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漢威城外西北部,可控安全緩衝區域邊緣。


    三十餘輛戰車和四百多名戰甲著身整裝待發的軍人,整整齊齊地列隊,等待著長官的訓話。


    漢威軍區b5軍b51師1團1營營長霍浮生,配裝五代“開山||”型戰甲,麵罩開啟,露出年輕冷峻的麵龐,他掃視著麾下一營官兵,語氣淡漠地說道:“或許,大家對我出任營長,心有不忿,甚至腹誹我年紀輕輕,憑什麽領導、指揮大家作戰。


    我不想多解釋,而且,我也不認為自己有多麽強的指揮能力。


    但我可以保證,戰鬥中一定會衝在最危險的地方,也一定會,比全營任何官兵,更能舍命廝殺!”


    簡簡單單的訓話,就此結束!


    年僅二十一歲的霍浮生,闔上麵罩,拔出了他的兵器——並非五代“開山||”型戰甲的標配長劍,而是兩把軍方製式戰甲四代改進型“風暴”的標配單刃直刀,他右手持刀斜垂,左臂抬刀指向西麵漫無邊際巍峨聳立的起伏山巒,寒聲下令:


    “戰車留下,徒步一周狩獵作戰行動!”


    “一營,突擊!”


    話音剛落,霍浮生當先衝向沒有道路,崎嶇不平的山林。


    四百餘名戰甲士,沒有絲毫猶豫,跟隨著他們的新任營長,年輕的營長,衝向危機四伏的野外。


    對霍浮生,全團官兵沒有不服的!


    莫說一營,霍浮生在總計十三萬兵力的b5軍,都稱得上赫赫有名。


    他天賦資質談不上多麽出眾,配裝戰甲的資質是三星,隻能算優秀,在地球聯邦,擁有三星資質的精英數不勝數。但能如霍浮生這般,憑著三星資質,年紀輕輕衝進九級戰甲士水準的,絕無僅有!


    霍浮生擅使雙刀,作戰之勇悍冠絕全軍!


    他十六歲從軍,戰時從不後退,遇強愈強,每每拚死搏殺,毫不惜命:


    這家夥曾經為了保護身負重傷的戰友,單人雙刀生生殺退總數兩百餘條的鐵背狼群,一戰斬殺鐵背狼七十九條;


    最猛的一次,為了給犧牲的戰友報仇,霍浮生單人雙刀殺進一條遍布巨蟒毒蛇的峽穀,斬殺戰鬥力僅次於赤銅蛟的紅頭巨蟒,拖著紅頭巨蟒龐大的身軀,在無數戰戰兢兢的巨蟒和毒蛇的環伺下,渾身浴血而出!


    那一次,b5軍軍長郭長河,親自去醫院看望霍浮生,讚其“悍勇無人能及。”


    從軍五年,霍浮生身上大小傷疤五十八處,每戰必衝鋒在先,戰果第一,哪裏最危險就衝向哪裏,數次以命搏命救戰友於危難……可以說,他如今的九級戰甲士水準,完全是搏命殺出來的!


    也是,天大的氣運使然!


    不可複製。


    因為有著同樣性情同樣天賦資質的狩獵者、軍人數不勝數,但實力不足的情況下,每戰必拚命,能僥幸活下來幾次?


    如此驍勇的人物,任一營營長,誰不服?


    但今天,令全營官兵詫異的是,向來身先士卒衝鋒一往無前的霍浮生,剛躍至一道窄窄的土坡上,忽然停下了。


    四百多名戰甲士沿著土坡齊刷刷停下,順著營長的目光看去。


    幾十米開外的坡下,是一片枝椏枯瘦,鋪滿厚厚落葉的樹林,寒風吹過,林間沙沙直響,愈顯蕭索。


    夕陽餘暉下,蕭索的林間走出一道孤獨淒涼的身影,一個衣衫襤褸,胡子拉碴,頭發髒亂如鳥窩,渾身上下髒汙不堪的人——他沒有配裝戰甲,迷彩作戰服已經看不出先前的樣式和顏色,他拎著一把狙擊步槍,背著攜行具,和……一具橫在肩頭,僵硬彎曲的幹屍!


    聽到坡上傳來的動靜,剛從樹林中走出,髒得幾乎沒有人樣的人停步,抬頭望著坡上一字排開的數百精銳戰甲士。


    他雙腿一軟,歪倒在地。


    強撐著試圖站起來,兩次都沒能成功。


    顯然是累壞了。


    霍浮生衝了下去,蹲身扶住這名看不清模樣的人,掀開麵罩皺眉道:“別動,我扶著你呢,坐好……”


    “拿水來!”霍浮生吩咐。


    一名戰甲士小跑過來,取出水壺擰開蓋遞過去。


    在霍浮生的攙扶下才能勉強坐穩的寧隨安,神色間流露出一抹感激,卻是連句謝謝的話都說不出口,他嘴唇幹裂,嗓子幾乎要冒出煙了——清晨和上官華月分手後,他獨自迴返,原本覺得十公裏的路程應該不難,而且臨近安全可控緩衝區,兇猛的野獸也不多。不曾想,這一路翻山越嶺竟然走了十多個小時,而且沒有找到一丁點兒水源。


    被小翼地喂下十幾口水後,寧隨安終於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他眯著眼神情極度疲累,嗓音沙啞地說道:“謝謝,謝謝你們。”


    “不用謝,我們是軍人!”


    “這裏,到安全區,還有多遠?”寧隨安吃力地問道。


    “越過這道坡,就是安全緩衝區域。”霍浮生問道:“你是誰?為什麽會來這裏,他,又是誰?”


