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垂掛夜空。


    下唐國國都南淮城,這天晚上卻是燈火通明。


    距離正月十五元宵佳節都過去二十天的時間,哪怕是城中百姓都不知曉,為何這天晚上的陣仗擺得如此之大。


    夜裏,南淮城北門大開。


    宮中儀仗早早便在這裏等候,年輕貌美的宮裝女子們分列長長紅色大毯的兩旁,國主的兩位子女都盛裝站在國主身後,再往後是百裏宗族的族老以及下唐國的將軍跟子爵。


    下唐國主百裏景洪,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嫡長子百裏煜,是個在東宮長大的混世小魔王,從小到大便喜好美人勝過一切;嫡次女百裏嬛,要比煜少主小上兩歲,今年剛滿十五歲。


    隻見百裏嬛如墨一樣漆黑的長發堆在頭頂,露出了修長的脖子,寬大而華貴的宮裙是雅致的水綠色,襯著她的肌膚白淨,眉心位置泛著淡紅色的梅花印記,襯著少女尊貴不已的身份。


    “哥哥。”


    “到底是什麽貴客要來呀?”


    “還是大晚上來。”


    “連父親大人看起來都那麽鄭重,久違穿上了他的公爵大服。”


    可惜,百裏煜同樣不知曉。


    下唐跟北陸結盟的消息,現如今僅有息衍、拓跋山月寥寥幾人知曉,百裏景洪並沒有將這種事情告知給他的子女。


    不久之後,馬蹄聲響起。


    那是下唐服飾的騎兵。


    在騎兵來到近前後,城門前的人們才看清楚,原是息衍將軍的侄子息轅,這位年輕的息家子弟自幼便跟隨著他的叔父,算是下唐年輕一輩裏極少沾染酒色的公子哥。


    息轅快步下馬,而後單膝跪地,對著不遠處國主大人正聲道:


    “啟稟國主。”


    “蠻族大君,已至南淮郊外二十裏處。”


    息轅的聲音並不算大,但足以令百裏景洪身後的百裏嬛跟百裏煜聽清楚,尤其是‘蠻族大君’那四個字,百裏家的兄妹二人對視一眼,他們齊齊目露出驚駭之色。


    蠻族大君?!


    如今的東陸四州,大部分人都知曉了陸澤一行人來到東陸的消息,但沒有多少人知曉下唐跟草原蠻族人在之前締結下的盟約。


    不久之後,陣陣馬蹄聲響起。


    下唐三軍都指揮使息轅,率領下唐騎軍,護佑著身後的車駕終於來到南淮城城外,百餘名蠻族騎軍跟隨在車駕身後。


    木犁跟慕如雲山並駕齊驅。


    車夫勒明良攥緊著韁繩,警戒的打量著周遭一切。


    車廂裏,陸澤緊閉著的雙眼同時睜開,他來到了下唐國國都南淮城,這比原著裏呂歸塵來到南淮的時間相差不遠,隻是身份卻發生了根本變化。


    原著裏的呂歸塵是被當成質子送到了這裏。


    現在,陸澤則是以北陸大君的身份來到了南淮,他的身邊跟隨著草原上最驍勇的將軍,更遠處是三千精銳的蠻族鐵騎。


    很快,陸澤走下車駕。


    他的目光望向了麵前不遠處衣著華服的男人。


    百裏景洪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年紀,他的身材已經發福,連帶著那張威嚴的臉都變得鬆垮,唯獨眼睛裏透著無邊的光芒,那種光叫做野心。


    下唐國主同樣在打量著陸澤,百裏景洪驚訝於陸澤的年輕,但很快掩住臉上異色,他的笑聲爽朗,主動走上前,開口道:


    “貴客遠道而來,實在辛苦。”


    “本公百裏景洪,是下唐國的國主,歡迎蠻族大君來到南淮城。”


    陸澤右手撫著左胸,對著百裏國主行著蠻族禮儀:


    “呂歸塵·阿蘇勒·帕蘇爾。”


    “去年,我族的大合薩曆長川在南淮受到下唐國主的禮待,今日本王親登南淮,可能又要叨擾百裏國主。”


    百裏景洪的笑容變得真摯,似乎是覺得蠻族大君對於東陸禮儀相當熟悉,男人笑著搖頭道:


    “不麻煩。”


    “大君請進。”


    就這樣。


    陸澤第一次來到了下唐國都。


    在陸澤路過百裏兄妹身邊的時候,原本低著頭的百裏嬛,鬼使神差的抬起頭來,她詫異地發現蠻族大君看起來和下唐的公卿少年並沒有什麽不同,披著件夔雷紋的金繡寬袍,頭發被銀冠高高束起。


    陸澤對著百裏嬛微微一笑,而後徑直走入了下唐的國都。


    下唐國的那些宗老以及貴族們,大部分人是現在才知曉了貴客身份,這些人臉上充斥著難言震驚,愣愣看著逾百名的蠻族騎軍跟隨他們一起進入到了都城。


    人們呢喃自語起來:


    “國主...”


