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邊鬥著嘴,葉子健一腳油門下去,座下的牛車怒吼一聲,威風凜凜的向前駛去。

    一年當中最寒冷的時間已經到了尾聲,早春的天氣終於有了一絲迴暖的跡象,抱著暖手袋在家裏看了一冬天肥皂劇的人們,也終於迫不及待的走出家門,在霓虹交織、流光溢彩的都市裏消費下積攢了許久的脂肪。

    葉子健和葉子清兄弟一上車就沒消停會兒,上三輩子下五輩子,婆婆媽媽,唧唧歪歪,上滿弦似的鬥個不停。

    葉承歡開始聽的心煩,到後來幹脆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看著窗外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頭,不知從哪兒飄了一陣混雜著電音的歌聲,每一個歌詞都敲打著他,讓他莫名感動。

    漸漸的,兩個活寶的鬥嘴聲一點點兒消失,而那道歌聲卻在心裏放大激蕩。

    當我走在這裏的每一條街道,我的心似乎從來都不能平靜,除了發動機的轟鳴和電器之音,我似乎聽到了他燭骨般的心跳,我在這裏歡笑,我在這裏哭泣,我在這裏活著,也在這死去。我在這裏祈禱,我在這裏迷惘,我在這裏尋找,也在這兒失去……

    二十年,物是人非,唯一改變不掉的是人的記憶。

    他在這裏哭過、笑過、生活過、學習過、跌倒過、辛酸過、愉悅過,他曾把人生中最美的年華給了這裏,也在這裏收獲了太多揮之不去的東西。

    正胡思亂想的功夫,一隻溫熱的小手捂住了他的手掌,葉子齊看他出神,便關切的問了聲:“哥,你沒事吧?”

    葉承歡這才從思緒中抽出來,笑了笑:“沒事。”

    就在這時,葉子健忽然放慢了車速,鼻子裏“咦”了一聲。

    葉承歡跟著他的目光往前一看,隻見前麵的路被堵住了,一眼望過去黑壓壓的全是圍觀的人群,有的探著身子,有的點著腳尖,全都向一座超市裏張望。

    超市前麵停著十幾輛警車,全副武裝的防爆警察嚴陣以待,還有身著製服的民警在隔離帶周圍維持秩序保持警戒,看樣子一定是出了大事!

    “媽的,真倒黴,看樣子過不去了。”葉子健發著牢騷,眼珠子卻一眨不眨的往那邊張望。

    “過不去你還往前湊合什麽,再選條路繞過去不就得了。”葉子清道。

    “你就不想知道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麽?”

    “不想!”

    葉子健嘿嘿一笑:“我想。這麽大的熱鬧要是不看多可惜啊。”

    “咱們不是出來看熱鬧的,你又不是警察,發生什麽事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的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書上不是常說嘛,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就是咱身邊的事,爺爺不是說過麽,讓咱們多出來接接地氣,你都忘了。”

    葉子清無奈的歎口氣:“唉,真是個匹夫。”

    葉承歡暗笑,葉子健這小子真是葉家的異類,平時討人嫌也就算了,居然還這麽八卦。

    反正他們隻是出來吃飯,又沒什麽急事,隨便看看也不耽誤什麽,葉子齊本不願意,但看到葉子健一副打了雞血的樣子也隻好隨他。

    車子在人群外圍停下,好多人一看到這輛車都忍不住驚唿一聲:“不是吧,一個劫匪而已,聯合國都派人來了,**不是已經死了嗎。”

    車子停下,在無數驚爆的眼球下,從車上下來四個氣質不凡的年輕人。

    葉子健還故意扶了扶墨鏡,抖了抖衣領,感覺自己簡直拉風得不行,畢竟是大宅門裏泡大的,連走路都和別人不一樣。

    他們四個一過來,人們立刻自動閃開,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葉子健拽拽的走在最前麵,剛到了隔離帶邊上便被兩個警察迎麵攔住,不客氣的推了一把,“你幹什麽呀,沒看到執行公務嗎?”

    葉子健揉揉胸部,用大拇指一指自己的鼻子,頓時火大了,“你敢推我,知道我是誰嗎?”

    警察根本沒理他,“退後,聽到沒有,是不是想去待幾天!”

