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叫花伸出手,比了個碗口大的圓。  商響看著掛著兩條鼻涕、說得眉飛色舞的小叫花,心想:沒頭屍體不都是一個樣嗎?  “後來呢?”商響問。  “後來警察局裏來了人,把屍體抬走了。”小叫花四處看了看,小聲說,“響哥,我隻偷偷跟你說,那具屍體怪得很。”  “怎麽怪了。”商響晃了晃手裏的糖。  小叫花屏息凝神的湊近了他:“那個死人身上的肉都快爛了,可一點兒也不臭,反倒香得很。”  “香得很?”商響笑了笑,“怎麽個香法?”  “這個……我也說不清,就是挺香的,像是……像是太太小姐們身上的香水味。”  商響神色複雜的把手裏的糖果丟到小叫花的破碗裏,笑道:“你還聞過太太小姐身上的味道喲。”  小叫花顧不上商響的打趣,立刻剝了糖紙把糖塞進嘴裏,含含混混的說:“響哥,外國糖可真好吃。”  商響看了小叫花一眼。  也就是小孩子才會因為一顆糖果開心。  他皺起眉頭,往碼頭的方向望了一眼,依稀瞧見幾根冒著氣的煙囪。  有香味的屍首……  這案子,說不定是妖怪犯下的。  商響想。  問到這裏也差不多了,於是揮手打發走了小叫花。  他本也沒想細究,隻是中午道長問了,才想著打聽打聽。  肖吟一貫不理凡俗,難得對什麽事情有興趣。  商響喜歡他煙塵不染的樣子,卻也想他能跟自己多說兩句。  晚上,商響挑著擔子迴了道觀。  臨走前,腆著臉跟田鐲討了一包好茶葉,又惹了田梳好一頓白眼。  迴去時,肖吟沒在院子裏望天。  快入夜了天涼,不看更好。  商響把擔子放迴原處,從懷裏掏出一塊寫著洋文的香皂,湊到鼻子下聞了聞。  這是他前段時間托相熟的行商從上海帶迴來的法國貨,檀色的包裝上印著朵茶白色的玉蘭花。  味道挺清淡的,不女氣,適合道長。  商響把香皂揣了迴去,開始動手做飯。  晚飯的時候,肖吟又問起了碼頭上那具無頭屍首的事。  “好像在江裏泡了不少日子,撈上來的時候肉都爛了。”商響把從小叫花那兒聽來的告訴肖吟,“聽說那屍體雖然爛了,可非但不臭,反而是香的。”  “香的?”肖吟漂亮的眼睛盯住商響。  商響被他看得身上發熱:“是啊,我聽見到的人說的。”  之後,肖吟沒再說話。  商響卻還迴味著剛才那一眼,撓得他口幹舌燥。第三章 段子棋  肖吟愛幹淨,不管多冷的天,隔日就要洗一迴澡。  商響早早的燒好了熱水,伺候道長沐浴。  肖吟解開衣帶,脫了衣裳,對商響說:“過來幫我拿衣服。”  商響正在往澡盆裏加涼水,聽到肖吟吩咐,立刻在身上擦幹了手,接過雪白的中衣和灰撲撲的道袍。  接過衣服的時候,商響偷偷摸了一下肖吟的手指,心裏有種偷香竊玉的滿足。  脫了衣服的肖吟並不顯得有多香豔旖旎,反倒透著一股不可觸碰的禁忌。  商響正是叫這禁忌勾走了魂兒。將鼠類與生俱來的精明全數拋諸腦後,一心撲在窮道士身上。  “要不要再加點涼水?”  坐在浴桶裏的肖吟搖了搖頭。  商響掬起肖吟的長發細細梳著,視線停在他被蒸汽沾濕了的發梢上。  前幾年改朝換代,開始提倡剪發易服,穿西裝留短發成了新的潮流。  肖吟是出家人,自然用不著剪發,這滿頭青絲,是商響的心頭好。  不止這青絲。  對商響來說,肖吟身上每一寸都是勾引,就沒有不好看的地方。  “那屍體是怎麽個香法?”  商響梳頭的手停了一下,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一貫不問紅塵俗事的肖吟,竟對一具屍體感興趣起來。  “我沒瞧見,不過聽說是像是香水味,大概是花香一類吧。”  “花香……”肖吟自言自語道,“他身上也有花香。”  商響變了臉色,拿梳子的手忍不住用了力,可握著發梢的手指卻還是輕輕柔柔的,生怕弄痛了肖吟。  默了半晌,才悶悶的開口道:  “總把夢裏的事當真,難怪別人都說你瘋。”  