    “難道是想要跟瀚州草原結盟麽...”


    ......


    陸澤所居住的地方叫做歸鴻館。


    蠻族武士幾乎瞬間就將整個館驛搜查清楚,而後快速布置起明哨暗哨,將他們在草原上的習慣帶到了東陸都城的華貴館驛裏,慕如雲山站在高處打量著周邊情況。


    隨時都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蘇瑪跟西門也靜她們很快也來到了歸鴻館,這裏是下唐專門為各國國主準備的落塌之地,陸澤所住的北館在去年才剛剛建成,他們一行人成為了首批入住北館的貴客。


    於煌來到陸澤身邊,老人輕聲開口道:


    “剛剛有女使過來,說百裏國主明日為大君準備的接風宴,會在正午時分開始,屆時下唐國的宗親貴族會全部出席。”


    “大君。”


    “還有一件事情,之前我們在黯嵐山遇上的那群老鼠,好像現在也到了南淮城裏,需不需要...”


    於煌所說的,赫然便是淳國的風虎斥候。


    陸澤搖了搖頭:


    “不用。”


    “百裏景洪自己會解決的,哪怕他不解決,也會有人出手,不需要我們的人動手...梁秋頌那家夥,在敖太泉死後成為淳國真正的主人,連帶著野心都膨脹起來。”


    陸澤來到院中。


    南淮城的夜景跟天啟完全不同,而這裏的暗流要比帝都更加湧動,因為天驅、辰月乃至天羅組織的人都在這裏埋著太多種子,隨著東陸風起,所以隱藏著身份的人終要被吹散身上籠罩的迷霧。


    “這裏比帝都天啟更熱鬧。”


    “百裏景洪比不得贏無翳啊,天啟城在那頭雄獅的掌控之下,所有魑魅魍魎都不敢有更大的動作,天羅山堂都隻是派些花架子殺手來刺殺我。”


    “這裏...美人兒似乎更多些?”


    陸澤輕嗅著夜裏涼颯的空氣,好似能夠聞到在裏麵彌漫著的胭脂香味,南淮城的繁華跟帝都完全不同,這裏是魚米之鄉,女子好似都是從水裏長出來的一樣。


    於煌聞言,嘿嘿一笑:


    “那得公子您親自去賞鑒一下才可以。”


    “不過老奴聽說...下唐國的國師,便是位容貌極其美豔的女人,隻是被國主百裏景洪視為禁臠,並未在下唐朝堂上更多露麵。”


    ......


    同一時間。


    羽然跟翼天瞻也隱約間看見了南淮城的輪廓。


    少女想到了她在南淮的親人,眼眸裏充斥著好奇,開口詢問起來:


    “爺爺。”


    “姑姑為什麽要來下唐做國師呢?”


    翼天瞻沒有迴答,老人神色裏充斥著對於過去的追憶,許久之後,思緒才被夜風吹散,這位天驅宗主輕聲說道:


    “因為當年的那場動亂。”


    ......


    幽暗莫名的地下。


    古老的劍身上密布著斑駁的雲紋,像是龜裂的石隙,隱在石青色的金屬下,古老蒼勁的花紋在靠近劍格處匯成了猙獰的獸麵。


    這是來自於地獄的噬魂龍之劍。


    每一個繼承這把劍的人,都曾在北辰升起的黎明立下誓言,願意以畢生的力量和鮮血去守護這柄劍的尊嚴。


    它名,蒼雲古齒。


    這把劍是天驅聖劍,上一任的主人是天驅大宗主幽長吉。


    傳聞當聖劍主人死去之後,劍上所附的龍血骨結咒印就會發動,灼傷任何想要觸碰它的靈魂,直到新的繼承者出現。


    南淮城的風雲,因為這把劍而吹起。


    蠻族大君的到來,則是令地底下的暗流流動得更加急促,天驅、辰月、天羅還有東陸諸侯們的力量紛紛湧向南淮城。


    .......


