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願意看到靈動又飛揚的神態——盡管現在唐越的脆弱，讓他體內的血液莫名的加快了奔湧的速度。提瑟已經再一次偽裝好了自己，在火堆前邊坐下，撥了撥燒得差不多的灰燼，把新弄迴來的樹枝添進去。又怕燒得太旺，熱到唐越，他隻稍微加了兩根就停下來。畢竟是夏季，就算山洞裏格外陰涼，也不會太冷。嗯？這是什麽味道……提瑟坐了一會，就發現有一根樹枝被沾濕了，冒出一縷極其細小的煙。他迅速揀出來，又把剩下幹樹枝仔仔細細檢查一遍。做完這一切，他自己都還有些沒迴過神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甘願做起這些巨細無遺的事來？甚至還樂在其中？身旁忽然響起衣物摩擦的窸窣聲，他迴頭就看到唐越吃力的用手撐著地坐起來，雙眼懶懶的閉著，秀氣的長睫在臉頰上投下蝶羽般的陰影。“醒了？”提瑟趕緊把肩膀給他靠住，邊將他沒什麽力氣的胳膊細心的擺在身旁，“你都昏睡快三天了，過來吃東西吧……”他邊說邊把用剁碎的肉和水果一道煮的湯盛起來，沒有遞到唐越手裏，而是用勺子小口喂給他喝。才送進去兩口，提瑟隱在兜帽後的眼睛倏然閃過一抹驚訝，“你……你到九星了？”“味道不錯，嗯，是啊。”唐越吞下肉湯，看著跳動的火光。火烤得人臉上暖暖的，從提瑟的肩頭也有相似的溫暖傳來，讓他忍不住的用側臉蹭了蹭。這次他也算是因禍得福。長時間的不斷積累，對魔力和元素的體會，從未間斷過的凝實魔力，每天不曾間歇的鍛煉，再加上與九星職業者的交手，在戰鬥中正麵體會到來自九星的壓力，以及服用藥劑後自身暫時到達了九星，各方麵綜合在一起，讓這一次突破從時間上看盡管有些突然，但也可以說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之所以會被提瑟察覺，一方麵是他沒打算掩飾，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剛踏入九星，魔力波動不夠穩定，總有一絲半縷溢出來繞在身周。肩頭的動靜讓提瑟垂眸看去，正好將唐越此刻的模樣盡收眼底。微微眯起的眼睛在尾端略略向上翹起，長長的睫毛卻遮去了其中的神色，恬然中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態。看著看著，他就有點發怔，好象怎麽都看不夠似的……直到他聽見唐越接著說，“我也到九星了。”“嗯……嗯？”也？唐越他……這是什麽意思？“這麽激動幹嘛？”因為提瑟猛地坐直身體，唐越不得不朝後歪了一下，倉促間撐在旁邊的岩石上，手指差點抓不住濕膩的青苔。這時提瑟才又一次幫缺力的他坐好，隻是沒再讓他倚在自己的肩頭。唐越便稍稍偏過臉來，眸子仍然眯著，視線一瞬不瞬的落在提瑟身上，透出點似笑非笑的意味，“你不也是九星嗎？”“……”提瑟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仿佛整個人都凝固在了當下，“你發現了。你當時還醒著。”“沒錯，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安全，你覺得我敢完全睡的著嗎。”唐越聳了聳肩，沒有否認，他剛才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與提瑟開誠布公的談一談，お稥“沒有什麽想對我的說嗎？提瑟同學，或者是，維瑞恩老師。”提瑟的瞳孔狠狠的一縮，“……抱歉。”唐越等他繼續往下說，等了很久，卻沒有聽到他再吐出一個字，這讓唐越忽然覺得自己再也壓抑不住心底那一簇火苗。他告訴自己這算不上什麽大事，不該斤斤計較，可是他卻發現自己……控製不住的想要生氣。惱怒來的毫無來由，來勢洶洶，叫他措不及防。“不想說？還是不能說？”於是他決定主動出擊。唐越挑了挑眉，山洞內的火堆將兩人周遭的空間燒得格外幹燥，不知是不是水份因此都消失殆盡，說出口的話也無法做到完全平心靜氣，而是帶著不難察覺的火氣，“或者在提瑟你看來，說不說都無所謂？反正我們隻不過是同學嘛，犯不著了解得那麽透徹，知道個不真不假的名字，也就差不多……”他的話被提瑟幹澀的打斷了，“兩個都是真的。”