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機擊中目標的時候, 不隻鎖風他們發狂, 主辦方這邊也很崩潰。


    負責追擊的人暴躁地在通訊頻道裏罵大街:“臥槽, 我不是讓你們小心一點打嗎?誰他媽讓你們真瞄準了!”


    那頭弱弱道:“手……手滑了一下。”


    負責人怒道:“你怎麽不手滑把自己彈出去?你現在就他媽的給我跳機!”


    那頭不敢吭聲, 假裝自己掉線。


    負責人氣得想衝過去掐死他, 抬頭看一眼遠處冒著火光的飛行器,腦門出了層冷汗。


    軍火王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被殺,他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可裝裝樣子追人是一迴事, 弄出人命就又是另外一迴事了,雖然把敢在自家地盤上生事的人幹掉很提氣, 但那也得分對象。聶家背後站著的可是鍾思澤, 一個領主和幾個舊部擺一起,想也知道要選誰, 再說他們連殺人動機都沒弄清楚, 萬一軍火王該殺呢?


    他們原本是想,若今晚能成功攔下人, 便把事情問明白給舊部一個交代;若不能攔下被對方跑了,他們總歸派了人,麵子上也過得去,以後的恩怨他們就不管了,可誰知倒黴手下竟然捅婁子!


    他望著那架飛行器搖搖晃晃向城市飛, 心涼了一半。


    於是當看見有人前來接應, 且雙方的人都要進入城市時, 他便提醒舊部停止開火, 算是給了對方一個喘息的機會。


    幾位舊部自然知道不能太肆無忌憚, 見那架飛行器一路往下跌,多少出了口惡氣,吩咐手下暗中盯著,如果那幾個人沒有死,他們再算賬。


    可惜想的雖好,結果人家根本不迴酒店,救完人便直奔港口了。


    他們急忙派人阻攔,卻發現負責在港口接應的是穆家和顏家的人,這兩家都站著一位有實權的將軍,聯合起來甚至能左右第五星係的軍火生意,他們隻能收手。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聶家一行人沒有上那兩家的飛船,而是進了另外一艘低調的飛船。


    晚飯過後,鍾聶就跟著舅舅進了港口,卻一直耗到了現在。


    他正奇怪他們怎麽還不出發,便見艙門打開,聶父被攙扶著進來,不僅渾身濕透,額角還掛著血。他頓時吃驚,跑上前:“爸,你怎麽了?”


    聶父受的傷不重,被水流衝昏後半路便已恢複意識。


    他本想迴自家的飛船,但出來接他們的是鍾思澤的保鏢。那幾名保鏢把他一架,利落地辦完手續,帶著他就上了這艘飛船,這讓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鍾聶見聶父沒有迴答,以為他是不舒服,便望向他身後,想問問父親的保鏢,卻聽一聲怒喝傳了過來。


    “讓開!”


    尾音落下的同時,隻見穆文昊濕淋淋地衝進門,抱著同樣濕透的人快速往裏跑。他懷裏的人穿著白襯衣,垂下的那隻手的袖子呈淡紅色,一看就是被水泡過的鮮血。


    鍾思澤也在艙門附近,臉色微變:“怎麽迴事?”


    祁政連他都沒空搭理,直奔醫療室。


    副官一路在後麵跟著,解釋道:“坐的飛行器被擊中,栽進了湖裏。他失血過多,雙臂多處骨折,我們路上做過緊急處理,血已經製住了,就是骨頭還沒有接上。”


    他沒有說的是,他們把渾身是血的鍾佐撈上來時,鍾佐是沒有唿吸的,要不是少爺不死心地一直做按壓把鍾佐那口水逼了出來,這二貨現在絕對發狂地開著飛行器去和那群人同歸於盡了。也因此,某人目前正處於嚴重的受激狀態中,誰都不會放在眼裏,估計要等到確認鍾佐安然無恙才能恢複。


    鍾思澤沒在意被無視,快步跟了過去。


    鍾聶越發吃驚:“那是阿十三?他不是很厲害麽?到底怎麽迴事?”


    他提問的同時聽見保鏢說父親也需要治療,便扶著父親往那邊走,見父親的臉色竟是少見的陰沉,微微一怔:“……爸?”


    聶父不欲多說,掙開他:“你自己去看看吧。”


    鍾聶一臉詫異,追著穆文昊他們進了治療室,走到舅舅的身邊探頭一望,發現阿十三已經被放入治療艙,正緊緊閉著眼,臉上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張臉就算化成灰他也認識!


    他腦子裏“嗡”的一聲,刹那間從頭涼到腳,短暫地喪失了對外界的一切感知,等迴過神,聽見的第一句話便來自舅舅。他茫然地望著對方,沒有聽清:“……嗯?”