    第二天。


    下唐國主百裏景洪為蠻族大君準備的接風宴席極其浩大。


    正如陸澤在離開草原前跟蠻族子民們說的那樣。


    他這次來到東陸,被四州諸侯們奉為座上賓。


    從明昌侯梁秋頌、威武王贏無翳、再到現在的下唐國主百裏景洪。


    所有東陸掌權者好似都對敵對的草原大君表露著他們的善意。


    “今日。”


    “本公宴請蠻族大君,是為兩族交好。”


    “去年,蠻族使節曾來到南淮,本公給予了蠻族以禮待,今日蠻族大君親至下唐,本公隻會將草原大君奉為貴客。”


    “請諸位與我共飲此杯酒,以敬草原上的長生王!”


    大殿之內。


    以百裏景洪為首的下唐國諸臣,紛紛對著陸澤舉起酒杯。


    陸澤迴以杯中酒。


    氣氛變得熱烈起來。


    期間,百裏景洪並沒有談及任何關於兩國結盟的消息,隻是跟陸澤介紹著息衍在內的寥寥幾人。


    陸澤目光落在息衍身上,對其微微頷首,笑道:


    “東陸四大名將,狐將息衍,號稱三十年步戰第一。”


    “息將軍,久仰大名。”


    陸澤這番稱讚發自內心。


    可惜,在場的諸多臣子們卻心思各異。


    三十年步戰第一?


    那是因為三十多年之前,最擅長步戰的李淩心將軍就死在瀚州草原上。


    當事人息衍麵對著陸澤主動的敬酒,隻見這位身著黑色華服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表意,而後連迴了三杯酒水。


    百裏景洪見狀,大笑起來:


    “好好好!”


    “可惜拓跋將軍現在忙於軍務,否則定要讓拓跋跟大君再喝上幾杯。”


    這場接風宴,持續到日頭西落才結束。


    陸澤迴到歸鴻館後便換了服飾,而後就帶著蘇瑪在南淮城裏閑逛起來,儼然東陸貴公子服飾的陸澤,看起來半點不像蠻族大君。


    兩人來到了家酒館。


    蘇瑪轉頭看向陸澤,眸子裏帶著絲絲疑問,好似在問他...你不是剛剛在宮裏吃過飯嗎?怎麽現在還要吃啊?


    陸澤笑道:


    “那裏完全就是吃個氣氛,其實根本沒吃多少,也沒什麽好吃的。”


    “真正好吃的,一定是在大街小巷裏麵。”


    “嗯,就是這家館子,大合薩迴到草原以後,跟我說了好多遍,這裏的香酥魚是一絕,而且必須搭配著十五年的杏花釀。”


    “走走走,我們去嚐一嚐。”


    ......


    入夜後。


    陸澤跟蘇瑪走到了處幽靜宅院之前,這裏好似種著數棵桐木,無數枝幹在鬧市中密密匝匝的圍出了一片安靜,繁密分叉的桐枝在頭上拚合成天然的拱頂。


    若是夏日的話,深鬱的桐蔭應該能夠籠罩著整個園子。


    陸澤看向不遠處有下唐兵士在這裏值守,知曉這裏應該是位下唐高官的私宅,而能夠被百裏景洪賜予這樣宅院用以居住的,肯定是他最信賴的人。


    “息將軍。”


    “這麽巧啊,這裏是你家啊?”


    身著常服的中年男人轉過頭來,凝起的目光散開,而後對著陸澤點了點頭,息衍雙手置於胸前,躬身見禮道:


    “見過大君。”


    “將軍無須多禮。”


    息衍身後的息轅眸子裏閃爍著驚訝,似乎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上蠻族大君,年輕人的目光落在叔父身上,叔父如果跟草原君王有更深接觸的話,恐怕是有些不太合適。


    陸澤笑道:


    “方便進去喝杯茶水嗎?”