    葉子健本想在人們麵前展露一把,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擂他這根胡子,“你們兩個小警察也敢攔我。成,迴頭我讓你們上司給你們打電話,從明天開始,迴家抱孩子去吧。”

    剛說到這兒,葉子清實在看不過去,一把拉住他,很禮貌的說:“對不起,我哥哥腦子有病,剛從瘋人院出來,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們幾個在這裏糾纏的功夫,葉承歡沒給任何人打招唿,穿過了隔離帶,徑直來到一輛警車旁邊。

    他遠遠的便看到那個拿著高音喇叭喊話的人正是燕京刑警支隊隊長匡飛,暗暗的思忖一下,能讓匡飛親自出馬的,事情一定小不了。

    匡飛再次拿起高音喇叭,剛要對著超市裏的劫匪喊話,就被人拍了拍肩膀,一迴頭便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

    “你……你怎麽……”

    “沒事,剛好路過順便來支持下你工作。”

    匡飛早就領教過這個男人的厲害,今天偶然相遇,他的領導氣魄一下子萎靡不振。

    “裏麵什麽情況?”葉承歡一點兒不把自己當外人,一上來就以領導口吻問道。

    匡飛正頂著一頭官司,這裏不是別的地方,這裏是帝都,全神州的中心,作為一個負責整個城市刑事案件的人物來說,他的壓力可想而知。

    他與別的地方的刑偵隊長相比,最大的區別就是,每發生一件事,他必須首先從政治的角度出發,無形中給他的刑偵工作增加了百倍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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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焦頭爛額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了,“崩潰”這個詞怎麽樣,盡管他不願意接受,但他實際上真的已經到了邊緣。

    換屆選舉在即,他肩上擔著沉沉的重擔,這個時候發生任何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讓他自殺以謝天下。

    刑警隊長,一般相當於某一地區公安局副局長一樣的官階,如果把他放在地方,一定是可以撒豆成兵的人物,可是在這裏,別說是他,連好多副部級幹部都每天騎自行車買菜。

    沒辦法,燕京這地方官多,根本不用壓隻有死的份兒。

    匡飛就屬於那種不用壓就死的主兒。

    剛擺平風雲會事情不久,他得到了上級的特殊嘉獎,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一個黑社會事件怎麽會得到如此殊榮。

    今天發生的事,隻能用點背形容,全燕京幾千萬人口,他就是累死也不可能保證每個人都遵紀守法。

    可今天,偏偏在他的治下,偏偏在如此高曝光率的地方,偏偏在政治如此敏感的時刻,發生了這麽一件劫持人質案件,讓他不到一個小時之內,就燒得滿嘴燎泡。

    “才幾天不見,不認識了?”葉承歡微笑道。

    匡飛當然不是不認識,關鍵在這種場合實在不適合跟老熟人見麵。

    匡飛呲呲牙,“對不起,我正在辦案。”

    “你辦你的,我看我的。”葉承歡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要是換成別人,匡飛二話不說,隻要一個眼神,他的手下就會把葉承歡驅趕出去,或是以妨礙公務的罪名拘起來。

    可葉承歡不是別人,事實上,這家夥來曆十分神秘而且強大,風雲會老大的女兒都拜倒在他石榴鞋下,同時還跟自己的同事武瀟保持著說不清的關係,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橫亙在燕京黑白兩道之間,絕對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

    他耐著性子解釋:“超市裏麵有一個家夥正在劫持一名7歲的小男孩,我們已經跟他僵持了兩個小時,你也看到了,周圍聚集了大批圍觀群眾,而且燕京的幾家媒體記者也已經趕到,照這樣發展下去,事態將越發嚴重。”

    “那小子是吃錯藥了還是逗比了,也太沒把你們警察放眼裏了。”

    “根據我們的觀察,他應該毒癮發作才會做出這麽喪心病狂的事。”

    “真搞不懂納稅人花那麽多錢養你們警察有什麽用,屁大個事都搞得興師動眾,這麽多人都搞不定一個劫匪。”

    匡飛咬了咬牙,心說這家夥說話也太不給人留麵子了,言下之意就是說他們都是飯桶唄。

    他壓了壓火氣,還得耐著性子解釋:“我們已經研究了三套方案,第一個方案是組織兩個特警小組,從正門和後門強行突入,不過這麽做的風險太大,留給歹徒的反應時間也太長,他有足夠的時間傷害人質。第二個方案是用狙擊手對歹徒爆頭,可是那人所在的位置不利於瞄準,如果貿然開火,很有可能會誤傷人質。沒辦法,我們隻能采取第三種方案,派一名談判專家進去,和歹徒談判,然後找機會把他製服。隻是這麽做,談判專家的風險極大,因為歹徒毒癮發作,情緒隨時都會崩潰,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對談判專家造成傷害。所以我們隻好派一名身手和頭腦都很好的警察去冒充談判專家,兩個特警小組隨時策應。”

    “進去多久了?”

    匡飛看了看表:“已經五分鍾了。”

    “裏麵的情況怎麽樣?”

    “不知道。”

    “你派的人行不行啊,這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她如果不行恐怕就沒人行了,而且你還認識。”

    “我認識?是誰?”

    “武瀟。”

    葉承歡一把抓住匡飛的衣領,虎視眈眈的道:“你他媽怎麽自己不去,竟然派一個女孩子去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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