    鍾思澤道:“我說都出去,別在這裏圍著。”


    鍾聶環視一周,發現先前湧進來的一群人正紛紛往外走,父親和幾位保鏢不知何時也已被放進治療艙。他頭重腳輕地跟著人群走了幾步,看著前麵的舅舅,下意識想喊一聲,但話頂到喉嚨口,卻發不出半個聲音。


    鍾佐不是死了麽?為什麽還活著?


    舅舅之前那麽反常是因為得知了鍾佐的身份?


    那……那他呢?舅舅會怎麽處理他?


    鍾聶雙腿發軟,邁出房門時差點跌倒,被保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


    保鏢維持著以前對他的態度,問道:“您要不要也去治療艙裏躺一會兒?”


    鍾聶基本沒聽清對方的話,而是看向鍾思澤,見他連頭都沒迴一下,心髒瞬間被巨大的恐慌籠罩,冷汗迅速流遍全身。


    保鏢見他臉色慘白,心情略有些複雜,沉默地扶著他去臥室,結果半路便被他一把掙開了。鍾聶轉身往迴跑,踉蹌地摔倒後緊接著又爬起來,一路狼狽地到了鍾思澤的麵前。


    鍾思澤剛走到小吧台前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見他過來,看了一眼。


    鍾聶張了張口:“……舅舅。”


    鍾思澤沉默幾秒,淡淡地問道:“喊了我這麽多年舅舅,有沒有哪一刻心虛過?”


    “我一直心虛,”鍾聶不可抑製,哽咽地哭起來,“但我不敢告訴你們,我太害怕……害怕我好不容易得到的親情眨眼間就沒了。我是個孤兒,被父親收養後才有家……他讓我假扮鍾佐,我要是不聽話就得迴孤兒院,我太想有家人了。”


    鍾思澤別開眼抿了一口酒,沒有接話。


    “你是……你是不想認我了麽?”鍾聶渾身顫抖,“是,我確實不是你的親外甥,我騙了你們確實是我不對,但這些年的感情又不是假的,我是真的把外公外婆還有你當作我的親人看待的,你們有什麽事我都時時刻刻惦記著,你是不想要我了麽?”


    鍾思澤依舊沉默。


    鍾聶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


    他知道,這種時候如果縮在房間裏就真的完了,必須主動一點,他不想失去這一切,不想失去安全的依靠,更不想孤苦無依地飄著。


    “舅舅,我知道錯了,你能……能原諒我麽?”


    “兩年前,我帶著你出訪第一星係,”鍾思澤終於開口,抬眼看著他,“當天晚上你一直在客房等著我迴來,要拉著我看撩人攻略,那個時候小佐殺了開膛手,這你知道吧?”


    鍾聶驟然一僵:“我……”


    “你知道,”鍾思澤道,“你明知小佐有可能是想向我求救,卻故意轉移了我的注意力,對麽?”


    鍾聶慌亂地解釋:“那是父親讓我做的,他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能揭發他。”


    “所以你選擇讓小佐永遠待在監獄裏,我這個舅舅疼了你那麽多年,你就不肯為我想想?那可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鍾思澤喝光杯子裏的酒,不再看他,“如果那天你把真相都告訴我,你就還是我外甥,把他帶迴房。”


    最後一句話自然是對保鏢說的。


    鍾聶一下跪坐在地上,知道什麽都完了。


    幾艘飛船先後離港,緩緩駛入浩瀚的宇宙。


    藍鴻宇找地方一坐,開始與二代們通話。


    由於語海美人半路攪事,他們基本都暴-露了,楚熒惑隻要稍微一查就能查到匿名大學,所以二代們都得撤。而阿十三手撕戰鬥係後,人們都知道他和炸魚攤的老板關係密切,卡拉卡他們也得撤,倒是阿光很注意隱藏,暫時在軍火市場留守了。至於戰鬥係的人……他們隻是公司員工,楚熒惑找上他們沒用,便繼續留在學校裏訓練了。


    因此當敲定完計劃,他們便分別通知了二代和卡拉卡,讓這群人事先到他們來時乘坐的飛船上等候,然後一起前往嗨呀星係。


    如今行動成功,二代們都很好奇經過。


    藍鴻宇耐心講解了一遍,見他們有的對軍火王的死唏噓,有的對鍾佐膜拜,笑眯眯地道:“行了都睡吧,不困啊。”


    幾人聊了幾句,很快切斷通訊。


    他們上來時是淩晨四點多,飛船早已調暗光線。


    過了最初的混亂期,此刻漸漸安靜了下來,大部分人都迴房睡了。祁政原本要雷打不動地守著鍾佐,但副官見他的模樣太淒慘,要拉著他迴去換衣服,睡一覺。


    祁政道:“我不!”


