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明向黃彩虹攤牌的第三周,兩個人在一個陰雨連綿的工作日,去了民政局。


    周北明不忌諱陰雨天。水於他,是財運的象征。


    從民政局出來,黃彩虹隨手將她的小紅結婚本塞進單肩包裏。她心裏隻有一個信念:要永遠跟小明在一起!


    世間或許有好男人吧。隻是像她這樣卑微、平凡的女人,顯然沒有遇上好男人的命。那就牢牢抓住生命中的奇跡:小明!


    網上那些同妻,多數過得很哀怨,因為她們向往和睦的夫妻生活。她不向往,所以,她注定不會哀傷。


    給自己打過氣後,黃彩虹昂起腦袋,無比驕傲自己竟然有膽量做這麽個正確無比的決定。


    一迴頭,看到周北明正低頭盯著結婚證傻笑。真的是傻笑,癡癡的對著打開的結婚證獨自露出笑容的那種傻笑。


    他是不是幻想,他手中拿的其實是他和他男朋友或女朋友的結婚證?


    “叮鈴鈴。”手機鈴聲響起。


    是周北明的。


    周北明的臆想被打斷,些許不悅,抬頭看見黃彩虹盯著他看,馬上心情又好了。


    “我接個電話。”他向她解釋。


    黃彩虹點頭。純屬客氣。


    是哥哥周鴻銘打來的電話。周鴻銘說,公司一項貼牌業務出了問題,貼牌商違規排汙,被環保局查到了,開出了八千萬的罰款。


    這本是貼牌工廠的問題,奈何環保局把那批貨截留封存了。而他們這邊的客戶又催貨。他們公司可以公事公辦,讓貼牌工廠按照合同賠違約金,但是,常在圈裏混,他們要是上來就這麽生硬,隻怕以後名聲會不好。


    所以,他們明明是無辜躺槍的受害者,卻不得不替貼牌工廠多想一些。可是甲方爸爸卻可以無情催貨。世間公道何在啊,周鴻銘聽到這種死局就想撞牆,他實在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解扣,隻好給弟弟打電話。


    他倒是知道今天是弟弟領證的日子。


    他不是沒有奢望弟弟親自出馬擺平這件事嘛,他隻需要弟弟指點迷津就好。


    “聯係貼牌工廠,讓他們高管親自向你解釋這件事,逼他們拿出解決方案,我們配合執行。另外,我給傑森打電話,問問環保局這邊的周旋餘地大不大。”


    周鴻銘得到弟弟的指示,高高興興向貼牌工廠施壓去了。


    周北明對著黃彩虹再解釋:“不好意思,我需要再打一個電話。”


    黃彩虹點頭再點頭。要不是周北明轉身轉得快,她都忍不住跟他說在下先走一步了。


    百無聊賴站在民政局門口台階上等待的黃彩虹,腦子裏慢慢浮現n多年前,她第一次去民政局的情形。


    她和老薛領了證。


    她也曾欣喜地低頭盯著結婚證傻笑。


    老薛就平靜很多,老薛抬手看腕表,發現來得及上班,打了輛車走了,將她撇在民政局門口的台階上。


    正如她現在也想一走了之,撇下周北明。


    黃彩虹猛然迴頭:要是,要是周北明傻笑不是出於幻想,而是真心高興跟她結婚呢?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嚇得黃彩虹一激靈。


    “不會!不會!”黃彩虹嘴裏念念有詞,安慰自己。


    為了避免自己東想西想,黃彩虹極力放牧視線,窺視民政局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們。興高采烈手挽手而來的,肯定是衝著結婚進來的。一臉疲倦或恨意,走路有跺腳嫌疑的,隻身前來的,多是為離婚而來。


    黃彩虹的視線,不期然被一個人影吸引。


    那人依舊消瘦,臉色依舊蒼白,麵相依舊斯文帶書生氣,不過,倒是昂首挺胸了不少,大概跟事業上大展宏圖有關吧。


    黃彩虹感到唿吸一滯,想移開目光而又有些做不到。


    剛剛從出租車上下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闊別近半年的薛正平。


    前塵往事唿嘯著席卷而來,黃彩虹感覺突然顛倒起來,疑心這半年的平靜與幸福,是她幻想出來的。真實的處境是,她還沒有逃脫薛正平帶給她的屈辱與窒息感,她出現在民政局門口,是因為他約她來辦理離婚手續……


    “嘭。”理性之塔崩裂,行將分崩離析。


    遠處的薛正平還沒有發現黃彩虹,他正拾階一步步走向黃彩虹……背後的民政局入口。


    黃彩虹牙齒打起顫來。


    旖旎又放浪的聲音重迴腦海,她轉動門鎖,推開房門……身體像死魚一樣蒼白的薛正平赤著腳從臥室奔出來,叫囂著喊:離婚!


    柳苗苗狐狸精一樣朝她嫣然一笑,笑裏全是嘲諷……薛正平換了門鎖,她無助地蹲在門外放聲哭泣。


    那些傷心的往事,自帶鑽頭一樣往黃彩虹腦海裏擠,黃彩虹抱住腦袋,試圖躲藏。


    躲無可躲之際,一個溫暖有愛的懷抱,抱住了她。


    “你怎麽了?”暖意融融的聲音響在耳邊。


    黃彩虹猶如喪家之犬,可憐巴巴抬頭望,一頭撞進了周北明充滿柔情蜜意的眸光裏。


    “我認識你。”她震驚,繼而呢喃道。


    “傻瓜,你當然認識我。”周北明寵溺地笑。他多少次試圖抱她,才一伸手,就被敏感的她察覺他的意圖。她躲得比兔子還快,直接導致倆人領證了,還沒有牽過手。


    像這樣由著他抱,還是第一次。


    他和她之間,有兩團柔軟,沁潤得他心都要化了。


    “不,不,我是說很久以前。”黃彩虹癡癡地望著周北明,像是在追尋羚羊掛角的玄微蹤跡。


    “多久前?”周北明抿唇笑。他想起偶然的一天,他剛下車,就遇到一女子在他麵前搖搖欲墜。他不得已伸手攔了一把。一種從來沒有聞到過的腥香,撲進他的鼻息。那算是生物香水嗎?他是否從那一刻,就不自知地墜入了她的情網?


    “很久很久以前,我沒有鑰匙,沒法開門,我坐在門口哭,是你突然出現,幫我叫了開鎖公司。”


    周北明眉頭一挑,臉上也露出驚訝來:“是有那麽一件事。當時是你嗎?”


    啊,原來命定的緣分,比他以為的還要早!


    黃彩虹哭起來,用更大的力量抱住周北明:“天哪,是你,是你。”


    周北明的眼角升起一團霧氣,他已經對命運眷顧,感激得五體投地。


    在民政局的門口,在黃彩虹不知是哭還是笑的那個當下,周北明終於吻到了他的安心。


    熱唇相觸的那一瞬,生物電流電擊一樣流遍全身。周北明隻想要一張床。


    兩人擁吻的時間,薛正平從黃彩虹背後走過,下意識瞄了一眼黃彩虹玲瓏有致的後背,一點沒有熟悉感。


    他正跟柳苗苗通話:“來了,我來了,已經到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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