    息衍聞言,沒有猶豫,直接點了點頭:


    “若是大君不嫌棄家裏寒酸,但進無妨。”


    於是,陸澤跟蘇瑪在吃完飯後,就來到了這間名為‘有風塘’的小院子裏,這裏曾是國主納涼的別苑,後來賜給了武殿都指揮使息衍。


    其實,息衍自己也極少來這邊。


    常常有人奉著重禮在門口求見,多半都被將軍的侄兒息轅擋駕。


    可是沒有想到,今天能夠跟蠻族大君碰上。


    茶香四溢。


    陸澤輕聲跟息衍進行著交談,話題從威武王談論到了梁秋頌的身上,陸澤挑了挑眉,而後說出蠻族斥候曾經在黯嵐山附近,曾經解決過一隊身份不明的斥候。


    “難道是風虎斥候嗎?”


    “罪過啊。”


    “等本王再去到畢止城的時候,定要跟明昌侯賠個不是。”


    息轅很快便離開。


    這位侄子知曉還沒有資格聆聽叔父跟蠻族大君交談,早早便識趣離開,蘇瑪則是在外麵的小院子裏轉悠著,屋內隻有陸澤跟息衍對坐。


    這位東陸名將看著陸澤,語氣裏泛著疑惑:


    “大君似乎對於東陸的事情,知曉頗多?”


    “是啊,之前在草原上的時候經常喜歡聽那些老人們講故事,在我們北都城的廣場上,篝火旁簇擁著聽故事的人,真正曆史不在史書裏,而是在這些老人們的口耳相傳當中。”


    而後,陸澤主動提起來了龍格沁。


    “之前她曾在宛州生活,跟隨一名叫做謝圭的武士。”


    “那人來自於...天驅。”


    “這一路南下,倒是極少聽見天驅的名字,去年的時候倒是聽大合薩說過緣由,在風炎皇帝二次北伐铩羽之後,好似九州大地便掀起了對於天驅組織的討伐。”


    “史稱,三十年血案。”


    息衍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隻是笑了笑,語氣裏好像還帶著疑惑:


    “哦?”


    “這個息衍身為東陸人,倒是不知,願聞其詳。”


    陸澤笑了笑,道:


    “也不是什麽大秘密。”


    “當初北陸跟東陸戰爭結束之後,雙方都傷亡慘重,留下數以百萬計的枯骨。”


    “東陸諸侯跟天啟宗祀黨,選擇切斷風炎皇帝的羽翼,他們將真武侯姬揚拉殺在畢止城,不單單是因為姬揚在淳國風虎騎裏有著奇高地位,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姬揚乃天驅宗主。”


    “天驅被血洗。”


    “無數的人紛紛被吊上刑架。”


    “約莫三十年時間的清洗,所以叫做三十年血案。”


    息衍眼神複雜的看著陸澤,男人搖頭苦笑道:


    “可惜我從小在學宮裏貪玩讀書,後麵還當了一段時間的山賊,承蒙國主不棄,才能夠在下唐國謀得一官半職。”


    “不料對於這些事情的了解,竟還不如從草原而來的大君。”


    陸澤擺了擺手,道:


    “這些事情,蠻族人肯定不知道。”


    “是我在天啟城皇宮裏的時候,一位老人告知我的,那人...姓雷。”


    “他說在南淮城有把劍,隻有我才能夠拔起來。”


    ......


    直至夜幕降臨。


    陸澤才帶著蘇瑪離開,他沒有理會有風塘主人的心情,隻是拉著蘇瑪的手逛著南淮城的夜景。


    至於下午那些話,當然是陸澤故意說給息衍聽的。


    這位天驅的宗主,可能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陸澤會知曉這麽多事情,陸澤將所有的東西都推到了雷碧城身上,畢竟辰月啥都知道。


    “百裏景洪擔心身為蠻族人的拓跋山月,會倒戈向我。”


    “所以才選擇讓息衍留在下唐國,讓這位武殿都指揮使來迎接我,可百裏景洪不知曉息衍的真正身份,他才是那個更容易倒戈的人。”


    陸澤啞然一笑。


    這天晚上的息將軍可能都會睡不好覺。


    三十年血案後的故事,陸澤沒有再去說。


    因為息衍他極其清楚後麵的故事發展。


    血案的悲慘過去令年輕的天驅大宗主幽長吉憤怒,他欲拋棄宗主會“隻守護,不掌權”的戒律,以血與鐵奪取權力,要以殺戮迴敬殺戮。


    可惜,最終幽長吉被人背叛,他麵對著皇帝、諸侯乃至是天驅裏另外六位宗主的追殺,最終黯然身亡。


    隻留下一柄劍。


    ......


    “嗯...”


    “找個合適時間,把我的劍給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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