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山林,風聲唿嘯。


    濃鬱的血腥味彌漫開來,空氣當中的味道潮濕且刺鼻,當正午陽光散落在血氣升騰而起的山林間,連陽光似乎都變得通紅。


    西陵山正中央地帶。


    陸澤抬眼看向了麵前的黑袍老人。


    公山虛。


    風炎朝獅牙會裏最為重要的成員,沒有之一。


    如果說鐵駟之車是獅牙會的臂膀,那麽帝師公山虛則是整個獅牙的靈魂,這位出身辰月的教宗,是風炎皇帝白清羽最依仗的智囊。


    當年的公山虛從人群中找出了不得誌的皇子白清羽,教授他權謀之道,又助他登上帝位,策劃並見證了風炎皇帝一生的功績與輝煌。


    “當年風炎朝的舊人。”


    “又想要插手進新的亂世當中嗎?”


    陸澤早早便猜測出來,在無數勢力的背後有著雙無形的手在進行推動,這樣子的手筆,恰恰就是辰月教派的風格。


    隻是出手的並不是那三位大教長,而是他們三人的老師。


    公山虛抬起頭。


    這位真正年紀已接近百歲的老人,在他的皮膚之下好似沒有任何的血肉,隻有黯淡無光、帶著斑點的皮膚在包著骨頭,眼睛渾濁不堪,很難想象這是當初在帝都天啟風華絕代的大胤帝師。


    公山虛搖了搖頭:


    “年輕的蠻族大君,並不是。”


    “屬於我們的時代都已經過去,過去腐朽的一切都應該被燒毀,成為全新時代的奠基之物。我隻是想在臨死之前,親眼來看看你。”


    “超脫蒼穹的宿主,你是跟曆代穀玄宿主都一樣的黑暗君王。”


    風吹動著老人的黑袍,好似在吹拂著屬於九州大陸的曆史。


    公山虛絕對屬於九州畫卷裏麵最璀璨的星辰,他官至風炎朝帝師,不僅有著超絕的知識儲備以及計算能力,還是辰月秘術下的隱神,是戮神的利刃,在血雨腥風中被淬煉到極致。


    陸澤的神色未改,隻是反問道:


    “來看看我?”


    老人點頭:


    “是的。”


    “因為你的命星軌跡完全脫離了既定軌道。按照我這些年的推論演化,呂歸塵·阿蘇勒·帕蘇爾,會是草原上的長生王,但那是在十數年之後。”


    “現在,瀚州草原以及整個九州的軌跡都因此發生了變化。”


    “所有的軌跡,都變得淩亂起來。”


    陸澤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迴蕩在公山虛的耳畔。


    “這樣才是對的啊。”


    “沒有人能夠真正去推測未來會發生什麽,不管是你,還是西門,你們都隻是在根據星辰在推演...但是,誰說星辰就一定是準確的呢?”


    “公山虛先生,你在當年選擇白清羽的時候,應該是對辰月教義產生了疑惑跟不解吧?否則你不會在那時叛出辰月。”


    公山虛沉默下去。


    這一次的他選擇在臨死前入世,恰恰是因為他的思想體係又一次發生了動搖,而且跟上次的情況完全不同,這一迴是根本上的動搖。


    老人看向不遠處充斥著朝氣跟野心的年輕人。


    在他身上具備著所有君王都必須要有的東西,而更令人驚懼的還是,這位蠻族大君還是精神天賦極其強大的秘術師,公山虛當初讓山碧空將無方之鏡交給對方,便是察覺到了陸澤身上的異常。


    公山虛緩緩開口道:


    “我最開始的時候,以為你是這一世的啟示之君。”


    “這個名字在天驅的教義當中被稱為古神,啟示之君的出現意味著神離開了祂的神座,降臨到凡俗的軀殼當中,代表著變革跟新時代的到來。”


    陸澤聽著公山虛的話,忽然笑了出來。


    “我不是啟示之君。”


    “幽長吉當初想要推翻白氏統治、自立新朝,除卻手裏的蒼雲古齒劍以及反叛諸侯的名單外,最大的助力應該就是公先生口中的啟示之君吧?”


    公山虛默然點頭。


    “那一代的啟示之君死在了深山當中。”


    “那是個還沒有真正覺醒的啟示之君,是我親手殺死了他,但是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了力量,所以隻能試試憑借外力能否再殺死你。”


    陸澤笑了笑。


    “公先生好像很開心看見殺不死我。”


    “是的,因為我更想看見千年以來從未有過的大變局,辰月跟天驅之間的平衡將要被徹底打破,再不會有超乎尋常的力量影響這片天地。”


    說到最後,公山虛臉上帶著極度亢奮的紅色。


    當初他的老師告訴過他,戰爭是天下的命運,天驅跟辰月是同一件東西的正反兩麵,辰月不可能徹底覆滅天驅,反之亦然。


    所以在風炎朝的大同理想被埋葬之後,公山虛便著手開始他全新的布局,他以雷碧城三位弟子為棋子開始布局,但真正破局手卻落在得他屠龍之術的項空月身上。


    “我那個年輕的弟子,將會跟隨在大君的身後。”


    “我本是想要利用天驅的力量來達成辰月的平衡,但現在情況發生了改變,所有的力量都會在全新的天地之下湮滅。”


    “可惜,看不見天下大同的那一天。”


    “而且,那也不是我們當初的大同。”


    山碧空走了。


    他其實還有很多話都沒有說出來,但臨死之際的辰月教宗更想要去到他為自己早早準備好的墓地,而不是葬身在這片滿是血腥泥濘的西陵山。


    陽光透過烏雲穿透下來。


    陸澤選擇放走了山碧空,並不是他仁慈之心泛濫,而是因為陸澤知曉後者已是彌留之際的人,而這次的刺殺更像是山碧空給陸澤主動奉上的‘談話券’,用無數的鮮血勾織出兩個人平心交談的局麵。


    陸澤將長刀置於腰間,他轉身朝著山林外走去。


    蠻族大君從這一天開始,宣告著他要將兵鋒正式的揮向了東陸,沒有人能夠去阻擋瀚州草原鐵騎南下的腳步,天下的大勢會碾壓一切。


    ......


    同一時間。


    殤陽關。


    龍將白毅如約開啟了對於離軍的征伐。


    無數鮮血在這座巍峨巨關前灑下。


    慕如雲山跟蠻族鐵騎加入到了這場戰鬥當中。


    無人知曉,這位蠻族將軍跟晉北統帥古月衣在戰場上匆匆說過幾句話,他們帶著各自主君的意誌而來,在見麵的那一刻達成共識。


    晉北營帳之內。


    紫衣將軍眺望著遠處的雄關。


    “殤陽血,九州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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