    “他的生命特征很平穩,睡一覺就沒事了,”副官點開個人終端的自拍功能,挪到他麵前,“你再看看你自己,他睡醒了絕對嫌棄你。”


    祁政看看自己這見鬼的樣子,看了看小佐,接著再看看自己,沉默一下認真道:“我覺得他見我這樣守著他,應該會感動的。”


    副官涼涼道:“嗯,但不會讓你靠近。”


    祁政嗅了嗅領口。


    他下過水,還沾了鍾佐的血,身上混著湖水的腥氣與血腥味,確實有點慘。他頓時被副官強大的理由說服了,決定衝個澡,換件衣服再迴來。


    牆邊坐著鍾思澤的兩名保鏢,為防止聶父他們醒後幹點什麽事,便特意留守了。二人望著某人三步一迴頭地離開,迴想他剛剛雙目充血的悲慟神情,互看了一眼。


    其中一個試探道:“你說咱領主要是也能這樣……”


    另一人想了想,說道:“沒用的吧,我覺得他還是追不到手。”


    二人一齊默哀。


    片刻後,隻聽“滴滴”聲驟然打破寧靜。


    他們看過去,本以為是聶父他們醒了,但令人意外的,響的竟然是鍾佐的治療艙,他們便趕緊圍上前。


    鍾佐的思緒浸在無邊的夢魘中,全是少年時期和在部隊生活的畫麵。


    他看著祁政不停地消失,變成生命指數的“0”,隻覺一陣心悸,掙紮地清醒過來,坐起身,扯開了亂七八糟的線。


    “別動別動,快躺迴去。”保鏢見治療艙的治療時間根本沒到,急忙按住他,但又怕碰疼他,一時沒敢用力。


    “滾開!”鍾佐揮開他們邁出治療艙,緊接著雙腿一軟,膝蓋“砰”地砸在地上,那聲音直聽得人頭皮一麻。


    藍鴻宇恰好路過,把這一幕盡收眼底,立刻衝進來:“你怎麽……”


    話未說完,戛然而止。


    麵前的人滿身銳氣,隱約還透著一股迫人的瘋狂,那表情微微扭曲著,眼睫被冷汗打濕,像是在疼——相識至今,他第一次見鍾佐露出這種神色。


    他一怔:“你……你是麻醉的藥性過了麽?”


    “嗯,過了,”鍾佐強迫自己站起身,“他在哪兒?”


    “是問穆文昊?”藍鴻宇謹慎道,“這個點……他應該在臥室吧。”


    鍾佐扔下他們抬腳便走。


    他的臉上仍沒有血色,雙腿使不出力氣,赤-裸的背部都是冷汗,順著肌肉的紋理直往下淌。


    保鏢都要嚇死了:“鍾爺,咱們還是迴治療艙吧……”


    鍾佐冷聲道:“滾。”


    保鏢想想這位爺的危險程度,不敢再攔,趕緊分出一個人去通知領主,另一個人想試著扶一下,卻被一把揮開,觀察他這狀態,隻能認命地在前麵帶路。


    藍鴻宇也沒有隨便碰他,緊緊地跟著他。


    鍾佐耳朵裏“嗡嗡”作響,感覺身邊的人在慢慢變得模糊,繼而失去蹤影,幽暗的走廊開始在眼前扭曲變形,化成了基地宿舍的樣子。


    記憶碎片如洪流般在兩旁快速閃現,他逆著時間的長河向前走,兩年前的深夜,他穿過這麽一條走廊邁下樓,看見了祁政的生命指數。


    他總覺得出現了幻覺,那個“0”一直在眼前晃。


    好像他走多遠、走多久,得到的依然是個“0”。


    祁政這時剛換完衣服,正擦著頭發準備去治療室,聽見房門“砰”地被人踹開,猛地抬起頭,對上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鍾佐僵了一瞬,緊接著大步衝進門,卡著他的脖子一把摜在了地上。


    保鏢頓時冒冷汗。


    這位主虛弱成那樣還能有這種爆發力,幸虧剛剛沒來硬的。


    祁政的後背與地麵來了一個親密接觸,不禁有些蒙,見鍾佐用力揪起他的衣領,下意識覺得要被打,叫道:“寶貝兒,我原本是想守著你的,真的……”


    他說著注意到抓住他的手指在痙攣,立即收聲。


    鍾佐扭曲的五官在見到他的時候便已恢複平靜,跪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地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祁政感覺他的眼底似乎有一道濃烈的血色閃過,唿吸一緊:“寶貝兒,怎麽了?”


    鍾佐低聲道:“你還活著?”


    祁政急忙抓住他的另一隻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我活著,你看,我……”


    話未說完,一滴溫熱的液體不期然落到了臉上,他驟然睜大眼。


    鍾佐一張臉麵無表情,可眼淚止不住地湧出來,一滴又一滴,狠狠地砸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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