他艱難的想著措辭，邊把兜帽掀開，去掉了偽裝，露出裏麵屬於維瑞恩那張臉。俊美的麵孔上依然沒有絲毫的表情，可是直直看向唐越的眼睛裏寫著認真，“維瑞恩是外婆給我的名字，而提瑟，是外公給我名字，它們都是真的。”“很好。”唐越露出這還差不多的神色，唇邊的酒窩不緊不慢地旋了出來，“早說清楚不是很好嗎，那麽繼續吧。”“繼續？”提瑟的視線掃過唐越的眼睛。它們總是漆黑而又晶亮，像是倒映了整個夏季最一覽無餘的星光，裏麵的神色卻讓人有些捉摸不定，他偏開眼，“沒有了。”“……”唐越的語氣裏帶了幾分咬牙切齒，“什麽都不打算講清楚？不打算說說你怎麽一會是維瑞恩老師，一會又變成了我的同學提瑟？明明都已經是提瑟了，卻還用維瑞恩老師的身份同我來往！這樣很好玩嗎？看著被蒙在鼓裏的我很有趣是不是？看著我把你當做好朋友，心裏很得意是不是？用不同的身份參與到別人的生活裏，很滿足是不是？而且現在連解釋都不屑於解釋一句？”提瑟動了動嘴唇，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什麽樣的語言才能讓唐越停下此刻滿是譏誚的問話，被問得急了，一句話脫口而出，“你不也隱瞞了你的職業……”說出來才發現自己有多口不擇言，提瑟的眼中閃過一絲焦急。明明想要道歉，他很清楚唐越隱瞞亡靈法師的身份是出於無奈，畢竟即使在光明神殿勢力之外的天羅也不那麽容易被接受。他甚至還記得在解決地底亡靈時，唐越對於這個職業，那種顯而易見的驕傲。他又一次張了張嘴，剩下的話卻更加堵在了喉嚨口，連聲道歉也擠不出來。唐越一下子停下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原來這麽早就知道我是亡靈法師了嗎，維瑞恩老師？”被刻意咬得很重的最後兩個字，好象在彼此之間劃出一條界限分明的鴻溝，讓提瑟眸色猛一暗。兩個人互相看著，眼神在半空遙遙對上，卻誰都說不出到底在傳達著什麽樣的情緒。第65章 一路同行“不是。”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唐越終於等到了提瑟的下一句話。他勝利的挑了挑眉，剛才努力挺起的身體一下子軟倒下去，靠在岩石上低低的喘著氣。翠綠的眼睛裏掠過一絲心疼，提瑟伸手過去攬住他，幫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能更加舒服的偎住自己。做完了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兩人前一刻分明還在劍拔弩張，怎麽現在流淌在彼此之間的又變成了脈脈溫情。提瑟莫名的感到一絲慌張，他有些無所適從，接觸到另一個人的部位傳遞而來的溫度，讓全身都在發燙。氣氛忽然變得怪異，兩個人都注意到了這點。唐越的眼神飄忽了一下，最後落在火堆上麵，他聽到提瑟的語聲在耳邊低低的響起，滿意的豎起耳朵。“是你來魔武學院考核的時候，你把龍血草的位置給了學院，培林爺爺讓我去移栽。我過去之後，發現那裏並不是廢棄的巨龍巢穴，而那些龍血草也並非本來就長在那裏。不過雖然發現你有所隱瞞，也是在你看到封印艾因的魔法陣以後，我才把你同當初那個不知所蹤的亡靈法師聯係起來。”原來是我自己露了馬腳？唐越摸摸鼻子，轉頭看他，“我該喊你提瑟還是維瑞恩？”“隨你喜歡，喊我提瑟也好，維瑞恩也好，都是我。”半精靈用一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溫存的目光凝視過來。唐越的心弦不由自主一顫，又歪了歪頭，“那我繼續喊你提瑟好了，為什麽你又使用弓箭又使用匕首？”“嗯，因為我的職業是弓戰士，而不是單純的弓箭手或者別的。”“那……你為什麽會有兩個身份？”為什麽你要用兩種身份？為什麽我會看到從黑變白的皮膚？問出第一個問題的後果是更多的問題源源不斷的來到嘴邊。其實唐越很清楚，目前的解釋已經夠了。可真正聽到以後，他才發現自己似乎期盼著更多的什麽——想要得到對方的坦誠，想要挖掘出對方更多的秘密，想要知道一切。然而提瑟這時卻隻定定的看著他，良久才說：“當然是有原因的，唐越。我從來都沒有打算隱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