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張氏迴來了。臉色很難看,進屋就一屁股坐到炕上。

    麥芽兒心一沉,往炕裏讓了讓,“嬸子,炕沿涼,你往裏坐坐。”難不成這事有差頭?麥芽兒這心裏七上八下的。

    “唉……”張氏重重歎了口氣,“芽兒啊,你們哥倆這命啊……咋就這麽苦呢……”

    張氏眼圈泛紅,麥芽兒聯想到自己的身世,眼圈一紅,差點落下淚來。“嬸子,到底出啥事了?”難不成兩家已經交換了庚帖?

    “……冬子那丈母娘做主,要把你嫁給那唐包子,還張口管人家要了二十兩銀子的聘禮,男方答應了,說是還給了胡氏一兩銀子的定錢……丫頭啊,胡氏這是要把你給賣了啊……”

    麥芽兒隻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自己被人賣了,還賣給了一個太監……一想到古代宮廷那些太監們扭曲的思想,麥芽兒隻覺得渾身冰冷,幹脆昏迷永遠不要醒過來。

    “……冬子,俺問你,芽兒她到底是不是你親妹子,你這是要逼死她咋地……”耳邊張氏似乎在低聲憤怒的責罵,麥芽兒躺在炕上依舊昏迷不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似乎陸陸續續來了好些人。

    “……呦,這是咋說的呀,哪家姑娘嫁人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咋她芽兒就這麽各路呢,病了幾迴還真把自己當成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了咋地……”胡氏那尖酸刻薄在耳邊響起,麥芽兒隻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胸口一悶昏睡的更沉了。

    “……哎呦喂,瞧瞧這是誰啊?這不是老狼口能說會到的張家嫂子嗎……俺們家的事兒啥時候輪到你一個外人插手了,你以為你是誰,真以為人家裏正多跟你說兩句,啊,你就是裏正夫人了咋地?也不撒潑尿照照你那張老臉,我呸……”

    麥芽兒昏昏沉沉之際就聽到胡氏的大嗓門破鑼一樣,耳邊隨即傳來張氏怒不可遏的聲音。

    “咋地?這不是俺家,可也不是你們吳家。冬子兄妹俺從小看著長大,他們的娘臨死的時候拉著俺的手托俺照顧他們兄妹,俺不像有些人,想把人家姑娘賣銀子!”

    “呦,你這說的啥話?”胡氏明顯氣急敗壞,“誰要賣她了,誰要賣她了?要不是看她可憐,你當俺願意管他們家的破事咋地?還不是俺閨女求到俺頭上,俺合計給她找個好人家……人家唐包子咋了?要地有地,要房有方,家裏還有餘財,幹啥放著少奶奶不當,啊,非要

    受窮咋地?”

    “你……”張氏氣的臉色通紅,“你還在這嘎達胡咧咧,那唐家是啥人家,你能不知道?還跟裏正說啥,彩禮出的少的不幹,你以為你是誰啊?一個外人,還想把芽兒給賣了,你倒是想得美……”

    麥芽兒迷迷糊糊躺在炕上,隻覺得一顆心像是放在油鍋裏熬煎。

    難不成真要被賣給一個太、監?

    “都別吵了。”麥冬的聲音帶著一股子慣有的無力,麥芽兒隻覺得心頭苦澀。

    “冬子你咋說?”這事還得麥冬說話,張氏心裏明鏡似的。

    “呦,冬子,咋地,銀子咱都收了,你想反悔不成?”胡氏尖銳的聲音響起,“俺可告訴你了,那唐包子可是獾子洞裏正的親侄兒,人家可是有背景的,你可別犯傻……”

    威脅溢於言表,胡氏似乎還不滿意,“俺就鬧不明白了,嫁給唐包子有啥不好的,芽兒嫁過去就是少***命,地裏的活都不用她幹,還想咋地?俺那閨女肚子可是一天天見大了,俺可跟你說,你這家可沒多少地方。”明顯把麥芽兒當成閑人,這是讓她騰地方呢。

    “沒地方不怕,俺家有地方,俺這就找人把芽兒抬俺家去。”張氏毫不退讓,如果讓胡氏得逞,芽兒的事兒就真不可挽迴了。

    “冬子你說。”胡氏衝麥冬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攔住張氏。這到嘴的肥肉,讓她咋往出吐。二十兩銀子啊,莊戶人家一年能剩下多少,二十兩銀子夠他們家過上幾年富足日子了。