肖吟轉過頭看著他,目光氤氳在水霧裏,語氣中透著一股堅硬的執著:“夢裏許的三生三世,也是三生三世。我來這世上,就是為了找到他。”  每每說到肖吟夢中那位宿世愛侶,氣氛就有些不好。商響看他認了真,腆著臉道:“是是是,你是為了找到他,我是為了找到你。”  肖吟不大喜歡商響說這種話,冷冷的轉過臉去,不再理他。  知道肖吟聽不得這些調情表白的話,但商響就是吃味,說了故意氣他。可一見他不理自己,立刻就氣軟了,連忙陪著好話哄道:“我錯了,不該亂說話,你不是想知道那屍體身上的味道嗎,我想想辦法。”  肖吟沒吭聲,眼角撇過商響。  商響輕輕歎了口氣,心道這人果然是來討債的,合該自己還他一輩子。  一念罷了,商響繼續梳頭。肖吟的頭發烏黑,發梢輕輕撓過指尖,像是撓在了商響心上。商響忍著心悸,忽然覺得自己欠這道士的債,怕是不止一輩子。  也罷,反正妖怪的壽命要比凡人長得多。這輩子不夠,下輩子繼續還,總有一世能遇見個不愛做夢的……  肖吟不喜歡別人碰他,擦身穿衣之類的事從不假人手。  商響等在旁邊,見他穿好中衣襲褲,立刻提上布鞋蹲下去,握住道長的腳,為他把鞋穿上。  肖吟腳上殘留著淡淡的法國香皂的味道。  這是商響另一個得以偷香竊玉的時刻。  誰料,肖吟腳底剛沾了鞋,便立刻收迴去。商響望著空空如也的掌心笑了笑,默默站起身來。  不等肖吟迴頭,商響便三下兩下的脫了自己的衣服。  “水還熱著,我就不浪費了。”說著,抬腿進了浴桶。  肖吟站在一旁擦頭發,不經意的瞧見了商響細白的腿。  老鼠精化的人形實在談不上有多漂亮,不過幹幹瘦瘦普通少年的模樣。身體浸在浴桶裏尚有不少餘裕,商響翻了個身,下巴搭在浴桶沿兒上,瞬也不瞬的瞧著肖吟。  “你看我做什麽。”肖吟放下擦頭發的布巾。  “你好看。”商響笑嘻嘻的答道。  肖吟神色一凜,很嚴肅的說:“不過是具皮囊,有什麽好看不好看的。”  商響笑了笑,並不反駁,隻繼續盯著肖吟瞧。  他原想說些情話,可又料定了肖吟不喜歡聽,隻好住了口。  等到肖吟離開,商響才笑吟吟的轉迴身。把自己浸在道長泡過的水裏,微眯著的眼中沾著點說不出的迷離神態。  溫熱的洗澡水和滑膩芬芳的高級香皂解了一天的乏。商響舒展身體出了浴桶,口裏咿咿呀呀哼著小調。  道長房裏早熄了燈,估計又忙著在和夢裏那位宿世愛侶相會。  商響心頭冒出點酸意,轉念又覺得好笑。  總歸不過是個夢,自己跟夢較什麽勁,反正也較不過。  抬起手指吹了聲哨子,立刻就有幾隻小灰鼠從門縫裏鑽了進來。  這些小灰鼠才幾個月大,論輩分都是他的鼠子鼠孫。  商響不客氣的吩咐道:“碼頭撈上來那具沒有腦殼的屍體,你們去偷一塊他身上的衣服來。”  小灰鼠們“吱吱“叫,表示那具屍體光著,沒穿衣服。  商響皺眉思考了會兒,淡色的嘴唇一撇:“那就咬塊兒肉迴來。”  小灰鼠們得了命令,立刻四散著溜出去,替商響辦事了。  鼠輩就是這點好,數量眾多,防不勝防,適合幹偷雞摸狗的行當。  商響抬頭望了望一半兒掛在瓦當上的朦朧新月,突然覺得腳底板兒發涼。  深秋的天,搖晃著梧桐樹影的地麵上早就打了霜。  商響像是不覺得冷,坐到了肖吟慣常望天的地方看月亮。直到從西邊飄過來一片烏雲,遮住了冰清玉潔的的月色,這才披上衣服進了屋。  商響為了肖吟,學了人類的作息。  但他畢竟是隻老鼠,夜行才是他的本性。  躺了一會兒,聽見窗口窸窸窣窣響,他支起身,看見一隻小灰鼠從窗棱下寸餘的一處縫隙裏鑽了進來。  商響見它嘴裏含著一片肉,暗自稱讚這些小輩們辦事有效率。  拿了張帕子將肉接過去,將信將疑的湊過鼻子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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