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寶鏡看來,親爺爺許泰達耳根子軟,在處理家事上是個糊塗蛋,但許首長能坐上高位,可不僅僅是靠著昔年的老革命資曆。

    除去家事,許泰達一點都不糊塗,心智堅定,在某些方便甚至很偏執。

    詭異的藍霧帶迴了他死去的女兒,聲聲哀啼,麵目可憐,控訴著他人的罪行。

    許泰達短暫迷茫哀傷後,迅速迴神,並喝斥藍霧是妖魔鬼怪!

    “老頭子的槍能打鬼子,就能打你們這些牛鬼蛇神,變成我女兒的樣子迷惑人心,真是欺人太甚!”

    許泰達在戰場上殺過不少敵人,自身煞氣充盈,又身居高位,尋常邪術根本都近不了身。

    被他義正言辭喝斥一番,彌漫在房間裏的藍霧散去不少。

    “許晴”的身形變得搖搖欲墜,麵目模糊起來。

    這越發讓許泰達堅定了想法——真是邪門歪道的手段,看來國家早些年還沒把這些封建餘孽鏟除幹淨!

    “爸爸,您好狠心……”

    藍霧中的人影淒聲哭泣,百轉千迴,叫人心軟。

    許泰達不動於衷。

    他的眉毛在抖動,若非有絕大的毅力,又豈能克製住對許晴的父女天性?可許泰達清楚知道,許晴是真的死了,被楊六炸成了碎塊,如今屍首被冰存著,等著他主持後事……

    許泰達不理會霧中女子的迷惑,藍霧翻湧,“許晴”的身影也越來越淡,直到消失不見。

    然而藍霧並未真正散去。

    霧中忽然傳來一聲怪笑:“不愧是能做到高位的人,許首長心智堅定,讓貧道十分佩服!”

    這聲音,換成了一個老人。

    霧氣中也看不清張警衛在哪裏,藍霧古怪,許泰達此時真正孤立無援。不過他輸人不輸陣,不肯弱了氣勢被人抓住弱點,當下罵道:“什麽鬼怪藏頭露尾,有本事滾出來!”

    霧氣翻湧不休,還真的有個人從霧中走出。

    此人身穿藍色道袍,須發皆白,看上去仙風道骨,剛一露麵,卻叫許泰達恨不得殺之後快!

    這一定就是那個妖道……若不是有他蠱惑,小晴怎麽會走上一條不歸路?

    老道看著許泰達的樣子,暗暗皺眉。

    他是來說服拉攏許泰達的,可不是來為自己再結下一個大仇人。

    老道當即軟語道:“貧道與令愛有宿世師徒緣分,不想小晴被他人殺害……許首長,貧道冒險前來,是想和你討論一下救迴小晴的方法,不過你情緒激動,貧道隻能使些手段自保,方能和你靜心談論正事。”

    人都死成了碎片,還怎麽救?

    許泰達心裏已經認定了老道妖言迷惑人心,並不肯信,所以沉默不語。

    老道也不惱,他抬手指了指書桌。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書桌上擺著一盆蘭花。許泰達臨到老了,也沒學會多少附庸風雅的內涵,蘭花許首長不喜歡,可是從前的陸敏之是極喜歡的。在陸敏之“離去”的三十多年來,許泰達雖然下意識不去提這個前妻,但生活中無法避免受到了陸敏之的影響。

    陸敏之喜歡蘭花,許泰達不喜,還是順手在書房裏養了一盆。

    澆水鬆土,照料得也算勤勉,蘭花養的很精神。

    當然,那是許晴沒死之前的事了……更遠一點,應該說是許晴失蹤之前的事。掌上明珠失蹤兩年,許泰達照料蘭花的精神不濟,花兒也長得不太精神。等到許晴身死,許泰達徹底疏忽了書桌上的蘭花,短短幾天內,這花也枯得差不多了。

    老道指給許首長看花,顯然是要顯擺顯擺。

    他手覆蓋在枯蘭上,洋洋灑灑有綠芒落下,等到移開手時,出現了讓許泰達震驚的一幕:隻見那葉片焦黃,花蕾萎縮的枯死蘭花,在幾個唿吸間慢慢挺直了葉片,枯萎的莖葉重新飽滿起來,甚至連枯萎的花蕾也瞬間綻放。

    老道看到了許泰達眼裏的驚訝,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輕輕頷首:“生機斷絕的植物可以死而複生,人死了為何不能?何況小晴是貧道愛徒,貧道一直替她點了一盞魂燈,小晴被人暗算時我這個當師傅的不能及時救下她,隻能護住她的魂燈。魂燈不滅,人就能死而複生!”

    前有枯死的蘭花煥發新生作證,老道似乎還嫌棄不夠,又神神秘秘從懷裏掏出一盞銅色小燈。

    這燈的火焰是藍色的,被老道揣在懷裏不熄不滅,也沒有引燃衣服布料,端是神奇。

    更奇異的是,火焰裏真有一張娟秀的人臉,不是許晴卻又是誰?