    胡氏完全沉浸在自己美好構想中,隻是不住的用眼神示意麥冬。

    麥冬神色掙紮,一方麵忌憚唐家的勢力,一方麵又怕委屈妹子,真真是犯了難。

    張氏和胡氏都巴巴的望著麥冬,誰也沒注意到炕上睫毛顫抖的麥芽兒。

    “這事……”麥冬掙紮。

    “這事兒就讓嬸子去處理吧。”

    虛弱而堅定的聲音傳來,眾人一怔,視線一瞬間扭轉到炕上。胡氏更是驚喜的道:“芽兒啊,你總算是想通了,決定嫁過去了。”二十兩銀子啊,胡氏似乎看到那白花花耀眼的色澤。

    “芽兒啊……”張氏嚇得聲音都抖了,“你可要仔細想清楚了。”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啊,胡氏那樣貪心的人,咋能把這事交給她呢。芽兒莫不是糊塗了不成。

    胡氏得意一笑,屁股一撅把張氏撞到了一邊。一屁股坐到炕上,“唉,你們瞅瞅,俺就知道芽兒這

    丫頭是個懂事的,這人啊,還得聰明點兒,那以後做了少奶奶,不比受窮強咋地。說不得啊,以後你哥、你嫂子、還有你那未出世的大侄子,都得靠你這姑姑幫襯著呢……”

    胡氏越說越得意,絲毫沒注意到麥芽兒那譏諷的目光,末了還白了臉色難看的張氏一眼,“這人啊,啥時候都得分清裏外,俺跟麥家那是啥關係?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呢,俺還能坑了芽兒咋地?”

    房間裏靜悄悄的,張氏臉色難看的盯著胡氏,恨不得把她吃了一樣。麥冬也傻眼了,隻是呆呆的站著,也不知道在想啥。

    胡氏很得意,像是剛下了蛋的老母雞,耀武揚威的。“芽兒啊,你也別躺著了,眼瞅著人家唐家就要過來提親了,俺合計著,也別拖了,趕緊把你們的事兒辦了,這麽地吧,俺們家這房後不還有幾顆大楊樹嗎……咱們親戚裏道的,都不是外人,俺家的東西,還不就是你們麥家的嘛……俺就做主,給你打副家具吧,也算是個頂體麵的嫁妝了……”

    熟知胡氏為人的張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啥時候一向雁過拔毛的胡氏這麽大方了?

    這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就連麥冬也覺得不可思議,丈母娘會算計那是出了名的,咋突然對芽兒這麽好?麥冬看了看這窮家,沒覺得有啥東西還值得丈母娘惦記。

    當初娘留下的兩根銀簪子,本來是留給芽兒做嫁妝的,結果當初自己娶媳婦的時候被胡氏無意中聽說了,本來說好的不要聘禮,最後那兩根簪子還被胡氏弄走了。這件事麥冬一直覺得對不起妹子,也讓他加強了對丈母娘的防範。

    就在張氏和麥冬犯合計的時候,麥芽兒抬頭,一張蒼白的小臉上笑顏如花,“嬸子,我啥時候答應嫁人了?”冰冷的語調天真的開口,再配上那副柔和的笑,看的胡氏心裏一突突。暗道:這丫頭今天咋這麽瘮的慌。

    瘮的慌,當地土話,意思是嚇人,駭人,有點兒恐怖的意思。

    等等?

    胡氏仔細一琢磨麥芽兒這話,頓時驚叫了一聲,“你說啥玩意?”不嫁?那剛剛她答應的是啥?“芽兒啊,你不是答應了嬸子嗎?”胡氏慌了,突然覺得那白花花的色澤一點點遠離了自己。

    “你哪隻耳朵聽到我答應你了?”麥芽兒笑得人畜無害,偏說出來的話沒有一點兒溫度,“我爹娘走得早,可這即使要給我定親,那也是我哥說了算,何況我哥已經答應,定親的事情由我自己決定……”麥芽兒看了一眼胡氏,“嬸

    子,既然你答應了人家唐家,那還不趕緊的張羅婚事去,不是緊著要成親嗎,可別給耽誤了啊。”煞有介事的關懷,一開口就迴敬了胡氏一把。

    胡氏徹底傻眼了,一想到唐包子在這十裏八鄉的名聲,隻覺得透心涼。“芽兒啊,你這可把俺坑了,俺哪還有閨女啊……”胡氏喃喃,如果麥芽兒不嫁,她的確是沒有法子逼迫人家。

    “呦……”張氏一聽麥芽兒的話,頓時明白過來。這會兒見胡氏傻眼,馬上學著她以往的刁鑽拉長了聲調。“這話是咋說的呢……俺芽兒大門都沒出,咋就坑了你呢?”

