚者唯有三人。」


    陸澤聽著老丈人的話,主動開口:「監察院那位陳院長算是一個,還有應該就是範家那位司南伯,不知這最後一人又是誰?」


    林若弗笑了笑,眉頭微挑,語氣裏帶著些許驚訝:「哦?」


    「殿下能猜測陳萍萍並不意外,可範建那個一貫不顯山不漏水的家夥,又是如何猜到的?」


    陸澤起身,來到窗邊,透過窗紗,望著外麵的雪越下越大。


    他的聲音迴蕩在屋內。


    「司南伯跟父皇是一起在誠王府裏長大的奶兄弟,這些年慶國之所以能夠撐起一場接著一場的戰役,跟範建把握著戶部錢袋子有著很大幹係。」


    林若弗心中驚訝更甚,顯然沒有想到陸澤連當年那般隱秘的事情都知曉。


    不覺間,他眼眸裏閃過一分憂色。


    陸澤似乎知曉了老丈人此刻心裏的想法,他轉過頭來,臉上掛著笑容,很是和煦:「嶽父大人莫非在擔憂十六年前那檔子事?」


    林若弗歎了口氣,沒料到陸澤會如此直接說出來。


    當初京都流血夜震驚了整個慶國,無數王公貴族們被殺的人頭落地,不少有名的府邸裏甚至連雞蛋都被搖散了黃,而那個流血的夜晚裏,又以皇後母族居首。


    陸澤搖了搖頭:「我並未把過去的陳年往事放在心上。」


    皇後那邊不時的都在提醒陸澤,不要忘記如今的東宮權勢都是建立在無數親族屍骨之上,陸澤承認這個事實,他的各種行事自然不會受到這種事情的影響。


    但當年舊事不可避免的在影響著後人。


    至少範閑那邊的人很不樂意看見陸澤登上那個位子,而陸澤也從來都沒有把陳萍萍、範建之類的人當成自己的助力,陸澤甚至連慶帝這個老爹都信不過,更何況是那些有著舊怨的人。


    林若弗知曉陸澤說的是實話,默默點了點頭。


    對於當年京中發生的諸多事情,就連他這個在朝堂上穩坐相位多年的大人物察覺到其中種種以後,都不免有些心驚,他想要看到的自然是陸澤能夠順遂的登上那個位置,而在這其中,能夠少生些事端自然是好的。


    主要是,林若弗對於宮裏那位皇後的智商也了解一二。


    「嶽父大人還未說,第三個人是誰?」


    兩個人接著剛剛話題聊了下去。


    林若弗開口道:「是秦家那位老爺子。」


    陸澤點了點頭,並不意外:「秦家老爺子雖然這些年極少上朝,但說到底也是樞密院的正史,算的上軍


    中頭一號的人物,門生故舊遍布軍中。」


    林若弗盯著陸澤,忽然笑了笑:「但這時候忽然我覺得,殿下或許比他們都要可怕。」


    陸澤眉頭皺起,很是疑惑:「何處此言?」


    「直覺。」


    林若弗不再多言。


    隻是卻想起來了當初在京都府上見到陸澤的那天午後,後麵在迴到梧州以後,林若弗才能夠漸漸琢磨出來其中的一些味道,陸澤在京都諸多事情裏似乎都展現出了令人意外的許多東西。


    「我離開京都之前,曾經有過安排,所以文官一脈裏投入東宮的人屈指可數。」


    「這一點,還請殿下見諒。」


    陸澤微微點頭。


    他自然知曉這些年老丈人在朝中勢力不弱,哪怕他這個主心骨被迫離開京都,但手下還有著不少真正可用之人,但這些人裏投入陸澤麾下的屈指可數,陸澤早便知曉是梧州老丈人的意思。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