    人死能複生嗎?

    華夏傳說裏哪吒死後,其師太乙真人用蓮花和蓮藕給他做了一副新身體,哪吒就複活了。

    野史話本裏也有借屍還魂的說法。

    許泰達不由做出了傾聽的表情。

    老道暗暗得意,這些身居高位的人物,他是沒辦法直接迷惑的,但人性如斯,總能找到蠱惑的辦法。

    許泰達心智要比許晴堅毅,想要蠱惑他,可是一場持久戰!

    偏偏此時,他最缺的就是時間了。

    寶鏡沒料想過妖道會大膽找上許泰達,她對此一無所知。

    但局麵再壞,寶鏡也是有心理準備的,隻要不對血緣上的親爺爺有所期望,談何失望?

    寶鏡早就看明白許晴母女在許首長心中的份量,獨女被炸死了,許首長有什麽過激舉動也正常。可聽到六公子帶來最新消息,寶鏡都得佩服許首長的忍功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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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許首長心裏如何想,麵上至少做到了忍氣吞聲不追究。

    “他要是立刻有什麽報複手段,這人就不是個威脅,他能忍下來,不管是我們中的誰都要小心。”

    六公子這話是笑著對雲崢說的。

    許泰達再怎麽狠,寶鏡是他僅剩的血脈,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最危險的當然是他和秦雲崢。

    秦雲崢顯得很無所謂。

    “六哥,我和小鏡決定去長白山,許首長那邊先放放。”

    他們忙活了兩三年,不就是為了替六公子治病麽,這是首要任務。等楊六好起來,什麽妖道的威脅,也就迎刃而解。

    六公子很想跟著去長白山,但這次顯然不能任性。在惹毛了許首長後,隻能由他留在京城抵抗敵人的火力。

    “我安排一對人跟你們去吧。”

    寶鏡跳出來反對,“六哥你還不信我和雲崢的實力?我們一走,你身邊正該多點人保護。”

    寶鏡還沒正麵鬥過妖道,但她在京城時畢竟讓對方忌憚。

    這下子她和秦雲崢都要離開,六公子身邊的安保力度又要加強了。

    六公子眉目清遠,淡淡而笑:“我會很珍惜自己性命的。”

    從前病得久了,能不能活已經看淡,可幼荷都因為他死了,楊六反而對自己的性命看得貴重起來。他這條命,不僅屬於自己,也屬於那些跟著他不離不棄的身邊人。

    寶鏡和秦雲崢離開京城的那天,恰好是許晴下葬的日子。

    與許大小姐盛大的婚禮場麵比起來,她的葬禮真是低調無比。婚禮是喜事,大人物們也能借著喜氣道賀,葬禮是喪事,長輩給小輩出喪?說起來總是別扭,許晴於國無功,的確當不得什麽高規格葬禮。

    許晴的屍體被冰保持的尚可,許泰達隻看了一眼,就示意他們將屍體火化。

    陸枚簡直哭斷了氣,撲上去試圖從火化爐裏把許晴的屍體給搶迴來。

    許首長發誓餘生再不見陸枚,兩個名存實亡的夫妻卻不得不在殯儀館碰麵。婚禮可以要求陸枚不出現,喜事變喪事,總不能擋著當媽的見女兒最後一麵吧?

    陸枚真是極老了。

    論年紀,她比許泰達十來歲,也比陸敏之小。白發人送黑發人,陸枚整個人都垮了,現在看上去到和許泰達差不多大——這樣子走出去,倒沒人懷疑他們不是原配夫妻。

    陸枚大概也是豁出去了,她被人攔住後就死死抱住許泰達的腳,哭嚎道:“老許,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錯事,可當年的事和孩子有什麽關係?小晴死的可憐,你一定要替她報仇雪恨,隻要你答應,哪怕叫我立刻死了贖罪也行!”

    比起從前嬌滴滴的哭泣,這種嚎哭到是有真感情的,也挺震撼人心,在場好幾個幫忙的人看著都不落忍。

    不落忍中又摻雜著好奇,豪門秘辛,誰都有好奇心。

    許泰達眼風一掃,幫忙的人心中一凜趕緊離場。

    火化爐前沒有人了外人,許首長方冷笑道:“小晴會死,就是因為上行下效,當媽的沒有把她教好……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大膽,知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上下嘴皮一翻,就嚷著報仇,你要我用什麽報仇!”

    陸枚一怔,忽然瘋狂大笑:“你以為我在演戲?好,我立刻死了贖罪,去地下陪小晴!”

    陸枚放開許泰達的腳,當頭就撞在了火化爐的外壁上——砰的一聲巨響震住了許泰達,陸枚不是開玩笑,也不是扮可憐,她居然真有撞死的決心!

    火化爐內的溫度有多高,屍體進去再出來就隻剩下骨灰,陸枚撞得滿頭是血,還伴隨著肉的焦臭味兒。

    她這是撞在外壁上,把額頭上的頭都燒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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