    他,自然是指寧隨安背負的幹屍。


    寧隨安那雙原本混濁疲憊的雙眼,突然亮了,他望著霍浮生的身後,望著一字排開數百名戰甲士的土坡,似乎恨不得將視線越過土坡,越過那些精銳的戰甲士,看到安全緩衝區,看到漢威城。


    即便在遇到上官華月之前,他就已經有了活著迴到漢威城的信心,和上官華月同行的日子裏,他更加自信。


    可真到了這一刻……


    曾經遭遇獸潮,躲藏在山洞中窺視到被人搜索,在赤銅蛟的洞穴中渾噩生存,多少次險死還生,九死一生至今!


    猶如做夢!


    “你得救了。”霍浮生輕聲安撫道。


    “我,我是重劍狩獵公司戰甲維修部助理,寧隨安。”寧隨安強壓下心頭的無比激動,卻忍不住淚如雨下,哽咽道:“我,我背著的,是我師父,重劍狩獵公司,首席狩獵隊長齊默爾曼,重劍狩獵團隊一百四十餘人,在野外遭遇獸潮,全部陣亡……”


    “什麽?!”霍浮生神情驚愕:“重劍狩獵公司的團隊?”


    “還有人活著?!”旁邊的戰甲士也忍不住驚訝出聲。


    “有三個月了吧?”


    “七十多天……”


    一個多月前,負責可控安全緩衝區西北部防禦的b5軍,就曾接到過漢威市政府相關部門的協查通知,還有漢威市狩獵協會請求搜救的信函,提及重劍狩獵公司一百四十餘人組織的大型狩獵團隊,已經外出狩獵月餘未歸,希望軍方外出作戰訓練時,能夠協助搜救。


    軍方,乃至漢威諸多狩獵公司、團隊,但凡去往西部野外狩獵,都會留意是否有大規模戰鬥的線索、痕跡。


    其實類似的協查、搜救,每年每座聚居城市都會發生很多起。


    而且絕大多數,到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被搜救者,基本沒有生還的可能。


    重劍狩獵公司此次組織的大型狩獵團隊失蹤,更是被業界乃至軍方推測,肯定遭遇了極大的不測——一百四十餘名精銳狩獵者固然戰鬥力強悍,但在危機四伏的野外,莫說是遭遇獸潮了,就算是遇到幾頭頂級的掠食者,也有覆滅的風險。


    而隨著時間越來越久,希望,也就沒有了。


    誰曾想,重劍狩獵公司那一支注定完全消失的大型狩獵團隊,還有幸存者!


    一位隨團隊外出狩獵的戰甲維修助理!


    他沒有配裝戰甲,應該是,早已損毀了吧?


    他,還背著師父的屍體,迴來了!


    他經曆了什麽?


    他是怎麽迴來的?


    他,怎麽可能活著迴來?!


    “你,怎麽迴來的?”霍浮生忍不住問道。


    悲傷、興奮、激動之後,身心終於完全鬆懈下來的寧隨安,身體不由自主地後仰,好在有攜行具撐住,又有霍浮生及時攙扶才沒有歪倒,他閉著眼迷迷糊糊地說道:“九死一生……”


    四個字的答案,夠了!


    霍浮生扭頭沉聲吩咐:“通知救護組,立刻把人送迴城,哦對了,上報團部。”


    “是!”


    救護組抬走了寧隨安,霍浮生雖然心頭滿是不可思議的震驚,但並未讓這件事影響到全營的實戰作訓計劃。


    “全營,突擊!”


    “殺!”


    四百餘精銳戰甲士,在那驍勇無匹的營長帶領下,衝向了夜幕漸漸垂落,危機四伏的野外。


    ……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鍾了。


    伊莉娜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神情木然地望著茶幾上的玻璃茶壺,似乎茶壺上有什麽東西吸引了她——事實上,什麽都沒有,隻是茶壺反射著燈光,顯出了一種朦朧的彩色光芒。


    父親和安哥哥外出狩獵,已經快三個月了。


    所有人都很清楚,他們已經兇多吉少,不……是已經死了。


    公司已經將撫恤金送到了每一位狩獵者的家屬手中。


    伊莉娜的撫恤金,一百六十萬。


    寧隨靜的撫恤金,二百萬;


    這,還是因為齊默爾曼是公司的老牌精銳狩獵者,首席狩獵隊長,在所有狩獵者的賠償撫恤金中,最高。


    其他陣亡狩獵者,最低的僅有八十多萬。


    八十多萬,在漢威城大概也就夠租一個一室一廳的房子四十年。


    但行情就是這樣。


    若非董事長白慕峰寧肯破產,不惜得罪了所有股東,也堅持給予更高額度賠償的話,以往任何公司團隊陣亡的普通狩獵者,充其量也就賠償五六十萬而已——當代地球聯邦,做狩獵者收入高,也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但一旦戰死,命,就不值錢了。


    按照兩家的經濟條件,在有房有一定積蓄的前提下,加上這點兒撫恤金,隻要不奢侈消費,夠寧隨靜和伊莉娜一輩子生活所用了。


    可是,親人沒了。


    但失去了所有精銳狩獵者,以及一百四十餘套戰甲,十九輛戰車和諸多武器裝備、物資,再加上地球聯邦突然通過並實施的臨時法案,給行業造成了極大衝擊,白慕峰又因為撫恤金的事情得罪了一眾股東,在付出了高昂地撫恤金後,已然失去信心的股東在大會上聯名,要求公司破產清算,重劍狩獵公司不得已申請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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