    “你……”胡氏一口氣沒地方撒,頓時撒到了張氏身上,“都是你這個寡婦,你要不在麥家瞎咧咧,俺能惹上唐家……你個沒人要的老寡婦,你到底按的啥心,別以為俺們不知道……”

    胡氏罵的難聽,張氏也不是吃素的,登時雙手掐腰就對上了胡氏。

    “咋地?俺是寡婦咋地了?俺是寡婦也沒想著要賣了人家的閨女,壞了下水的東西,也不怕死了下地獄……狠毒的長舌婦,讓你下地獄下油鍋……”

    麥芽兒瞠目結舌,這還是記憶中溫柔善良的張家嬸子嗎?

    這氣勢、這架勢,真不是蓋得!

    麥冬慌了,“嬸子……嬸子……這話是咋說的啊,咋還吵吵起來了…….”眼見兩個女人越吵越兇有要打起來的架勢,麥冬幹脆伸手,一手一個強行撥弄開。

    也是胡氏和張氏雖然吵的厲害,但畢竟顧忌著這不是自己個家,所以麥冬沒費大力氣拉開了兩人,饒是這樣,數九寒天的也鬧了一腦門的汗。

    麥芽兒對上張氏依然憤怒的目光,嘴角一翹。見張氏突然白了自己一眼,知道她是怨懟自己,當下給她使了個眼色。

    張氏不傻,看了一眼胡氏,扭身坐到炕上不吭聲,低著頭一副不準備繼續吵的架勢。

    胡氏一口氣憋得難受,還想再吵,卻也知道不合適。“冬子,你說這事咋辦吧。”也不說到底啥事,完全一副賴上女婿的架勢。

    “啊……”麥冬有點兒憨,沒能第一時間領會胡氏的意思,丈母娘、女婿在房間裏大眼瞪小眼。

    麥芽兒心中冷笑,“嬸子,時候不早了,您還不想想咋張羅婚事?”想到之前胡氏妄想把自己賣二十兩兩銀子居然還許諾了家具,登時眼睛一亮,戲謔道:“要我說啊,那家具也得趁早兒打了,這大冬天的,木工活可不好幹。”你不是大方嗎,你不是變了

    法的想算計我嗎,我看你咋收場。

    胡氏氣的臉煞白離開了麥家,屋裏隻剩下了張氏和麥冬,麥芽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麥冬歎了口氣,直接蹲在地上開始抱頭。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剛剛的一點兒好心情看到這樣的麥冬一下子就沒了。

    張氏似乎也有些無奈,可還是勸道:“冬子啊,你那丈母娘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快去看看,可別有啥事。”張氏有句話沒說,別再合計啥壞水禍害麥芽兒。

    麥冬渾渾噩噩的離開了麥家,麥芽兒和張氏相視一眼,同時歎了口氣。

    “芽兒啊,你這次可把胡氏得罪慘了。”

    “嬸子,我不覺得自己錯了。”既然想把自己賣了,那就要做好要付出代價的準備。還當自己是以前那個軟弱的麥芽兒不成。

    張氏無奈的搖了搖頭,“芽兒啊,俺看這胡氏也沒按好心,你自己小心點兒,你放心,你的親事嬸子管定了,說啥都得給你踅摸一個好的人家。”

    踅摸是當地土語,意思是尋找。踅摸一個好的人家,就是幫忙找戶好人家的意思。

    “嬸子,謝謝你。”麥芽兒這話是真心的,昏迷的時候就聽到張氏在幫著自己說話。無親無故的,能做到這樣,麥芽兒真的很感激。

    “傻丫頭,謝啥謝,跟嬸子說謝不就見外了嘛。”張氏頓了頓,“芽兒啊,俺可提醒你啊,那唐家可不是好惹的,你出門可小心點兒……”張氏欲言又止,對著麥芽兒這個黃花閨女,有些話她不好開口。

    麥芽兒眨眨眼,那唐包子不是太監嗎?自己怕啥?

    似是看出了麥芽兒的想法,張氏壓低了聲音警告道:“……吐沫星子能淹死人,你啊,經的事兒少,可小心著些吧……這麽地吧,以後你有啥事要出門,都叫上俺,要不跟著你哥,沒事別一個人出去。”這是要把自己圈禁起來啊,麥芽兒頓時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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