    「東宮這顆參天大樹已經長成了不小的規模,若是我膝下那些人再全部投入到殿下那裏,到時候便不單單是二皇子那邊坐立難安,想必...那位,也不想看到這種情況。」


    「所以,還不如隱於暗中。」


    陸澤並沒有感到如何失望。


    因為說到底自己目前在明麵上的權勢都是托於慶帝,麵對著這位慶國最深不可測的皇帝陛下,哪怕林若弗已經迴到了梧州,但他也不敢貿然的利用在朝堂上留下的影響力去做些什麽事情。


    這在某種程度上也說明了慶帝的可怕。


    林若弗這般的人物都對慶帝敬畏到不敢隨意將手頭勢力交付給陸澤。


    他需要陛下相信,自己迴到梧州是真正的在養老。


    「殿下...似乎並不怎麽失望?」


    林若弗並沒有在陸澤臉上看見多餘的情緒變化,似乎相府遺留下的勢力並不算什麽大助力一般,這倒是令林若弗更為驚訝,這位東宮女婿的自信,或者說是自負,難道都到了這般地步?


    「就算能夠得到文官的助力,對於如今局勢又有多少影響呢?」陸澤還是選擇稍稍給老丈人透露了下底:「陛下的目光一直都放在軍方那裏,朝堂不論被皇子們弄成什麽樣子,在他看來,都是屬於小孩子過家家。」


    陸澤跟林若弗說了些真正有關於未來朝局變動的話。


    後者的眉頭從剛開始的時候便一直皺著,良久之後才幽幽開口:「最近在南邊傳來了關於葉流雲的消息,流雲散手一掌破層樓,陛下對於葉家逼迫的似乎有些嚴重,葉重宮典師兄弟先後被趕出京都,最關鍵的是雲睿那邊...」


    林若弗似乎也沒想到,如今的局勢似乎正朝著一個相反的方向在進行。


    而陛下還有意無意的把所有人都往那個方向在趕,林若弗望著陸澤,沉聲道:「殿下在未來隻能夠站在陛下身前,不管發生什麽事情。」


    這應該是林若弗第一次對著陸澤以這種語氣說話。


    看得出來他對於在京都的慶帝,下意識裏便生不出半點不臣之意。


    這時候的老丈人似乎看出來了陸澤對於許多事情帶有的漠視態度,這樣的態度甚至在麵對君權的時候都有著些許的顯露,這個事實令林若弗心裏不可避免產生了名為驚慌的情緒。


    陸澤笑了笑。


    「不管如何。」


    「老丈人你反正已經把閨女給嫁了過來。」


    ......


    在陸澤享受著為數不多的年假之時,京都裏看起來並沒有發生什麽風浪。


    二皇子與葉靈兒成婚以後變得安穩了許多,


    甚至連流晶河上的醉仙居都不怎麽再去,葉家在京都的轟然倒台對於二皇子來說無疑是極為糟糕的消息,但婚後的李承澤卻頗有些不問世事的念頭。


    隻是誰都不知道,這位二皇子殿下是因為接受到了來自於嶽家的消息,心裏極為不平靜。


    「君山會...」


    「流雲宗師竟然...如此強大?」


    名為君山會的組織漸漸出現在了人們耳畔當中。


    隻是能夠得知這一消息的唯獨隻有慶國最為頂尖的那一批人,最近這段時間裏的京都流傳著葉家宗師在南方展露無上實力的傳言,京都百姓紛紛叫好,隻覺得大宗師是傳說當中的人物,恨不得一見。


    唯獨朝堂上的人感覺大事不妙。


    這段時間,葉家遭遇到了陛下不由分說的削權,京都守備軍完全改換了門庭,據說那位宮殿統領在征北大營裏也出了些事情。


    而那位大宗師葉流雲在這時候選擇出手,究竟是什麽意思?


    ......


    在梧州的陸澤同樣知曉了京都裏的種種消息。


    老丈人林若弗微微歎了口氣:「我在京中多年,隻見過葉流言一麵,但想著這位閑雲野鶴的大宗師不會輕易選擇出手,怕不是...另有隱情?」


    陸澤深吸一口氣。


    他覺得大幕將要開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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